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昏迷中皱了皱眉,她似乎落入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桃子在她身边开心的后蹦乱跳,一口一个“嫂子”开心的笑着,而周子桑却站在远处一脸悲伤地望着她们,一言不发。她想要上前去拉住他,想拉他和她们在一起,可她只是够不到,明明就在自己眼前的周子桑却不知为何那样遥远,远的像一个影子,若即若离。
她听见周子桑对她说话,可她听不出清楚,她辨了辨他的唇形,周子桑仿佛是在说“别走,别走。”
可是她怎么会走呢?她能走到哪里?她只想守在他的身边,可为什么他却一直都不靠近。
她开始着急起来,身边的小桃子开始催她,仿佛她们要去某一个地方,而眼看着就要来不及了。桃子开始用力的拽她的衣襟,而另一边周子桑也伸手求她去到他身边,她两下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又坠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周子桑端着一碗粥坐在她身旁,声音沙哑:“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她望着眼前的周子桑,似乎瞬间沧桑了很多,这个从来一丝不苟、从容不迫的男人,此刻眼眶身陷,胡渣长满下巴,衣襟也皱着,手上还缠着纱布,纱布中仍旧是透着血丝。
她眨了眨眼,脑子迟钝了半晌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噌的坐起身来,四处寻找刀剑还想着要和云逸拼命。
周子桑见南康仍旧是神智不清明,眼角又渐渐湿润,他看着丝毫不理会他的南康,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够了!不要再惹是生非了!还嫌不够乱吗?就不能让桃子好好的走吗!”
南康被周子桑吼住,一时怔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桃子是枉死的!如果不杀了云逸替她陪葬,你让她怎么走的甘心!”
说着她抬脚就要下床,周子桑无法只得放下手中的碗,把她摁在床上:“没有证据,就单凭你一句话,谁能相信是云逸?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招惹云逸了好不好?”
南康见周子桑一直未云逸说话,一把推开他,带着哭腔控诉:“为什么你这么维护那个女人!我华南康做事向来懂得把握分寸,如今我说是云逸杀死了桃子我就不会冤枉她!证据?你跟我讲证据是么?告诉你,我认定的事情,就算没有证据我也敢做,如果她不服,那就让她去地府跟阎王伸冤吧!”
说罢,南康激动地又想挣脱开周子桑,可周子桑干脆摁住她,整个人把她圈在床上,他的脸埋进南康的颈项,南康听到周子桑颤抖着声音无助道:“真的,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添乱了好不好……云逸的事情我会查的清楚,现在我只求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么?你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要紧,好么?”
南康听周子桑求着她养好自己的身子,不由醍醐灌顶,想起那天他和周母在花园走廊里说的话,她突然想到,桃子已经去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难道不该出面操办么?为何此时此和却只守在她的床边?
她心中一阵冷意,颤抖着双手,从背后抱住周子桑,感觉到自己颈项之间有温热的泪水滑过,南康颤着声音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快死了?”
“胡说什么!”
周子桑激动地起身,把她扶起来靠着床坐下,又喝斥她:“这种不吉利的话不准胡说!你好好一个人,怎么就会快死了呢?!自然是会一直好好地,你放心,等事情了结了,我就带你回北郁,我们再也不回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南康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瞬时安静下来,趴在周子桑的肩膀上沉默。
看来都是真的,她侧过头去看到模糊的窗外,心中一阵心酸。
过了半晌,南康鼻音浓重道:“我想见桃子最后一面。”
不知为何,周子桑却不说话,南康渐渐感觉到周子桑颤抖的肩膀,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周子桑在她耳边轻声说:“来不及了,你昏睡了整整十天,桃子……已经葬了。”
南康睁大眼睛,终于再看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原来,原来如此。
所以周子桑守在她的床边寸步不离,原来桃子已经下葬,而剩下的一个她,恐怕也寿数将尽,所以周子桑才诚惶诚恐的守在她的床边,还怕她同桃子一样,一眨眼就没了吧。
她突然意识到周子桑真的很可怜,她坐起身子,看到周子桑憔悴的脸,抬手慢慢抚摸上他的胡渣,下意识的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这一生从未遇见过我。”
“不,”周子桑握住南康抚摸着他的手,“我庆幸这一生能够遇见你。”
南康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这次大病,南康几乎是彻底的卧床不起,每日不仅咳嗽不断,夜间也是入睡困难,经常因为噩梦被惊醒,然后一夜无眠。
周子桑搬回了南康的卧房,一是便于照顾南康的身体,而是南康经常梦魇,有个人在身边陪着多少有点帮助。
至于周母,则因为桃子的死无缘无故的迁怒南康,自从南康病倒没来瞧过一次,并且拉着云逸,也不让她继续踏足南康的院子。
南康自己倒觉得无所谓,她对于周母本来就没感情,对于云逸,若不是周子桑拦着,现在云逸早已去了黄泉给桃子陪葬。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隐忍,她之前只顾着自己的悲痛,却在某天看到周子桑一个人坐在书房中,捏着桃子的画像泪如泉涌的时候才意识到,其实对于周子桑而言,桃子的死对他也是知名的打击。
所以那天他才会不断地哀求南康,她知道,周子桑只是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所以就算是为了周子桑,她也要忍住自己的脾气。
而周子桑也没有过度的陷进悲伤中无法自拔,南康想来不会无理取闹,既然说了桃子的死与云逸有关,那么他就找人开始调查。
他自己到桃子落水的湖边看了看,原来桃子落水的那个地方竟有一片跟别处不太相同的青苔,好似是新长出来的一半,比别处嫩绿湿滑。他想到桃子死的那天说,因为云逸告诉她湖边靠岸的角落里不会结冰,所以会有小鱼,所以她才去抓,又看到眼前的青苔,不由心中一寒。
他坐在冷风微拂的湖边,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让人去叫来了园丁问:“我记得以前公主管家的时候,这湖边都是定期清理的,是也不是?”
“是,”园丁见周子桑面无表情,心中慌神道:“云姑娘接手之后,也是定期都清理的。”
周子桑见园丁的眼神躲闪,语气严厉起来:“哦?那为何我见到那边的角落里仍旧一片青苔未除?那是你们这些奴才玩忽职守?!”
“大人息怒!”周子桑从未在府中如此严厉过,园丁见了不免慌神,立刻跪下来求饶:“那一块因为靠近湖边,冬日冰多易滑,前些日子云姑娘路过,见我们辛苦,就体恤我们说那里不用处理了,平时也不会有人去的,所以才……”
周子桑一听云逸的名字,整个人的心跌到谷底。
他冷声的喝斥了两句,叫来管家带那园丁去账房领了工钱,把他辞退了。
果然南康说的没错,他基本上可以确定,桃子就是云逸害死的。
周子桑冷着一张脸,在花园中找到正在指挥着众人忙前忙后的云逸,撇开众人,问道:“如今桃子走了不过十来日,你作为她的姨娘,倒是接受的很快。”
云逸似乎是很久之前就在等着这一刻,见到周子桑质疑的表情,她却一派从容:“看来大人是信了公主的话,也觉得我是杀死桃子的凶手,对不对?果然,大人对公主一往情深,大人既然已经相信了她的话,今日是来质问我的吧?”
“你敢说,桃子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有,怎么没有,”云逸转过身来,盯着周子桑眼眶发红:“若不是我跟她讲那些故事,若不是我心疼园丁们冬日劳作辛苦,桃子怎么会有意外——自然是同我有关系的,如果大人真的相信公主说的话,认为桃子是我杀死的,那我也无可辩驳,毕竟……确实是我一时疏忽……”说着说着,云逸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她拿出帕子来想要拭泪,发现帕子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一颗粉红的小桃子,哭的更加伤心:“这还是前些日子小桃子送给我的丝帕,谁曾想这么可爱的孩子转眼就这么没了,大人还是处置了我吧,免得我夜夜噩梦,生不如死!”
“整日梦魇的是南康而不是你!你以为你这么做,没有十足的证据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周子桑见云逸装可怜的样子,不觉得心中怜悯,反而觉得一阵厌恶,那个本来通透懂事的姑娘去哪了?他皱紧眉头道:“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你就是杀害桃子的凶手,可是先告诉桃子湖边不结冰的角落里有鱼,然后又阻止园丁去处理那些角落里易滑的青苔,就算你不是故意,桃子也是因你而死,你脱不了干系。或许之前我对下人们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人,可是云逸,你做得太过分了。就像南康说的,你若觉得不平,大可报复我们这些人身上,你怎么下得了狠手对一个孩子下手,何况这孩子你还亲自在身边带了这么久。”
周子桑说到这里,想到桃子软软糯糯的样子,又是一阵心酸,他困难的深吸一口气,声音轻颤:“总之你先去刑部大牢呆着吧,至于如何处置,看公主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