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久未进宫,宫中很多人的样子她已经不记得,也不认识,想必在她归政的这段时间皇宫已经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南康在后花园坐着,有人去通报皇上长公主觐见,一时无人,不远处走来一群莺莺燕燕,南康皱着眉头看了看别过头去,后宫的女人她向来不太喜欢,所以远处过来的几个人她也没有搭理。
一群人慢慢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年轻的女人,鹅黄色的大摆裙裾,打扮的精致而富贵,必是哪宫受宠的妃子。
这妃子走近见南康坐在石凳上毫无反应,于是问身边的侍女:“这是哪宫的姐妹?瞧着眼生的很。”
跟在她一旁的也是新进的宫女,未见过南康,于是说:“哪宫的妃嫔?见了静妃还不行礼。”
南康一听“静妃”二字,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对银烛说:“怎么叫了这样难听的名字,近来皇上的口味真是越来越重。”
“放肆!娘娘和皇上岂是你等贱婢随意中伤的,掌嘴!”
还没等那位“静妃”说话,她身边的侍女已经先怒了起来,她话音刚落,一群在后面的嬷嬷便涌上前来想要执行,可带头的老嬷嬷见了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一脸冷笑的南康,下意识的腿软噗通跪倒在地:“长公主千岁!”
一群嬷嬷全都跪倒在地长呼“公主千岁”让静妃一干人等愣在远处,南康点了点头让嬷嬷们起身。其实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做什么,这群嬷嬷不过是乍一见到她习惯性的下跪和惧怕,并不代表她现在还有多权贵。再者,她此次来是想向皇帝求一道旨意,她早已不是这宫中的主子,自然也不该再如此高调。
嬷嬷们刚起身,皇帝便从远处走了过来,静妃见皇帝过来,立刻起身一路小碎步过去迎了皇帝,躲在他身后,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完全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昂。
南康笑笑,后宫的女人两面三刀、看颜色行事已经是出神入化的本事,她庆幸自己早早地离开了这样的地方。
皇帝似乎是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面无表情的让静妃等人全都退下,只留姐弟两个人在花园中。
皇帝在南康的对面坐下,微微笑道:“阿姐好久未进宫看朕了,今日来怎么也没提前通报一声?吓着静儿了。”
“静儿?”南康皱紧眉头:“是刚才那位静妃么?”
“如何?阿姐有何看法?”
南康摇了摇头:“皇上的妃子,我有何看法,一切自然全凭皇上定夺。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皇上给做个人情。”
“哦?”皇帝挑了挑眉毛,玩味的笑道:“阿姐如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样的大事能惊动阿姐的大驾?”
皇帝话中带刺,南康听了很不舒服,于是她自然的跟着皇帝一起脸色也不太好看,只能硬着头皮冷声道:“今日我在书房偶然间听到陆学奕和周子桑说话,听说皇上要将陆学奕调到淞州去?陆学奕的夫人如今恶疾在身,正是不能离人的时候,陆学奕因此苦恼万分,我此次来,是想求皇上一个旨意,看看淞州那边能不能另派他人?可否让陆学奕留守帝都?”
皇帝一听南康的请求,冷笑道:“朕以为阿姐专程进一趟宫是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陆侍郎的家事,阿姐未免管的太宽了吧?”
南康见皇帝脸色不佳,只好压着心中的不耐烦解释道:“陆学奕这个人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知道,皇上对于我提拔上来的人多少有些不放心,可陆学奕这个人怎么样,皇上你冷眼瞧了几年也该看的清楚——他着实是个人才。至于我和陆学奕之间有没有关系,这几年想必皇上也查的清楚了,我对他完全是惜才之心,绝无二意。此次我来替他求这道旨意,也不单纯是为了陆学奕,他现在满心全是他夫人的病情,松江的险情紧张而头绪混杂,皇上派一个心中牵挂万千的人去,万一有个疏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者,目前帝都户部的情况怕也不乐观吧?放眼整个户部,除了陆学奕还有谁能够主持大局?”
南康的一番话说得洋洋洒洒,句句在理,皇帝则微妙的笑道:“没想到阿姐远离朝堂这么久,还是心如明镜。”
“我只是做的久了,悟透了这其中的道理罢了,并不是想做什么。”
她费劲口舌说了这么多,皇帝到最后竟然还是怀疑她仍旧心系朝堂,南康此刻心中已经是不耐烦,道:“陆学奕是重情之人,他的夫人若没了想必他也不能独活,我对他不过是惺惺相惜,因此才费事进这趟宫,皇上若觉得我有别的想法,那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皇帝见南康口气中已经不耐烦,笑着喝了一口桌上的茶,道:“朕知道阿姐的良苦用心,其实阿姐今日不来,朕也不打算将陆学奕调出帝都——阿姐是多虑了吧。朕自跟着阿姐处理政事,至今亲政也有些年头了,很多事情朕心里自然有筹划,阿姐你还是放宽心且养着自己的病吧,有些时候……管的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那就好,”南康听了皇帝的话笑出声来:“我这个人一向有个爱管闲事的毛病,今日多亏皇帝教诲,以后必定好好改正!”
说罢,南康在皇宫一刻不想多呆,转身回了周府。
而随着南康一同进周府的,还有一道圣旨。
南康跪在地上安静的听完圣旨,一脸冷笑的接过来,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后院。
留下周子桑眉头紧锁的站在原地,双手握紧,心中愤懑南平。
南康今日进宫做了什么他还没来得及问,可他知道,南康虽常年跋扈骄傲,但是基本的礼数都是懂的,她虽然不卑躬屈膝,但也绝不任性自满,现在她早已退出朝堂,这时候去找皇帝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动摇皇位根基,根本不到圣旨上说的“目无尊上,飞扬跋扈,任性妄为,”何至于夺了她“敬武镇国长公主”的封号,让全大襄的老百姓对她冷嘲热讽、指指点点?
想想南康呕心沥血的那几年,竟是一点都不值得。
周子桑盘算着自己手上的事情,户部已经交给了陆学奕,兵部的事情他本来也没掌握大权,章绍已经被派到边境镇守,南疆的战事平定不久,现下只要按照谈判结果纳贡言和,两国贸易往来指日可待。其实皇上完全可以自己掌握朝政,现下他唯一不能立刻解决的,就是找不到继承他位子的人,以及辞官回乡的借口。
南康自被皇帝夺去封号后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三日没有出门,连每日小桃子来敲门都不见。
这日隐卫十三终于回来,四下无人时向她汇报了查到的情况。
原来云逸并不是裴府养大的舞姬,裴府的那个舞姬确实是两年前生病休养,可惜最后一病不起竟死了。前两年跟在慎王身边的确实是云逸,那是慎王前几年在青楼买回来的姑娘,一直养在慎王府中,后来才被慎王带在身边,最后送到裴府,替了那个死去的舞姬,被送进帝都。
而云逸之前所在的青楼,因为几年前的一场大火,已经全部化为灰烬,查无可查。
“也就是说云逸的身份无法确定?”
“是。”
南康坐在窗边的鸡翅木雕花椅上思虑了良久,指尖规律的敲击着椅子的把手,不知不觉竟然天色已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