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江开门进来,伍班立刻终止了他和沈渝的这个话题,沈渝向他摇摇头:“不要紧,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
尽管这样,话题也没有继续,不过伍班也知道了张小南和沈渝之间居然有那么深的渊源,怪不得每次张小南提到沈渝,咬牙切齿之间都带着点不寒而栗。
这顿晚饭,伍班吃的感慨连连,他弄懂了一个人这辈子找对一个人有多么的重要,边江给沈渝带来人间的气息,给她带来脸颊上的丰盈,还有一个正常的作息时间,这一切,伍班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改变她。
沈渝破天荒地喝了一杯红酒,对他说:”你得过的好一点,这个世界上,我最希望过的幸福的人就是你了。“
这样肉麻的话从沈渝的嘴里说出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伍班去看边江的表情,他正用心在火锅里烫着菜,抬头看到伍班在看着他,笑了:“沈渝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幸福的人就是你了。”
伍班也笑了,他竟然这么好?好到连边江都忘记了嫉妒?
所以好人伍班吃饱了离开沈渝的家,下楼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掏出了电话拨给了张小可,他无法对张小可的辛苦视而不见,不管能不能帮得上忙,至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电话接通了,张小可声音懒懒的:“喂?”
“张小可,我是伍班。”
“哦。”她听出是伍班,声音振奋了一些:“嗨。”
“在干嘛呢?”
“哦,眯了一会。”
伍班看看手表:“这么早就睡了?怎么,很累吗?”
“没有,星期天嘛,闲的无聊就睡了。”
伍班很想把话题往下午他看到的事情上绕,但是他这方面的能力相当差,乱七八糟说了半天也没绕到正题上,后来只好照直了说:“我下午看到你了。”
张小可怔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她的沉默令伍班觉得他的问题很突兀,他准备另外找个话题化解尴尬,张小可说话了。
“怎么没有过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伍班没想到她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你是怕我不好意思吧?”她在那头轻轻笑:“我又不是坑蒙拐骗,下次在路上看到我卖花,尽管走过来和我打招呼,如果再买些花照顾我的生意就更好了。”
她这样坦荡,伍班更要问个明白:“为什么会卖花呢,幼儿园的工作呢?”
“周末幼儿园又不上班。我如果说是体验生活你肯定不会信,出来卖花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缺钱。”
她倒是很诚实,伍班说:“为什么会缺钱?”
“你很像十万个为什么,哪个人不缺钱呢?除了像你们这样的阶层吧,而且我马上要结婚了,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陆庆呢?”
“他?做生意自己的本钱都不够,哪里有钱筹办婚礼?”
伍班觉得心里堵堵的,不是觉得张小可太恨嫁就是疯了,陆庆除了能给张小可提供一个窝和一个人之外,张小可得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张小可,你又是何苦?”
“伍班,你又是何苦?”她反问他:“别人的事你别管了。”
“张小可,如果你这么需要钱,可以跟我说,卖花能挣多少?”
“救急不救穷,现在陆庆骚扰你的次数变少了吧?如果他知道你借钱给我,一定会重新燃起希望,到时候你甩都甩不掉他。”
“张小可,原来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张小可笑的更大声了:“活了小半辈子,看不出来谁谁谁?他是什么样的人不要紧,在这个世界上哪个能活的那么干净?还不都得用力地往上爬,抓住身边的每一个机会,利用身边每一个人?”
“你不是。”
“那又能怎样?我不是,所以我过的比别人好吗?我过的还不如陆庆那样的人。”
听到一个准新娘这样评价自己未来的老公,还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跳,伍班对张小可这种矛盾的行为无话可说,他不想跟张小可争辩,能听得出来,她的状态不是很好,最后他只能说:“张小可,如果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你可以来找我,如果陆庆给你施加压力的话,你也可以来找我,我卖你这个面子。”
“我真应该感激你,但是凭着我在这个社会上混了这么久,我想问你帮我,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什么代价?”伍班愣了。
“人和人之间的任何事情都是一笔交易,我需要用我的什么来换你的帮助?”
伍班不相信张小可心里真的这么想,也许她在陆庆身边待久了,对自己的价值观产生了怀疑。
“张小可,如果你很累,很不开心,何必还要在他的身边待下去?难道只为了有个暂时住的地方?一个房子而已,租也好,买也好,都只是一个空中楼阁,站在马路上往上看,那么多的小方格子,你真的要为了暂住在那个小方格子里而把自己都搭进去?”
伍班有点焦急,他冲着张小可小声嚷嚷,他不知道张小可在电话的那头眼圈已经红了,他一个男人怎么能懂得女孩的心,谁不想嫁的风光嫁的称心如意?就好像做衣服的时候谁都想买到一块油光水滑的绸缎,但是到她手里的是一匹麻布,而且还破了洞,她能怎么办?把布扔掉了从此以后光着?那是不可能的,只有自己偷偷地缝缝补补,让她身上的这件衣服能够见人。
张小可挂掉了电话,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陆庆不在家,每天晚上喝的醉醺醺的回来,要么跟她说他的宏图大志,要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红着眼睛瞪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冷笑:“你的有钱人朋友怎么也不帮你一把?何必把自己搞的像要饭的一样?还出去卖花,你倒想的出来!他从嘴里漏一点下来就够我们吃几年的了!”
一开始张小可还跟他吵:“你有毛病,人家和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从嘴里漏一点给我们?”
他则借酒装疯,抓起茶几上的请柬扔得一地:“你知不知道,你老公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想多挣一点,天天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你的有钱人朋友真可以,连冷屁股都不给我贴!”
“安分守己就好了,我们俩的工资加起来也够生活的,干嘛要搞的自己那么累?”
“你说的好听,”他捡起一张请柬,抖得哗哗响:“这张请柬多少钱一张?那天我们去婚庆公司,五毛钱一张的你干嘛看不上?买了这个2块一张的?我不挣钱你能有这些风光吗?你的婚纱订了吗,多少钱一件?酒席订了吗?多少钱一桌?这些都不要钱?都是我拿热脸贴回来的!”他啪的一声将请柬扔在茶几上,倒在沙发上。
张小可几乎每天都能遭遇这样的狼藉,他讽刺她坐在一个金矿门口还在啃窝窝头,看着他躺在沙发上的样子,脸连同着脖子都通红,陆庆喝多了还会长酒疹子,一块一块的红色凸起物,浮在脸上脖子上非常恶心,张小可有时候都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就把自己托付给这种人?
有好几次她都想摔门离去,有一次真的半夜回到自己家,心里跟自己发狠,就算每天早上倒几趟车,坐到屁股烂掉也不回那个完全没有尊严的地方,但是一进门,那股潮湿和拥挤迎面向她扑来的时候,再推开她的房间,发现她的房间已经完全变了样,那个铁的双层床变成了一张单人床,空下的地方她的妹妹放了一个梳妆台,她们这种人能在这种地方放一个梳妆台吗?张小可目瞪口呆地看着按个梳妆台,仿佛是来自外星球的东西,和她们家的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她妹妹睡的正香,听到动静睁开一只眼,奇怪地问:“姐,你怎么来了?”
张小可注意到,她说的是你怎么来了,不是怎么回来了?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属于她了,所有她的东西都在这个家里消失了,而她还没有真正意义地嫁出去。
这就是穷人的悲哀,人穷起来,连姐妹之间甚至父母子女之间的情谊都淡薄起来,别人都顾不上,只能顾得上自己。
她问妹妹:“干嘛要把床换了,还买个梳妆台?”
她妹妹立刻回答:“姐,你是住到大房子里去了,我可从来没在梳妆台前梳过头呢,都是挤在厕所里,这次我考试考得好,妈奖励给我的。”
张小可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房子对于她是陌生的,连妹妹,母亲都是陌生的,前几天母亲还跟她哭穷,说张小可的嫁妆得让她自己想办法,连被子棉絮这样的小东西也得自己准备,可是转脸就给妹妹买了一个完全没有实用价值的梳妆台。
她是老大,按她父母的话来说,她是最应该贡献这个家庭的人,而她对这个家从来没有做出任何贡献,早点结婚就是最大的贡献了。
换言之,她很多余。
张小可走出了自己的家,半夜2点钟也不知道去哪里,伍班不知道的是,她不知怎么就跑到伍班家的楼下,抬头望着那栋楼房,想起来她也曾经在那个地方住过一晚,那种感觉她永生难忘,不是因为豪华,而是因为充满了人情味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