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班和张小可把说话的地点又搬到了一个街心公园,伍班说去个咖啡馆坐坐吧,张小可笑着说:“那个地方太假,我们正说着真话的人去了那里,就不会说话了。”
难得有女孩不喜欢那种小资的地方,于是他们很愉快地找到了一个街心公园,张小可在便利超市还买了几盘蚊香,她对伍班说:“来这里我可有生活,这个天气如果不带蚊香,基本上我们就成了剥开的石榴了。”
她的形容太过形象,他们又买了点汽水和零食像郊游一样,坐到了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点上蚊香,捧着一瓶冰汽水,知了在他们头顶上的大树上卖力嘶叫,他们前面有一盏路灯,灯泡下已经聚集了无数只黑色的小虫,影响了相当一部分的光明。
“它们死了。”张小可突然说。
“谁死了?”
张小可指着那个灯泡:“飞蛾扑火,怎么,壮烈吗?”
“这是它们的生存方式,必须向着光明飞去不论前方是能将它们烧成灰的火焰还是炙热的灯泡,即使有那么多尸体在那里,它们还是前仆后继奋不顾身。”
“算不算蠢?”
“对不会飞的我们算是蠢吧,但是也许我们会以其他的方式飞蛾扑火吧!”
他们对视认真地凝视,围绕着飞虫含沙射影地说了半天,像无数个经历了风沙历经了沧桑的男女一样,对他们曾经扑过火的行动缅怀,对他们烧的伤痕累累的伤口大口地吹气,他们对于生活都有想逃生的心,想从原来的生活里感情里逃脱出来。
也许是张小可也是一个有经历的女孩,伍班发觉和她有说不完的话,有人倾听是件幸福的事情。
他们喝着汽水吃着虾条,不时对笑,并不明亮灯光下的张小可安宁从容,坐在她的身边,伍班觉得气定神闲。
他的电话响了,是他妈妈,关于相亲的事情在电话里又问了起来,听着张小可在他的边上吃虾条发出崩脆的声音,他想起了他上次跟他妈许下的承诺,被他妈说的烦了,他干脆说:“不用再相亲了,张小可就在我的身边呢,她要是答应我就娶她!”
他挂了电话,张小可的虾条含在嘴里露出一截,看起来有点恼怒:“你猜一个女孩被你当作挡箭牌是一种什么滋味?”
“如果不是挡箭牌呢,你会不会考虑?”
张小可看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了,像是看一头关在笼子里从来没见过的动物:“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没发现你有闪婚的潜质?”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种冲动,有多少人的感情在瞬间就冷却了?你没听过越久的恋爱越很难在一起吗?”
“我看起来恨嫁吗?”
“那倒没有。”他看张小可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显得晦暗无比,有点受到了嘲弄的感觉,伍班知道她误会了,29岁的女孩心灵有多脆弱,他可能不清楚,但是没有哪个女孩愿意被一个男人这样毫无诚意地求婚的。“别介意,我只是随便说说。”刚说完随便这个词,他觉得自己又说错了,因为张小可已经站起来了,放下汽水和虾条的袋子,背起包网公园外走去。
伍班急忙跟上去,张小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闷不做声走地很快,伍班要大步流星才能跟得上她,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一颗被他无意中受伤了的心。
他默默地跟在张小可的身边走了很远,他的车停在路边都路过了,而且远远地丢在后面,走着走着,张小可终于停下来,抬起头来对他说:“你的车在后面,不用跟着我了,我挺好。”
“我知道,我们不会被陌生人击倒,总是在最亲近的人的身边受伤。”
张小可突然就笑了,笑地不情不愿的:“原来我们说了那么久的话,还是陌生人。”
“我说的陌生人是相对的,也许我不该说话了,说多错多,但是今晚我可能说了我一个星期才能说的那么多话。”他的身影高大,挡住了张小可眼前的一点点光亮,他站在背阴的地方,张小可完全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她也奇怪她为何会在意,在意伍班的漫不经心,他只是想找个倾诉的对象而已,而她却在期待。
男女关系中最不平等的事情就是,他们都有过往,但是一个人已经忘却另一个人还在坚持背负着那个令他伤痕累累的伤口,即便那么痛,还是不舍得丢弃。
所以他说他给她婚姻,她莫名地生气,那个婚姻对他来说就是免于纠缠的避风港,他从此不用再受他妈妈的强迫相亲,跟爱无关,连喜欢都算不上,只有一个心死的男人才会随便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某个人。
张小可叹了口气:“我要回家了,明天还要上班。”
“我送你,很晚了。”
她没有坚持,没办法拒绝一个绅士的好意,他们又开始走回去,然后伍班开车将张小可送回家,只是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张小可下了车跟他说再见,伍班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伍班很少说错话,可是今天晚上他不停地说错,什么是不是有意的,是求婚不是有意的还是说错话不是的?总之,今晚不管他说什么,张小可都觉得心中闷闷的。
她笑了笑,大度地摇摇头,上楼了。
他们还是没问彼此的电话号码,分别的时候并不是那么愉快就不必约好下次相见了。张小可走到2楼,躲在楼梯间的窗口处往楼下看了看,伍班正慢慢走上他的车,打开大灯,往张小可家的楼梯那里照去,张小可急忙躲开,他的灯一直开着,张小可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看她家的楼梯里没有灯,才用他的车灯给她照亮。
伍班是细心体贴温存和善的,他完全配得上这些溢美之词,尽管张小可只见过他三次,她却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好男人,但是刚才她却错过了他可能这辈子偶然的一次冲动。
她为什么生气,因为她心动,她对自己说,这样的男人不心动很难吧,他拥有应该被女人包围的所有条件,这是一个香饽饽,张小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错失了。
如果那时对余树也没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现在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
张小可一步一步走上楼,进了屋,开了客厅的灯,才听到伍班把汽车开走的声音,她心中有点说不出的感觉,第一次在咖啡馆跑走是对的,但是为什么这一次不跑走呢?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需要爱,需要那个人的目光温柔地投射在她的身上,而不是唤起那个叫张小好的名字时,眼里才浮起的温柔。
开车回家的路上,伍班苦笑,这算什么,跟一个只见过3次的女孩说,我们结婚吧!这不是他的风格,看来他真是被张小好完全弄疯,疯到他不认识了自己。
他还是需要倾诉,他开始害怕孤单,他打给沈渝,沈渝的电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打不通了,联系不上她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一个人为什么这么执拗地坚持她孤独的生活,明明这种并不能给她带来快乐。
伍班开始寻求改变了,他向张小可说结婚,就是他对自己的改变,可惜没有成功。
伍班去找沈渝,得跟她聊聊,敲开她家的门很费劲,沈渝在里面不吱声,伍班说:“沈渝是我。”
她才打开,瘦骨嶙峋,一件白色纯棉的连衣裙披在身上,仿佛都是空的一样,伍班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生病了吗?”
“有点不舒服。”她往工作间里走,伍班跟在她的后面:“发烧吗,去医院吧!”
“不用,病从口入,前段时间吃了太多的东西,所以才会生病,我断食几天就没事了。”她坐下来,长发束起,锁骨明显,嘴唇苍白,眼神黯淡,她不止是身体像生了病,她的精神仿佛才生了病,蔫蔫的。
“几天没吃了,我去给你熬点粥。”伍班走到厨房,发现沈渝家一粒米都没有,只有一点蔬菜和水果,水果已经打蔫,蔬菜的叶子已经枯黄。
伍班又去找药箱,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去问沈渝:“你家的药箱呢?”
“我家没药箱。”
伍班想起沈渝从来不生病,她说过心静少食就不会生病,怎么现在她的心不静了吗?
“你怎么了?”
“没怎么。”
“不对,我觉的你有点什么。”伍班在沈渝的对面坐下来,仔细地端详她,沈渝低垂着眼,打开了机器做陶器,不理他,呼呼的机器声充斥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陶土的味道,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沈渝,你恨过我吗?埋怨过我吗?”伍班问,他们之间还从未讨论过这个问题。
“恩?”沈渝抬起头,一分神,快要完成的陶器做坏了,她叹口气把机器关起来:“我干嘛要恨你?”
“爱和恨不应该紧紧相连的吗?”
沈渝陷入沉思,对啊,爱与恨应该相辅相成,伍班主动和沈渝提出了分手,十年对于女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她理应十分恨伍班才对,但是她从来不恨他,她看伍班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好象在说,沈渝,你想一想,你是否爱过我?
怎么,她现在却有对另一个人的怨恨之心?疯了,真是疯掉了。
沈渝打开机器,做坏的陶器还没拿掉,一下子被甩出去,摔在白色的墙壁上,像个丑陋的疤痕,一棵大树被砍倒枝桠而留下的巨大疤痕,看着就那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