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持续了很久，终于结束了，张小好等客厅收拾的干干净净才敢走出来，沈渝还没走，站在吴昕然的照片下面沉思，转过身来看到张小好，她微微笑着问：“你怕什么？”
怕什么，作为人，怕的实在太多了。怕离别，怕感伤，怕死亡，怕内疚，怕无助，怕一切一切不好的东西，还有张小好怕鬼魂，她怕想起吴昕然趴在这里的样子，虽然客厅里已经完全看不出血迹，玻璃鱼缸也被打扫干净了，只有那个放鱼缸的台子显得有点空。
张小好支吾了半天，还是说了实话：“我怕鬼。”
“人并不是死了以后立刻变成鬼，有六分之一的机会会变成鬼，如果真的变成鬼了，那也是她的一种轮回，有何可怕？”沈渝说得轻松，她必然也有愧疚的地方，不然怎么会想起来给吴昕然做法事。
张小好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人真奇怪，本来她不怕吴昕然，但是因为她知道了是林声吴昕然才会死，她就开始害怕了，她有愧疚感，她就是沈渝嘴里说的那个药引子。
张小好逃出了吴昕然的家，躲进家里，躲到了伍班的怀里瑟瑟发抖，伍班不忍责备她，怎么能责备一个出于善意的本意？
但是他还是不安了，不然他不会请沈渝回来彻夜长谈，希望沈渝能解开他的郁结。
他们呆在书房里，桌上放着两杯茶，端坐在椅子上，这真好笑，房间里待着娇俏可爱的小女友，但是想不通的事情还得请前女友指点迷津。
“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我没怎么和张小好详细谈过林声的为人，她只是太天真，以为这个世界上全是好人，她是出自于善意的，想帮助任何人。”
“农夫与蛇的故事没读过吗，被蛇咬之后我们能同情她吗，而且蛇咬的是别人，痛的是别人死的是别人。”
“沈渝，别指责张小好，她还是个孩子。”
“23岁的孩子，如果还走不出童话世界，那就呆在儿童乐园里别出来好了，这个世上太多艰险，一不小心就掉入坑里，如果有人提醒她前面有坑不要走，她却一意孤行反而将他人拉入坑里，算不算可恨？”沈渝的声音平平稳稳，但听起来却有彻骨的寒意。
伍班不说话了，具体的细节他不清楚，但是他认识的警察跟他说的一句话却让他记忆犹新，他说：“我们警察抓贼，什么方法都能用，就是不能用诱惑，比如罪犯当时没犯罪，不能用诱惑的方法引诱他犯罪，因为人心是最难捉摸的，什么样的人都不敢保证能禁得起诱惑。”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不是张小好这么好骗，林声不会骗她，她保护不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不能保护自己也是种错吗？”伍班不由得问。
“当然，如果跌入别人的陷阱之中，能自己爬得出来还算好，如果自己爬不出来还得踩着别人才能出坑，大错特错。”
张小好好像被吴昕然附了体，她也学会了偷听的那一招，她站在书房门口，身上披着睡衣还听地浑身发颤，沈渝的话像小刀一刀一刀地刻在她的皮肤上。
她不知道她没听吴昕然的话会酿成这么惨痛的结果，估计吴昕然也没想到她会因为阻止张小好被骗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张小好准备转身回房间了，她又听到沈渝对伍班说。
“其实看似吴昕然为自己的多事配上了自己的命，看似林声为他的贪欲付出了代价，其实林声和吴昕然都是被张小好害的，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张小好。知道因果循环吧，张小好就是那个因，因为她的好骗引诱了林声骗她，又因为她不听吴昕然的，才导致林声对吴昕然恼羞成怒，形成了这个果。张小好所谓的善意变成了一把沾满了血的刀，一个人的血一个人的牢狱之灾，所谓善，也是一把双刃剑，善的反面就是恶，不懂的保护自己的就是恶。”
“沈渝，你说的太重了。”伍班在无力地反驳。
张小好欲哭无泪地从门口慢慢走回房间，6月多的天气，她用厚被子紧紧地盖住了自己，沈渝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她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沈渝说对了，她就是那个因，导致了后面的果，她害了两个人。
沈渝走的时候，张小好很清醒，一点都没瞌睡，她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走了出来对沈渝说：“我送送你。”
伍班很意外，他说：“我来送吧，你去睡。”
张小好很坚持，她穿好衣服跟沈渝走出了门外。沈渝很沉默，张小好也不吱声，她也不知道她跟着沈渝出来是想让沈渝点化她，还是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沈渝也不管她，自顾自往前走，她速度很快张小好得一路小跑跟着她。
“沈渝姐。”张小好喊她，沈渝站住了，定定地看着张小好微微地喘。
等她喘够了，沈渝还是那么看着她。
“我想知道吴昕然恨不恨我，用什么样的方法？”人的意志都是一点一点被软化的，原来的张小好是无神论者，但是渐渐的，她开始信了，因为恐惧所以她什么都肯信。
沈渝笑了：“我只是教徒，不是灵媒，不能给你通灵，而且她现在如果已经转生，你如何能找的到她？”
她转过身继续走，张小好仍旧跟着她，跟到小区门口沈渝准备招手打出租车了，回头看见张小好还在。
“你是不是想得到心安？”沈渝一语中的，张小好真心地佩服，沈渝看人真是看得透彻。
张小好点头。
“那你得知道，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张小好摇头。
“吴昕然从来不是帮你，她是爱屋及乌，你喜欢伍班吗，你爱伍班吗？”
张小好点头。
“不，你远远及不上吴昕然，她爱他所以不顾一切保护他，甚至保护他身边的女人，你呢？你能保护了他吗？这一切的源头是吴昕然对伍班的爱，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呆在伍班的身边。”
天晃晃亮，四点多钟，张小好才能看到沈渝脸上的表情，她很认真地对她说出这番话，让张小好往挑拨离间的地方想的可能都没有，但是沈渝高估了张小好的悟性，她显然没有听懂还是茫然地站在原地。
“如果你能抛弃愧疚感，你就一直呆在伍班的身边，如果你不能，那吴昕然永远活在你们的中间，就这么简单，看你怎么想。”沈渝按住张小好的肩膀：“不过，要想表达对吴昕然的歉意，就用分离的痛苦，真正能让自己感受到痛苦这样的致歉才是有诚意的。”
沈渝向张小好微笑，张小好才终于懂了为什么张小南怕沈渝怕成这样，她哪怕是温柔如水的，哪怕是浅笑嫣然的，也会让张小好不寒而栗，她说的话句句在理却句句如剜人心，她是所有情敌的克星，她的话总能击中张小好的要害。
沈渝拍拍张小好的肩膀，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飘然上了车，张小好站在一棵大柳树下，看着汽车绝尘而去。
她像是被沈渝洗了脑，对，只有能让自己痛苦的决定才能对吴昕然致以最诚挚的歉意，而眼下最能让自己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离开伍班。
这是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从她从成都飞奔来北京，是冲着一生来的，但是她没有得到她的一生反倒葬送了吴昕然的一生。
如果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死也不会来北京，至少现在不会有个人躺在冰冷的地方，一个人却锒铛入狱。
张小好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艰难地走到伍班家的楼底下，伍班早就等在楼下，手里还拿着一件薄薄的防晒衣，早起天凉，伍班真是体贴，他能想到张小好一切没想到的事情，但是，这么好的人想一直呆在他的身边还是很有难度的。
伍班把衣服披在张小好的身上，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往楼里走：“跟沈渝说了什么？”
张小好摇头，勉强地跟他笑。
这么好的人，这么爱她的人，张小好能不能因为愧疚因为沈渝的三言两语就能离开他？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才四点多，伍班让张小好继续睡一会：“今天还能不能上班？不如我再帮你请几天假？”
“不要了，都请了好多天假了。”呆在家里一个人反而会胡思乱想，不如到公司里和赵晴她们插科打诨，日子也好过一点。
但是如果一个人的心里有事，无论到了哪里都逃脱不掉的，公司里到处都流传着吴昕然被林声怎样杀死的惨况，而且一件事情到了别人的嘴里，经过无数人的反复润色都会变得面目全非，版本换了又换，到了张小好的耳朵里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一个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原来是林声与张小好，伍班和吴昕然，他们已经准备结婚了，却因为林声和吴昕然设下的圈套被伍班识破，所以他们劳燕分飞，从原来A+BC+D的模式变成了A+CB+D，这样故事就来了，总之是爱恨情仇。
男配和女配终于完成了他们的角色，只剩下男主和女主，他们是否能继续幸福，还是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
人们散播这种流言已经无所顾忌，所以当张小好还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都能听到，她把脸埋在臂弯里，眼泪已经打湿了她的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这个笔记本是伍班新给她买的，很贵。
想好好幸福是这么难，张小好再也没有勇气呆在伍班身边继续幸福了，她得像沈渝说的那样，用自己的幸福赔偿吴昕然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