周父咳嗽了一声,瞪了周子桑一眼,没有说话,南康见四下里尴尬,又开口道:“正好今日父母大人都在,我有一件事要说出来与大家商量。前些日子京城首富申家的小姐招亲,她又与陆家的公子两情相悦,虽然有些波折,但最终两人还是在一起了,真是可喜可贺。那日瞧着申家的小姐我突然想到,我们家也有位小姐也正是到了该婚嫁的年纪——舒琰总住在黎山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就接回来,如何?”
南康提到周家也有小姐到了婚嫁的年纪时,周母已经激动万分,当听到“舒琰”两个字时,更是眼眶湿润,于是颤声道:“小琰也是犯了错才去的黎山,并不怪谁,这几年她在黎山思过,日子清贫,算起来……算起来……若是能接回来自然再好不过了!”
周父也咳嗽一声,道:“小琰之事不过是自己尝了自己种的恶果罢了,如今公主能格外开恩,不计前嫌,实在是小琰的造化,周家上下承蒙公主庇佑,感恩戴德!”
南康笑着看向周子桑,而周子桑似乎还陷在震惊中,只呆呆的拿着筷子并不言语,过了片刻转过头看着南康,眼神深邃,探不到底。南康疑惑的皱了眉头,想来接回舒琰,周子桑应该是最欢喜的一个,如今却看不出他的悲喜。
饭毕各人回了自己的卧房,小桃子前些日子都在南康这里居住,今日起要去陪伴周父周母,因此特特跑来给南康请晚安。
小桃子随身的嬷嬷侍女们在收拾着小桃子的东西,另有一拨人进来,南康抬眼望去,拿的竟然是周子桑的东西。
“叔叔要搬回来住了么?”桃子看到自己的东西被拿起来换成了周子桑的,紧紧依偎着南康,委委屈屈的问。
银烛跑过来安慰道:“叔叔总要和婶婶住在一起的,桃子长大了,以后还要自己一个人住呢!”
一句话吓得小桃子干脆拽着南康的衣襟哇哇大哭起来,正巧周子桑进来,看见小桃子抑制不住的哭,又抱起来哄了半晌,南康拍着她安慰道:“桃子不听银烛的,等桃子陪完了爷爷奶奶,婶婶还把桃子接回来好不好?”
桃子一听立刻收了哭声,抽噎着道:“可是桃子也不想拆散叔叔和婶婶,桃子要和叔叔婶婶一起睡!”
南康为难的看着周子桑,周子桑轻轻拍着抽噎的不能自理的桃子,温声道:“好好好,桃子以后和叔叔婶婶一起睡。”
周子桑说完,一边的侍女们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小桃子又闹了一会儿,便有人来接走了。
周子桑则又回到他以前惯常坐的桌前,两人一起看着侍女们收拾被褥,无话。
“被褥就不要收拾了,驸马这两天不在这里住。”
看了半晌,一直沉默的南康突然吩咐侍女停手。
周子桑诧异的看着南康一眼,只见南康勉强的笑道:“我近来身子不爽快,夜间总是睡不好,你朝中又事务繁忙,我怕扰了你休息。这段时间还是要委屈你,在别处将就一下。”
一屋子人全都停手。
周子桑不可思议的看着南康,几日不见她的病容更似从前,脸庞也逐渐瘦削。想起今日在议政殿皇帝的质疑,不知为何他突然能理解她的倦容满面。前些日子为了沈晏的事情,她的手法是有点激进,然而不过是出于大局考虑罢了,他的反应也不免太过伤人,这几日他甚是冷落了她,此时她无论怎样待他,都是情理之中吧。他沉默了半晌,吩咐了侍女们好生服侍,又说等南康好了再搬回来等话,只得转身出去了。
银烛跺跺脚带着一群人去收拾了另外的房间,一时屋子里没剩多少人,都被南康撵了出去。
画屏忍不住在一旁轻声问:“难得驸马如今肯先低头,您又何苦再为难自己?”
南康把玩着梳妆镜前的簪子,无奈的笑了:“画屏,你道我接回舒琰意欲何为?早晚还是要闹一场的,我这不过是省的他搬来搬去的麻烦罢了。”
听闻舒琰的名字,画屏彻底沉默了下去。
南康看这镜中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感到悲哀。
今日晚饭她提出接回舒琰,周家上下莫不喜形于色,可是当他们知道她接回舒琰的目的呢?恐怕她又要遭人唾弃了吧,而周子桑,恐怕不再是与她分居这么简单了,毕竟舒琰之于他,是心尖上无可替代的存在,她华南康自认没有这样的本事在周子桑心里可以与舒琰一相较量。
有情人各散天涯,她这个恶人恐怕是要做到底了,舒琰摆明了是要彻底毁了她和周子桑。可这又怪得了谁?她与周子桑的一开始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南康倒没有拖沓,第二天就派人把舒琰接回来。周母喜出望外,从一大早就吩咐厨房准备了各种舒琰喜欢的吃食,又几次去了给舒琰准备的厢房查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倒把南康看的坐立不安。南康生于帝王之家,母后之于她虽有养育之恩,却从未感受过这种平民间亲昵的母女相处,她在一旁看了半晌知道自己也无法插手,正好皇帝来了口谕,宣她进去有要事相商,她也乐得有个借口,便去了。
其实皇帝找她所为何事,她在去的路上多少也有了猜度——如果她料的不错,应该是平邑的事情东窗事发。只是她没想到平邑动作这样快。
果然,到了勤政殿,南康便看到一脸阴郁的皇帝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南康看周围的人都被遣散了,捡起地上七零八落的奏章文书,轻声问:“怎么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皇帝恼怒道:“都是平邑做的好事!今早突然来找朕,说什么自己已和章绍私定了终身,早非完璧之身了,要朕成全她,否则一心求死!”
南康心下了然,但还是要佯装诧异的问:“平邑何时和章绍走到了一起?”
皇帝冷哼一句没有回答。
南康沉默了半晌,问:“那皇上现下意欲如何?”
皇帝冷笑道:“朕素来看章绍是一表人才,没想到色胆包天,皇室的公主都敢沾染,简直是活腻了!不是要以死相逼么?朕就成全了他们!”
“成全他们事小,现在的关键是,平邑显然不适合和亲了,现下要另找合适的人选才是要紧。”
“现下哪里再去寻人?皇室再无适龄的公主,难道要阿姐亲自出嫁么?!”
南康被皇帝不耐烦的口气惊到,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皇帝,不知为何心中一片寒凉。
皇帝注意到了南康投过来的目光,赶紧解释道:“阿姐别误会,朕一时气的糊涂了,朕怎会让阿姐去和亲。”
“若是早年让我去也无不可,只是我现在业已成婚,实在不适合。”
皇帝尴尬的笑了:“正是,阿姐已为人妇,朕糊涂了。平邑既已不行,不知阿姐心中可有其他人选?”
南康见皇帝尴尬,也不好多言,只说:“皇室确实没了合适的人选,不过昨儿个到有个人向我毛遂自荐。周子桑有个表妹,前些年被我关在了黎山,前些日子算是想通了,听闻有公主和亲这么件事,想自请去南疆。一来她封了公主也算是给周家长点脸面,弥补自己前些年的过失,二来也想借此离开伤心之地,说不准去了南疆人生从此可大不相同。”
“阿姐说的可是那个舒琰?”
“正是。”没想到皇帝竟还能清楚地记得舒琰的名字,南康不可思议的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