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好的腿,却总也不见好,树上的黄叶都要掉光了,她才能拄着拐慢慢地走几步,她出院的那天,张小南倚着门框看着老妈帮她收拾东西也不帮忙,斜着眼说:“等到你下定决心去北京,估计伍班和沈渝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其实张小南是乱讲的,她知道就算伍班和张小好不在一起,也绝对不会和沈渝在一起,但是不这样讲张小好永远下定不了决心。
身和心是难以统一的,张小好准备去北京看一看,可是腿迟迟不见好,不能落地走路,一走路就痛,张小南说她是心理作用,潜意识里就不愿意痊愈所以腿才总是好不了。
也许张小南说的是对的,但是张小好真的没办法走路。
每天傍晚坐在窗前看着太阳落山是张小好必修的功课,而今晚却没有太阳,因为下雨了,下雨之后就一天冷过一天,秋雨很萧瑟,风里还卷着落叶,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下雨天总是让人心情不好,或者让人会回忆起往事。
张小好想起那个时候下雨她和伍班穿着胶鞋和雨衣在雨中牵着手漫步,那时天还很冷,3月份的天气,雨下的还挺大,夹着风斜斜地下着,雨水打到脸上的时候真的很凉,但是张小好和伍班嘴巴都咧地好大,笑得很开心。伍班还跟着张小好一起在水洼里跺脚,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还惹得小区里的一条泰迪也随着他们在水洼里乱跳,被它的主人呵斥着抱走了。
可能是那个时候太幸福太快乐了,好日子不能过的太满,太满了就会溢出来,流了满地。
张小好已经学会不轻易流泪了,每次张小南看到她对着窗外默默哭泣就会骂她没出息,要么就去北京,要么就好好找个男朋友重新开始生活,这么不死不活地她看着就生气。
可是张小南怎么能懂,她的心的重量,那真是有一个生命的重量,太沉重了张小好承担不起,所以她都不敢幸福了。
张小好日日坐在家里,不但没有长一两肉,反而往下掉肉,小脸都凹进去了,前段时间网络流行反手摸到肚脐眼就是好身材,张小好反手都能摸到腰的那边,剩饭说张小好变成竹竿了。
剩饭有了新的烦恼,刘长河向她表白了,她坐在张小好的床上长吁短叹。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张小好不解,明明剩饭是愿意和刘长河在一起的,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总是喜出望外的。
“哎,因为你,耗子,我都不敢爱了,而且,我们就算谈恋爱哪里能有你们这么轰轰烈烈这么抵死缠绵的!”
“你这是算夸我吗?”
“明天刘长河过生日。”剩饭说着说着忧愁了起来:“我要送给他什么,才能觉得我没有拒绝他,但是也没有接受他?”
这个要求太高了,张小好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可是,你为什么不接受他,你不喜欢他吗?”
“喜欢是喜欢,但是没到非谈恋爱的那种,谈恋爱的感觉还没到,应该像空气里突然爆裂的火球,一下子就燃烧,烧的体无完肤的,那种爱,”剩饭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对她描述的可怕的场景还带着憧憬的微笑:“就像伍班那个时候来成都找你那个眼神一样,痛苦,痛苦地无与伦比,但是即便这么痛苦还要爱,还不能停止爱的那种感觉。”
女孩子在准恋爱的状态就变成诗人了,张小好愣愣地看着剩饭,其实她和伍班都向往平平淡淡的生活,哪里希望是剩饭嘴里这种水深火热的感情,在外人的眼里都是凄美的,但是那把火要是烧在自己的身上,那种体无完肤的体验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的。
剩饭感慨完了,拉着张小好情绪突然又高涨起来:“耗子,我们去买礼物吧,刘长河也邀请你了呢,还有好多人,他的很多朋友,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你总是闷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张小好想找个委婉的理由拒绝,她怕剩饭骂她:“你看,下雨呢!”
“穿雨衣,穿胶鞋!”
张小好穿胶鞋没有含义,反正她也不能下地来走路,张小好意志薄弱经不住剩饭三磨两磨,就被她推着出门了。
张小好坐着轮椅不方便,她们只能在附近的商场逛一逛,剩饭的礼物挑的很艰难,张小好倒买的挺轻松,找了一条价格高昂的皮带就搞定了,所以看得出来剩饭还是对刘长河挺上心的,在挑礼物上就能看的出来。
“那你买条领带吧!”
“刘长河很少穿西装的!”
“那就买件衬衫再买条领带!”
“耗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随随便便哪个名牌的衬衫和领带加起来不要一千块能买得到吗?”剩饭把她扁扁的钱包给张小好看。
“哎,那可真难,又要便宜又要有意义又要与众不同还要有面子,不如这样剩饭,你把你自己送给他算了!”
剩饭娇羞地敲了张小好一下脑袋,又钻进了下一个店里。
最后,剩饭给刘长河买了一个钱包,张小好笑她没有想象力,而且也不便宜,她要的那些元素一个都没达标。
买完东西剩饭拉她去喝下午茶,“这家新开的,半自助,只要点个主餐其他全部免费,可以吃到撑,而且超好吃!”
原来剩饭喊她出来买东西是假的,带她出来散心才是真的,这个店里的主打是金枪鱼沙拉,好吃到爆,居然还是免费的,但是只能去装一盘,所以装盘这件事情就上升到技术高度了。
剩饭给张小好一个大盘子,自己也端了一个,然后排队等着装盘,她对张小好耳语:“生菜不要放在最下面,容易有间隙,最下面放金枪鱼和小番茄,他家的小番茄也好好吃,芥兰围在边上,最上面堆生菜。”
剩饭的摆盘方法挺好使,盘子沉得端都端不起来,张小好坐着轮椅干脆把盘子放在腿上:“弄这么多也吃不了啊!”
“偷偷打包,带去电影院吃,比吃爆米花喝汽水有趣多了!”
张小好还真没见过在电影院吃生菜沙拉的:“可是怎么带?”
“你看。”剩饭拉开自己的包,她还带了一个塑料饭盒,看来是有备而来,她带着张小好鬼鬼祟祟地坐在最拐角的位置,还没开始偷着打包,张小好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剩饭,我害怕。”
“你真没用,你挡着我,压根没人看见。”张小好的大轮椅把剩饭挡的严严实实,张小好看见剩饭把一整盘的沙拉倒进饭盒,还偷着拿了两把叉子。
“你干嘛?”
“不拿叉子你一会拿手抓?”
张小好噤声了,鬼祟地环顾四周,不过剩饭的叉子偷的太早了,她们还没开始吃,扎着两只手。
“我们现在拿手抓吧!”
剩饭伸手招来服务员,理直气壮地对服务员说:“我们的桌上怎么没有餐具?”
服务员看了看,连声道歉,又给她们拿了两套餐具过来,剩饭得意地朝她扬眉毛:“怎样?”
“没见过做贼还做的像你这样气势汹汹的。”
“谢谢。”
日子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张小好和剩饭的大学时代,下午溜掉最不喜欢的教授的课,然后找个像这种半自助的地方,最好不要太贵的,然后研究如何用手上不大的盘子装最多的水果沙拉。
所有在回忆的过去都是美好的,她们通常都把自己撑得脑满肠肥,拍着浑圆的肚子再偷偷溜回学校,那些日子好像只要吃饱了就没有烦恼。
她们吃好下午茶,张小好打了一个饱嗝问剩饭:“你确定这是下午茶?”
没人下午茶吃的这么饱,估计晚饭也吃不下去了,剩饭又盛情邀请张小好去看电影。
“还真去看?我的轮椅怎么上台阶?”张小好拍着轮椅扶手提醒剩饭她现在还是身残志也残的二等残废。
“把轮椅放在影院大厅里让保安小哥帮忙看一下,然后走到影厅里不就得了?”剩饭轻描淡写,她的用意张小好知道,她想让张小好走路,伤了膝盖而已,已经快2个月了怎么可能还不能走路。
可是张小好真的站不起来,她一旦离开轮椅就手脚发软,两条腿站在地上直打晃根本走不了路,剩饭扶着她也大汗淋漓,不免叫着:“耗子,你再不走路腿要退化变成鱼尾巴了!”
最后还是工作人员把张小好背到影厅的座位上,引来无数人的注目,剩饭跟在她后面觉得几辈子的脸都要丢的精光,可是张小好捧着塑料饭盒,用叉子慢条斯理地叉着沙拉往嘴里送,眼睛盯着电影屏幕。剩饭知道她又缩到自己的龟壳里面去了,她不敢面对现实,也不敢面对自己的身体,她宁愿坐一辈子轮椅,也怕面对着健康的腿也不敢踏上北京的路途的那种纠结。
在黑暗里,剩饭叹了一口气,她对张小好说:“耗子,如果真的那么痛苦就去找他好了,但是如果内疚比痛苦大,你就忘记伍班吧,你总这么半死不活的,我难受,你父母难受,张小南也难受。我好几次去你家都看到张小南站在你的门口但是没有进去。一切都在于你的心,我们干着急没有用,要不我们就开始新生活吧,就呆在成都,天天在一起,去吃半自助餐,去偷人家的叉子,打包沙拉,你说好不好,耗子?”
张小好的眼睛又慢慢浸湿了,还好她戴着3D眼镜,以为谁都看不出,上次张小南说她这样生活是自私的,因为周围那么多爱她的人看到她这副德行都会难过,一个只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的人是最自私的。
张小好用袖子悄悄擦掉眼泪水,听到剩饭又说:“你觉得章立早怎么样?你上次还强吻了人家,他这段时间经常跟我打听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