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可突然就妥协了,她认输了,输给她的生活,输给她的年龄,输给无数个过去和未知的将来,夜那么深,天那么黑,伍班家的那个窗口里似乎还透出一点点光亮,不过那个光亮和她了无关系。
最后的结果是,她灰溜溜地回到了陆庆的家里,她开门进屋正在换鞋的时候,正好碰到陆庆从卧室里东倒西歪地走出来,眼泡是肿的,没有戴眼镜的眼睛眯起来很艰难地辨认着张小可:“你去买早饭了?”
这就是她轰轰烈烈想脱离他的生活做出的重大事件,在陆庆的眼里只是去买早饭一样稀松平常,不过也是,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陆庆看到她两手空空,不满地埋怨:“出去也不带点早饭回来!”他走到洗手间刷牙,因为夜夜酗酒,他早上刷牙的时候牙刷一碰到舌头根就会干呕,在宁静的早晨显得格外刺耳,而且越是干呕,他还越要刷舌头,呕的牙膏和泡沫溅满了洗脸池。
张小可不免会抱怨:“让你刷完牙顺便把洗脸池擦一下嘛,每次牙膏干了之后都好难擦的!”
他正在上厕所,这边裤子拉链还没拉,就用那只没洗过的手去捏张小可的脸:“哈哈,你不就干这个的吗?要不然我娶老婆干嘛?你要是再上进一点,就去说服伍班给我的公司投资,从此以后我给你找十个八个保姆回来伺候你!”
张小可厌恶地挡开他的手,用毛巾擦脸,陆庆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饭了,还是那只没洗过的手,直接抓油条,喝豆浆的声音感觉都要把碗边给吸破了。
看着他的背影,张小可觉得自己真的非常讨厌他,他们现在的这种状态实在不像即将要结婚的准夫妻
其实,张小可不介意去给他擦洗脸池,给他买烧饼油条和豆浆,所有老婆做的事情她都可以做,生活就是柴米油盐,而她早就过了风花雪月的年龄,她也一向是个务实的人,只是撕开了外观尚可的包装的陆庆是那么不堪。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坐在咖啡馆里,用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不锈钢小勺搅动着咖啡,戴着眼镜,斯文有礼,他似乎读过很多书,他说出那些书的名字恰恰都是张小可喜欢的。张小可有时候回想,陆庆到底是什么打动了她?后来她想到了,自己原来也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彻底准备和陆庆定下来的那一刻,正是他去带她看了他的这个房子的时候。
当时他站在客厅里,指着沙发旁空着的一块地方,用手比划着问张小可:“你是不是喜欢鱼?我打算在这里放一个玻璃鱼缸,超大的那种,里面有鹅卵石,海砂,海草,还有各种热带鱼,灯一开,浓缩海底世界一样的迷幻。”
张小可被他形容地对那种家里有着浓缩海底世界的生活憧憬不已,她确实非常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热带鱼,曾经她弄了个小小的玻璃鱼缸在家里养了几条,有一天她们幼儿园出去培训,一个星期回来之后,不仅是鱼,连鱼缸都没有了,张小可问他们鱼缸去哪里了,她妈不耐烦地回答她:“家里就那么点大,你还搞个鱼缸回来,转身子的地方都没有,隔壁小胖来玩,我看他喜欢就送给他了。”
她妈妈说的轻描淡写,张小可只觉得她的世界在一点点崩塌,她连养条鱼的空间都没有,不过也是,这么多人的呼吸都觉得拥挤,何况再放进来几条鱼?
于是,陆庆真的带她去看了好几次的热带鱼,在水族商店里,张小可弯着腰看了好久,连鱼缸都看好了,但是都没买下来,就发生了伍班为她买单,陆庆打她的事情。
自从陆庆打过她以后,好像把自己所有的伪装都撤掉了,他也不再努力去讨好张小可,也不再装作她喜欢的样子,那个鱼缸价格太贵,也许陆庆觉得他不必再为已经掉进他的网里的鱼买单。
其实之所以张小可能坚持的住,是因为陆庆也不算对她很差,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买一点她喜欢的小东西哄她,但是随着他准备开公司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差,每晚都酩酊大醉回来,只要回来不管张小可睡不睡,都会跟她探讨为什么他这么好的项目却没有一个金主来投资,他还质问张小可:“难道你看你老公急成这样,你还能在床上睡得四平八稳?”
张小可气的也口不择言:“难道你希望我睡到别人的床上去?”
“聪明的女人都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却不会失去自己不能失去的。”他醉眼迷蒙,却能说出这样大智慧的话来,张小可真怀疑他是不是借酒装疯。
“对不起,我不是那种聪明的女人。”
“所以,我在教你越变越聪明,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希望你睡到他的床上去,”他坐在床上,居然给张小可讲起课来了:“我看那个伍班也不是多好色的人,顶多算是寂寞,你喊他出来聊聊天,跟他哭哭穷,他还能不帮你?”
张小可瞪着他闪着希望的眼睛,很想一个耳光打上去,她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个社会的男人都变成了这样,只要有利可图,无论利用什么人,无论打出什么样的牌,哪怕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陆庆的说教没有起什么作用,他发觉张小可仍是我行我素,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开着老板的宝马,宝马上坐着他的老板和老板的小三,刚刚从旁边的商场里出来,他们从张小可的三轮车前缓缓驶过。
突然老板的小三指着三轮车上的鲜花对老板撒娇:“我要这个花,开的好漂亮。”
老板扫了一眼:“我们去花店里买,这种马路边的买来干什么?”
“我就要这个!”
小三撒起娇来,谁也敌不过,于是他们在张小可的摊位前停下来,下了车。看到这么一辆豪车停在面前,张小可隐约觉得大生意来了,还没留意这辆车看起来很眼熟。
张小可的花很新鲜,而且品种繁多,连黄色百合都有,小三一眼就看中了,要把那一整桶的黄百合都买走,张小可有点为难,因为这样她的花的品种就少了一种,剩下的就不太好卖了。
小三倒是挺善解人意的,她用手摆弄着娇艳的花瓣,对张小可说:“那这几种花,我就一样来一半吧,让你剩下的也好卖一点,要不是我们今天开的不是那辆敞篷,我就把你所有的花都买回去了!”她转过脸来又向老板撒娇:“好不好,人家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的,估计一个人得要养家,也没有男人养她。”
张小可低着头帮她包花,随她怎么说去,一看就能看出来他们俩个的关系,这种养,张小可不稀罕。
但当她把花包好直起身来递给小三的时候,却看见了站在车的那边的陆庆,那是一张愠怒的脸,带着些窘迫和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张小可不敢去相认,看他的脸色,她仿佛在做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她伸手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钱,突然老板对着张小可正色地看了好几眼,拍着脑袋却想不起是谁,张小可急忙低下头。
陆庆打开后备箱,帮小三把花放进去,快上车的时候,老板又回头看了眼张小可,突然拍着陆庆的肩膀说:“那个女的好像你老婆嘛!”
再装下去就不行了,他们结婚的那天是要请他的老板来的,迟早会认出来,陆庆只能讪笑着说:“呃,就是她。”
“咦,陆庆,你老婆怎么在卖花?”小三惊奇地问,然后又立刻对老板说:“哎,是不是你给他的工资太少,逼着他的老婆出来卖花啊?”
老板反问他:“怎么,少了吗?”
陆庆搔着头,陪着笑说:“不少不少。”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他们在路上碰到了张小可不是在卖花,而是在卖身,就连那个小三看着张小可的眼神都是无比的怜悯和深深的同情,张小可在心里大笑,这个年头早就已经笑贫不笑娼了,她清清白白出来卖花反倒被一个用自己的青春和身体来换取好生活的女人在同情着,而陆庆,面对着她仿佛也像是撞见她卖身一样,看他对小三说话的样子,口气尊敬,而遇上张小可的眼神,却羞愧到想跳进地上的下水道里一样。
老板慷慨地掏出钱包,拿出一沓子钱,拍在张小可的三轮车上:“等会让陆庆过来拉,马上要下雨了,快回家吧!”
陆庆连忙谢过老板,看了张小可一眼,就开着车将老板载走了。
三轮车上的那些钱有些烫手似的,张小可都没数就把钱放进了腰包里,雷声隆隆,真的快要下雨了,张小可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她赶紧动手收摊,估计陆庆一时半会来不了,她准备把车骑到他们公司那里,给他送过去算了。
陆庆的公司她去过几次,离这里不太远,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张小可刚刚收好,跨上车子没骑几步远,豆大的雨点就打在了她的身上,她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骑到陆庆的公司门口,看到一个人站在公司大楼的前廊下,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