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桃子穿上这双绣鞋的时候,整个人手舞足蹈,拉着她奶声奶气的说了一下午的话。最后在她怀里睡着的时候还说,婶婶,你真像桃子的母亲。
小小年纪哪里记得母亲的样子?南康知道,或许对于桃子来说,她就已经是母亲。
南康一路追着众人走过去,桃子被抱进了卧房,众人急忙上来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银烛已经去宫中去请御医,周母和周子桑也都赶过来,云逸则守在一旁,手里拿着面巾,眼角含泪。
南康默默地走过去,一群人见是她过来都悄悄地让开,她慢慢的走到床边,小桃子白了一张脸躺在床上,发丝全湿,嘴唇发紫,毫无生气。
她的脑海中瞬间炸裂,无数记忆的碎片飞出来,相互撞击,她感到太阳穴一阵一阵的往外突出,像是要裂出来。
那年冬天,她也像桃子一样,落入冬日冰冷的湖水,全身像被无数把冰刀刺入,深入骨髓,痛到无法呼吸,最后失去知觉。
那些日子对她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渐渐遗忘,可如今才发现,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她就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小东西,浑身冰冷,意识模糊。
周子桑站在一旁,看着南康整个人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上前去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支住她的肩膀,却发现她浑身冰冷,在不停地颤抖,周子桑心中一顿知道不好,桃子现在的模样恐怕是让她记起了自己儿时的噩梦。他喊了两句她的名字,却发现南康毫无反应,于是伸手往她的额头一探,已经滚热异常。
他赶紧抱起南康要送她回卧房,可被南康挣脱开了,她扑倒床边,伸手摸着桃子的额头,唤道:“小桃子啊,快点起来,婶婶那里做了热热的脆皮奶酥,等着你去吃呢。”
桃子似乎是听到她的声音,高烧到迷糊之际呢喃道:“不行……桃子要去捉两条小鱼……给婶婶……婶婶一个人寂寞……小鱼要替桃子陪……”
南康无摸着桃子的湿发温柔的笑道:“湖面都结冰了,哪来的鱼呢?”
“有的……”桃子仍旧是迷迷糊糊:“姨娘说,湖边的角落里,冰是结不上……就有小鱼……好多呢……好多……”说着说着,桃子没了声响。
南康盯着桃子如纸的脸看了半晌,突然立起身来,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对迟来的御医道:“给我好好治,桃子要是活不了,你就陪葬!”
说罢,不等周围的人反应,扭头便出了门。
周子桑见南康反常,担心她自己出事情,一路跟了出去,南康倒没有走远,没几步见到有侍卫把守,走过去一把抽出侍卫的刀,转身往桃子的卧房走。
周子桑见她面无表情,拦着她怕她进去出事情,可南康像是听不到他说话,力气出乎意料的大,竟然挣脱开他的束缚,径直走进了桃子的卧房。
她双眼直直的盯着站在床边眼眶发红的云逸,抬起手就往云逸身上刺去,周子桑及时在她身边抱住她,徒手拦住即将刺刀云逸的刀,而云逸则已经吓得整个人瘫坐在床上,鲜血滴到床上,迅速染红了桃子粉嫩的床单。
所有的人都被南康的动作惊住,奴仆们里里外外跪了一地,周母见周子桑的双手已是流血不止,刚要张口发作,御医便起身接道:“桃子小姐……已经去了,请殿下节哀。”
南康一听,又往前一步,刀锋划过云逸白皙的颈项,一条鲜红的印迹醒目异常。
“好了!桃子的事情是个意外,与云逸不相干的,你醒一醒!”
周子桑用力把南康掰过来面对着自己,他扔掉了南康的刀,看着南康发红的双眼,大声喊她,希望将她唤醒。
可南康却皱紧眉头,边继续挣脱边恨道:“怎么会跟她没有关系!若不是她教小桃子大冬天去什么湖边捉鱼,桃子怎么会掉到水里!你让开,今天我就让她给桃子陪葬!”
“那也是随口一说!没有证据怎好罔顾人的性命!”周子桑双手紧紧的抓住南康,生怕她不理智,拿起地上的刀再去做糊涂的事。
而本来哭倒在桃子身边的周母,听到南康的话,站起来指着她愤恨道:“你不要冤枉好人!若说是云逸的错,倒不如说是你的错!桃子难道不是为了你才去湖边的么?!我周家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今世竟有你这样的儿媳!这可是我周家唯一的血脉,若要谁以命抵命,那还不如你来!”
“老夫人!说话要慎重!”
周母的一番话让跪在一旁的银烛和画屏看不下去,本来桃子之死她们料想南康肯定是痛彻心扉,没想到这个时候周母还要伤口上再撒盐,两个人哪里能依,按照南康往常的性子,这屋子里的人早都全拖出去了,岂容他们在这里大呼小叫。
云逸吓得跪倒在地,眼泪不止的哭着说:“奴婢冤枉,那些话是奴婢无心说的,并不是有意为之,奴婢要真的想害桃子,怎的会笨到自己亲自这么做呢?不是自己惹祸上身么?”
“啪!”
即使被周子桑抱着,南康还是腾出一只手给了云逸一个响亮的巴掌,她看着云逸故作可怜的面孔,愤恨道:“我知道你想报复我,可你大可冲着我来!为何如此狠毒,对一个孩子下手!”
南康愤怒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云逸,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拖出去五马分尸,她刚想伸手,周母一把扑了过来,南康眼前一花,身子软了下来,整个人倒在周子桑的怀里毫无知觉。
御医接着又急匆匆的给南康看了半晌,漫长的半个时辰里,御医只是号着脉不说话,而周子桑坐在一旁,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一夕之间,自己从小带大的唯一的侄女没了,而自己爱的女人,此刻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御医给开了点药,照旧还是银烛去熬了,说的话也不过是前些天说过的话,唯一不同的是,经过这次刺激,南康的身体更加脆弱,前些日子还说有一段时间可以支撑,现在,是不知道哪天就会突然倒下。
侍女们全都被周子桑赶出了卧房。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手上的纱布泛着血印,他撩开南康头上的碎发,拿起她的冰冷的手,轻轻地放在脸上,闭起眼睛。
热泪沿着南康的手往下滑,周子桑渐渐哽咽,对着南康轻轻道:“别走,现在我只有你了。”
别走,现在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