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话出,慎王和周子桑皆变了脸色,慎王二话不说,冷静的拿起自己已经收拾好的包袱,就要银烛带他从后门离开,周子桑阻止道:“恐怕皇上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王爷若现在出去,只怕要被抓个现行,现在只能委屈王爷继续呆在这客房里,不可踏出半步。我先去前院看看,希望能够稳住皇上。银烛,你也跟我走,你是公主贴身的丫鬟,此刻若不陪侍在身边,会引起皇上的怀疑。”
银烛点点头,跟着周子桑出去了。
两个人一边往前院走,周子桑一边问:“你可听到皇上来了之后,有没有同公主说什么?”
路过南康的卧房,银烛进去拿了一件南康常披的狐裘出来,一路小跑到周子桑身边喘着声回:“奴婢隔墙站着,隐约听皇上说前日我们府中来了贵客,他问殿下怎么不招待贵客,反倒自己在院子中晒起了太阳。”
周子桑抿了抿嘴唇,突然想到今日自己在宫中的那一问,或许是打草惊蛇了。云逸被关了这些天,莫非是露出了什么马脚,已经让皇帝怀疑到了慎王的头上?
想来慎王封地周围应该是有眼线把守的,慎王突然消失不见,皇上知道了也并不奇怪,只是那蛮荒之地离帝都如此遥远,慎王走之前又做了手脚,可以保证几日之内不会被人发现,皇帝竟还能这么快就知道慎王已经在帝都了么?想到这里,周子桑背后一阵凉意,恐怕现在的皇帝,比他和南康估算的还要深藏不露。
周子桑边走边想,现在不知道南康是怎样应付皇帝的,前院的情况如何?若他见了皇帝,又该怎么说?
他心中登时如乱麻,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只好随机应变,千万不能让皇帝知道他们周府窝藏了慎王,如被发现,那他今日试探的话又成了什么?一旦被定欺君之罪,恐怕周府多少要有人流血了。
周子桑和银烛快速的走到前院的花园中,银烛先拿着狐裘进去,边走进去边笑着说:“奴婢是越来越糊涂了,殿下平日里惯用的明明是这个狐裘披风,那个猩红大氅如何有这个保暖?”
银烛见到皇帝,佯装惊讶的赶紧行了礼,皇帝免礼之后才状似随意地走到南康身边想替她换下大氅来,又看到南康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竟坐着平邑,平邑见了笑眯眯起身接话:“可多亏了我的提醒吧,不然你这丫头可惨了,还不快重重谢我呢!”
银烛又矮身行了一礼,笑道:“自然是要多谢九公主的,可公主千金贵体,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偏偏还惦记我们小丫头东西。”
平邑听了向南康指控道:“阿姐听听,这丫头的嘴巴是越来越厉害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哎呀,九公主惯爱拿我们开玩笑的!”银烛跺了跺脚,害臊的转一边去了。
南康笑道:“该你这丫头的,平日里一张嘴巴说的连我都不饶,该是有人治治你方显老天的公平来。”
平邑和银烛插科打诨的一闹,连皇帝都跟着呵呵笑起来:“朕说是什么样的贵客呢,既然是九丫头,就怪不得阿姐还自己悠闲地坐在这里晒太阳了——这丫头什么时候竟还摆起了贵客的排场。”
平邑得意道:“臣妹现在可是骠骑大将军夫人呢,自然是有些排场的。”
周子桑在院外听到现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平邑的突然出现解决了皇帝的疑心,周子桑定定神,笑着走进院子,看到皇上行了个礼,问:“皇上怎的有空来?今日可是热闹了,正好平邑公主也在的,机会难得,不知午膳皇上是否愿意屈尊纡贵就在寒舍将就?”
“午膳就不必了,”皇帝摆摆手:“朕宫中还有许多事务未处理,不过略出来坐坐,看看阿姐而已,现下就要回去了。”
南康和平邑听说皇帝要走,连忙站起身来,平邑蹙起柳叶黛眉惋惜道:“皇兄就要走了么?臣妹许久未见皇兄和阿姐,今日竟然能在府中团聚,心中真是欢喜得很,本还想能多聚片刻……真是可惜了。”
“何妨,我们兄弟姐妹三人皆在帝都,若真想聚,总有机会的。”
说罢,众人跪送皇帝离去。
南康回头看着周子桑,仿佛像是经历了了漫长的一生,皇帝的性子如今阴晴不定,对她也是颇多忌惮,当皇帝来问起她贵客何在时,南康就在想,如果被发现慎王被她藏在周府,后果会如何?皇帝会不会杀了慎王,连带着将周子桑也杀了?
她不敢保证,她想起自己早年的作风,想起皇帝是一直这样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就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于皇位稳固而言,两条人命算是什么。
还好,还好平邑不知为何及时赶到,替她化解了这场危机。
周子桑也同样望着她,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担忧和恐惧,南康知道,他并不是怕死,他只是怕她出事。
南康定了定心神,众侍女散去之后,才问站在一旁一直看着他们的平邑:“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了?”
平邑见南康和周子桑的表情,心中已经知道周府必然是藏了人引起了皇帝的怀疑,但她也不便多问,只是笑道:“我嫁出去这么久,自然是该回来看看阿姐的,阿姐近来身子如何了?”
“唔……”一场虚惊过后,南康只觉得身子更虚,周子桑赶紧上前来扶着她,将她重新安置好,盖上了厚厚的绒毯披风,才向平邑道:“公主近来身子略有不适,让九公主费心了。”
“姐夫就别再见外了,”听周子桑叫“九公主”,平邑不甚在意的笑了:“当我决定嫁给章绍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是什么公主了——享受了皇室的荣华富贵却没有履行该担的责任,我不配的。”
“说的是什么话,”平邑说出如此消极的话让南康心中不快:“利用一个女子来保家国的平安算是什么本事?这本是整个大襄的耻辱,不该你一个弱女子来承担,对了,你现在与章绍如何了?”
“唔,”平邑在听到南康问及章绍的时候脸上不知为何略有奇怪的表情,她想了下才说:“章绍他前些日子去边关了,现下还没回来呢。”
周子桑以为平邑紧张是担心章绍的边关的情况,于是宽慰道:“边关情势紧张,成亲过后章大将军就走了吧,不过据前些日子的线报,应该不多久就能班师回朝,你不必太担心。”
“嗯,我是不担心的,我相信他的能力。”
说罢,平邑把话题岔开了,说自己很久未见南康,而章绍不在帝都,她独自在将军府中无人伴话,想留在周府中住几日,和南康作伴。
南康不疑有他,吩咐侍女收拾出距离她卧房不远处的一间客房,便让平邑住下了。
晚间南康早早休息,平邑只身去书房找到正在读书的周子桑,担忧的问道:“不知阿姐身子到底如何了?皇榜贴的那样刺眼,想必整个大襄也都贴满了吧,宫中御医已经束手无策了么?”
原来平邑是无意中见了皇榜昭告天下寻遍名医,知道南康的身子出了事,所以才来府中探望,周子桑便不再隐瞒,叹了口气道:“你与南康姐妹多年,她的情况想必你也并不陌生,南康旧疾复发,宫中的御医们也并无好的法子了,贴皇榜是为了寻找院判推荐的大夫,若是能找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平邑听了皱紧眉头:“怎的严重到如此地步?原本还好好的,竟这么快就……那现下可怎么办呢?”
“全看运气罢了,”周子桑深吸一口气,道:“眼下你来了也好,多陪陪南康吧,她真是少有快乐的日子,我现在只希望她能够活得开心轻松。”
“嗯。”
平邑不知在想什么,呆愣了半晌不说话,周子桑见天色已晚,二人独处一室怕于平邑名声不好,便借口要去看看南康,先行离开了。
而平邑则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周子桑照常去上朝,散朝后皇帝主动将周子桑留下来,周子桑心中打鼓,恐怕是昨日的事情并没那么简单,或许他们根本没有骗过皇帝。
一路跟着皇帝去了勤政殿,周子桑立在下面,而皇帝则默不作声的坐在龙椅上批着奏章,内侍进来添茶研磨已经数次,周子桑的嘴唇越抿越紧。
恐怕皇帝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他们周府有问题,此刻皇帝心中怕已经怒火滔天。
不知不觉已经站到晌午,内侍来报有皇妃送来午膳,问皇帝是否要用,还是用厨房准备的,皇帝让人将皇妃的午膳端进来,自顾自吃着,但却把那位皇妃打发走了。
慢条斯理的吃完午膳之后,皇帝便在内侍的搀扶下去里间午睡了。
周子桑站在那里,一句话没有多问。
其实连在外伺候的奴才们都能看得出,皇帝必然是动怒了,现在只不过是先冷着周子桑而已,至于如何处置,恐怕皇帝还在考虑吧。
宫中是世间最炎凉势力之地,皇帝都冷眼相对的人,自然也没人敢上前过问,整整三个时辰,周子桑站在那里不吃不喝不语,然而他面上一派镇定,让人捉摸不透。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皇帝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午休回到勤政殿,周子桑生生的立在那里,仿佛初春的竹,不卑不亢。
皇帝见周子桑脸色丝毫未变,笑道:“大人真是好魄力,这么久竟然还是如此镇定,就不好奇朕今日留你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