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伍班的电话几乎要被陆庆打爆,有个老总笑着对伍班说:“怎么今天这么忙?”
伍班笑笑,把电话关掉,放在桌上:“忙不好,瞎忙。”
他有一万种拒绝陆庆的理由,其实他不是不会拒绝别人,只是想的太多,操的心太多,他怕陆庆在伍班这里得不到好处然后去张小可那里施加压力,他打算如果张小可来找他,陆庆的那个什么外贸公司他就投点钱算了,也不打算收回来,就像一只蚂蚁路过一大滩蜂蜜,怎么可能迈的动腿,不嘬上几口都对不起自己。
于是,他静静地等着张小可来找他,他和张小可认识三年多了,如果一般的女孩子早就已经贴上来甩都甩不掉,而张小可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她很识趣地避开了,这个年头识趣的人越来越少,很多人认不清自己,而张小可这样的女孩倒让伍班升起了一些欣赏,所以他愿意帮她。
然而,他却没有等来张小可,陆庆的电话也渐渐变少了,他过了一段难得的清净日子,这些日子让他觉得他可能会彻底从和张小可的来往中脱离出来,就像很多人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他虽然会出现,但是在别人的生命里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其实,只要存在过,都会有他的意义,只是这个意义还没有开始发挥。
这是一个星期天,伍班去沈渝家转了一圈,坐了一会他就告辞了,边江极力挽留他一起吃晚饭,但是看看时间,刚刚过下午一点,他没办法在他们家坐上一下午,于是他开车到附近商场转了转,很久没买过衣服,给自己买了几件衬衫,付款的时候,他想起吴欣然曾经对他说过,总是穿一种衣服的人,生活该有多无聊。
他可不能像吴欣然一样整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提着袋子往商场外面走,一抬头看到一个女人,侧身对着他,站在一辆装满鲜花的三轮车那儿。
他不禁笑了,有些事情就是有些像命中注定一样,他和张小可总能在路上遇见,他朝她走过去,准备跟她打个招呼,那么一大车五彩的鲜花,打算买些回去装扮她的新房子吗?
他还没向张小可扬起手,就看见张小可跨上了三轮车,很费劲地朝前方蹬去。伍班愣住了,他不由自主地第一时间先躲在了一个花坛的后面,他为他的动作感到羞愧,一个人撞见另一个人在做一件可能让那个人感到不堪的事情时,想闪躲的总是看见的那个人。
从花坛中的树干的缝隙中,看到张小可艰难地蹬着车穿过马路,把车停在一个不占道的路口,然后拿下车上的装鲜花的桶,一个个依次在地上摆好。
她在卖花,这样的行为当然是钱的问题,她的资金应该说是陆庆的资金出了问题,她才会来卖花。
伍班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和她打招呼,站在花坛后面想了好半天,也没有勇气上前,他不想看到张小可尴尬的脸。
后来,他上了自己的车,从倒后镜里偷偷摸摸地看张小可,坐了半个多小时,她的生意并不好,大商场的附近到处都是衣香丽影的男男女女,没人会往她的三轮车上看上一眼,伍班看看表,下午三点半就会有城管准时过来驱逐她。
本来打算买瓶红酒再去沈渝家里,结果他遇到了张小可之后,就被一种不太好的情绪控制着自己,连酒都忘了买,空着手就回到了沈渝的家里。
边江给他开了门,沈渝在厨房里头也不回地说:“刚刚打给你,让你带瓶调味汁回来,你怎么都不接电话。”
伍班摸摸口袋:“丢在车上了。”
边江看他空着手,连忙说:“我去买,顺便再买瓶红酒。”他拿起桌上的皮夹子就出门去了,沈渝端着一个玻璃碗出来,用筷子搅拌着调料,准备分到一个个小碗里,看到他的脸,手中的筷子停住了:“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么,我这个年纪都藏不住心事吗?”伍班走到洗手间洗手,笑着问她。
“你有什么心事?”
“算不上心事,路上碰到了一个朋友。”
“那又怎么?”
“似乎这段日子过的不太好。”
“然后呢?你心里的超人又要出没了?”沈渝把调料分到漂亮的小碗里,舔了舔筷子,满意地点点头:“不咸。”
“不过也有高兴的事。”
“什么?”
“沈渝现在很幸福,烟火气很重,但是我很喜欢。”
沈渝放下筷子和碗,眼睛出奇地湿漉漉的:“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一直在为别人活。”
“你是不是在赞美我?”
“不是,伍班,你得为你自己而活。我过的好不好,你认识的那个朋友过的好不好,只能在你的生活中占有很小的一个位子,不能影响到你的情绪,你得自己过好了才能顾及到其他的东西。”
“沈渝,你还是那么爱说教。”伍班捏起桌上切好的藕,咬起来嘎吱脆,甜丝丝的,他一连吃了好几片,才抬起头来,沈渝还在看着他,一脸的忧虑和关心。
“能在你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是不是我做人的成功?”他还在说笑,沈渝干脆把藕给端走不给他再吃:“空着肚子别吃,凉性大。伍班,过段时间等公司不忙了,我和边江还要在北京请客,到时候你给我们找个四合院。”
“买一个也成啊,当做投资了。”
“你现在的口气真土豪啊!”沈渝瞅着他:“我想请张小南姐妹俩。”
“你认识张小南吗?我是说你们有交情吗?”
沈渝看着手腕处的伤疤,当时割的不算深,也不算浅,这道疤痕并没有因为岁月的痕迹而变淡,它在手上变成白色的一条,那是记录了她曾经偏执,曾经自私过的那一段日子。
伍班并不知道这一段故事,今天,沈渝打算告诉他,她把手举起来给他看,伍班凑上去仔细看:“这是什么?”他还去用手摸了一下,他从未注意过沈渝手上的这道疤痕,她以前总是戴着一块碧的镯子:“怎么会有道疤?不像是新的伤痕,怎么来的?”
“当然不是新的,它的年纪也挺大了,十几岁了。”沈渝放下胳膊:“我一直以为,这道伤痕是拜张小南所赐,后来我才知道,只有我自己才能伤害自己。”
她看着伍班惊奇的目光,接着缓缓说下去:“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个暑假吗?那个暑假你没有回北京,而我没有回上海,一直呆在北京,我等了你两个礼拜,都没等到你,我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我来了成都。”
伍班的眼睛瞪大了:“我为什么不知道?”
“我不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没有找你,而是直接去找了张小南。”
“你怎么会知道张小南的?”
“你不知道女人的直觉非常准吗?”沈渝冲他笑了一下:“正好那天你们是不是约好了在学校门口见?我在大门口看到了你,于是我想张小南一定会来,所以我堵在了你学校旁边的巷子里,果然,不到十分钟,我就看到张小南过来了。她穿了一件火红色的连衣裙,长头发,大波浪,非常漂亮,而且漂亮的很扎眼。知道我当时在想些什么吗?”她看着伍班,伍班没有说话,也定定地看着她。
“当时我就在想,你不可能会喜欢这样的女孩,不过是钻入了很多男人都喜欢的那种俗套中去而已,而张小南也一定有某种魅惑的本领,才让你放假都没回来,所以我必须要击倒她。”
“张小南是个难缠的角色。”伍班喃喃地说。
“看她遇到了谁,我一秒钟就让她投降了。”沈渝又举起手来,用另一只手在手腕处用刀割的手势比划了一下:“这就样,一秒钟,张小南瘫倒在地上,再也不敢接近你。”
这段故事,带给伍班的震撼太大了,这是一段他不知道的往事,而沈渝,在她的述说里也是另外一个人,但是他好像想通了为何那个傍晚在张小南家的院子外,看到的是一张心灰意冷茫然无措的脸,沈渝说的不错,一个再厉害的人你得看她遇到的是什么对手,恐怕那个年纪的女孩没几个能抵挡住沈渝的那一下子吧。
沈渝手腕上的疤痕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明显和清晰,通过那道笔直的伤疤伍班可以想象出当年沈渝挥动刀片的时候的决绝,当时她眼中的光应该更加冷峻,足以吓退张小南。
若是以前,伍班一定会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现在他大概明白了沈渝的做法,她是不承认有别人比她优秀,比她能够获得伍班的心,现在她却在笑:“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不曾后悔过我对自己对张小南所做的一切,但是自从我撞车之后,我才发觉,我是那么自私,用我期望的占有绑架了你的生活,而我,也没有好好的爱你,却一直用我的生活凌驾于你的。”
伍班的嘴角牵扯了一下,他想安慰沈渝,伸出手在她的手腕处轻轻地抚摸:“沈渝,你为了我伤害你自己。”
“千万不要这样想,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