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南康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这段时间更是医药不断,咳嗽不止,自己不多关注,却还在关心桃子的问题,周子桑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南康,笑道:“我知道了,改日会同母亲商量的。”
南康见周子桑少有的笑容,心中前所未有的一片轻松。
如今她被皇帝褫夺了封号,朝中上下指指点点,周子桑作为她的丈夫,这几日必定也不好过吧,皇帝对她已是那样的态度了,不知又会如何对周子桑借题发挥。
南康余光中瞥到周子桑膝盖的地方衣襟比平时要皱上许多,不由得心中又是一紧。她只好装作无事,催促周子桑回去休息了。
周子桑嘱咐了一堆离开之后,南康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榻上,瞧着窗外静谧的雪夜,一夜未眠。
在宫中活了这么久,单凭周子桑今日的模样,她就知道他在宫中受了不少苦,最起码,应该是已经跪了很久。然而他却什么都不同她说,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还宽慰她要安心养病。
其实晚间云逸来说的那些话她心中不是一点都不恼的,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无论现在周子桑同云逸怎样亲密,她都没有资格,毕竟是她亲手把周子桑从自己的身边推开。可刚才见了周子桑疲惫沧桑的模样,她更加心疼懊悔,她的丈夫因为她在朝堂上被别人百般刁难的时候,她却还在这里疑神疑鬼。
其实当年若不是她一时任性非要嫁进周府,现在周子桑可能就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没有她,依仗他自己的才华,丞相的位子也早晚是他的,可却多了一个她,倒教他受了这些冤枉的苦楚。
她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她突然想起母后临终前对她说的话,母后说她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为了母亲的后位跟别人勾心斗角,还要为了胞弟的皇位整日谋划算计,独独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母亲希望她能多为自己想一想。她曾经用这段话劝导过自己,让自己为自己想一想,于是她嫁给了周子桑,可这唯一一次的为自己着想,竟落了这样的下场。
简直凄惶不堪。
皇帝到底想要什么?难道真的要她的命么?而周子桑又要什么?她现在已经开始搞不懂每个人的想法,也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做才能使每个人各得其所。
当银烛和画屏进来伺候的时候,见南康仍是怔怔的坐在榻上,两个人吓白了脸色,好在观察了半天南康安然无恙。
下午云逸又来南康这里请安,说是依照老夫人的吩咐,不得不来。于是南康只好半眯着眼睛被强迫着同云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听了云逸絮絮叨叨叙说了半天府里的近况,整体意思不过是老夫人喜欢她,府里的人也喜欢她,甚至连小桃子也已经离不开她等话题。
南康久居后宫,自小便与嫔妃周旋,各人之间明争暗斗的把戏见得多不胜数,像云逸这样的招数,算是最泛滥的。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云逸说这些不过是想给她心里添堵,哪怕她华南康根本不信这些,可有些话说的次数多了,难免有人会当真,全府上下都知道她身子病弱不堪,需要静养,云逸这个时候做这些为的是什么?她心里自然一清二楚,因此并不打算再同她置气。
就在云逸继续絮絮叨叨的让南康实在是头疼的厉害无法解脱时,银烛脸色难看的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南康挑挑眉看了银烛一眼,笑了:“礼部尚书?莫不是那个静妃的父亲吧?”
“正是。”银烛半低着头脸上一片愤怒之情。
南康见银烛面色难看,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安心吧,我如今已经推出朝堂,连封号都被皇上去掉了,此时弹劾我有何意义?又用何名义?依我看,这个静妃自作聪明了,有这些闲工夫,倒不如想想怎么搏一搏皇上的欢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银烛本来还义愤填膺,听南康讲起静妃的口气竟带着半点怜悯,于是问:“殿下为何这么说?”
南康笑了:“‘静妃’,这个封号是随便可以给的么?皇上对当年的‘静妃’是何态度,你们还不知道么?单是提这个字,都让人觉得讨厌的很哪。”
说了半晌,见云逸一脸云里雾里,南康又笑着问道:“云姑娘来府里这么久,都还没问过你老家哪里?自小就在裴府么?”
云逸笑道:“老家便在衮州,因幼时家中贫困所以被卖给了裴府,就在裴府长大。”
“唔,那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本来是有的,”云逸说到这里,眼里一阵落寞:“可惜家贫难当,最后病的病死,饿的而死,倒是我,机缘巧合在裴府活了下来。”
没想到云逸这么说了自己身世,南康叹息一声道:“也是个可怜的姑娘,说起兄弟姐妹,我倒想起了一位堂兄,不过碍于身份他已经离开了帝都,走的时候我还送了他一个坠子,喏——”说着,南康从自己内衣腰间扯出玉莲坠子,在云逸眼前来回晃了两下,又放回手里,边摩挲着边道:“同你的那个坠子长得差不多呢,我一开始见着还以为那就是我送堂兄的坠子,后来瞧了不过是长得像而已,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我便因这坠子觉得与你有缘,所以才留下了你。”
云逸见南康拿出坠子,心中吃惊不已,然而面上只能强作镇定道:“倒吓了云逸一跳,不仔细瞧真是觉着是一样的东西呢,云逸的这个坠子也是早年间有位主子来裴府,因云逸跳舞跳得深得那位主子的心,所以才赏的,云逸瞧着这玉实在舒服,才一直带在身边。”
南康点点头:“说明你我有缘。”
若说之前南康还不确定云逸与慎王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么现在她基本上可以确定,云逸是喜欢慎王的,而慎王对云逸的感情恐怕也不一般。她的那段话说出来,云逸心中肯定知道她已经在怀疑她的真实身份了,而刚才云逸讲的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替慎王掩饰,想误导她认为这坠子不过是慎王无意间赏给云逸的东西,其实云逸同慎王半点关系都没有。自然,主子偶然间赏些东西是很常见的,然而巧就巧在这个玉坠是她当年亲手送给慎王的,并且是完全一样且唯一的一对,见这块玉坠就如同见对方本人一般肯定,慎王怎么会如此随意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赏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既然慎王能把这块玉送出去,就说明送的这个人与他关系并不一般。
只是她没想到,如此不一般的关系,慎王最后还是狠心将云逸送进了帝都。
这么冒险把如此显眼的坠子带在身边,南康猜想,或许是云逸私自带出来留作念想的吧,云逸只是输在并不知这块玉的含义而已。
云逸同南康又说了会儿话,找了借口便出来了。
她回到自己的卧房,拿出几日未佩戴的玉莲坠子,想到长公主拿出的那块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玉坠,背后一身冷汗。
虽然长公主今日的话像是闲聊,还强调只是缘分,可她可以肯定,公主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这么说只是敲山震虎。但是公主到底知道多少?看她今日同自己试探的语气,云逸想,恐怕现在南康只是知道她的来意不善,但未必就全部查到了她的身世,她握紧了手中的玉坠,咬咬牙看着镜中自己精致的脸庞,看来计划要提前实施了。
报复长公主最好的方法,不是直接置她于死地,而是杀掉她关心在乎的人,让她拖着病体一辈子绝望心伤。
可……王爷与公主当年到底是怎样的情意,竟让公主至今都也都将玉坠随身不离的戴着?
云逸想起之前慎王紧张玉坠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