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慧当年教给我的东西很多很杂,整日带着我在那后山上逛游,寻找草药,试验药性,制作药丸,同炼药的道士差不多,只不过他不追求羽化登仙的幻梦,而是真的是拿药救人的,他有本药方子,让我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虽然我实践的少,留给他们却也是好的,赶路的功夫,我便在马上默写这本子,一路上颠簸的很,我也没有停下笔,他们呢见我如此,心里自然是高兴,拿着我写好的本子,却是两眼发直,原来他们并不认识字,我此时才明白,为什么老孙压根儿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原来这群孩子,都是文盲,连药方子都看不明白,又怎么能够偷师学艺呢?他们出生在穷苦人家,又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学习,这种事情却是常事。
不过他俩人倒是聪明肯学,见我真心肯教,同老孙的画大饼截然不同,才真正开始大着胆子,向我求教,见我不埋头写东西,就问东问西的,俩人还互相商量讨论,倒是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这学医可不同别的技艺,若是出了差错可是会闹出人命来的,所以我每天都对他们学的东西进行检查,纠错,开始的几天还磕磕绊绊,漏洞百出的,慢慢适应了之后就慢慢步入正轨,甚至有的时候还能举一反三,对药性相似的草药进行替换,晚上也主动承担起了所有煎药、换药的工作,就真的把我当作师父来看待了。因为昼夜温差大,加上伤口愈合慢,有几个人开始发起了烧来,但是我们备着的药不足,只能给他物理降温,但是这毕竟是伤口化脓感染在作怪,只是这样物理降温,显然没有办法治愈他们,加上白天还要赶路,晚上又休息不好,这病一拖,就容易引起恐慌,我虽然尽力而为,每天给他弄一些消炎止痛的草药煎服,但是总是不见好转,他们似乎早就已经认了命,对我的忙活反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就说道:“陆大人,不要为我们几个浪费药了,总归是治不好的,倒不如把这些省下留给那些还有希望的人。”
“你可别这么说,我若是现在放弃你了,他们只会觉得我早晚也会早晚放弃他们,你对他们来说就是希望,你自己不要放弃才好。”
“我们身为军人,以死在疆场上为荣,若是这样拖着病身回去,也没有什么颜面的了。”
“怎么就没有颜面了?你的这刀伤是从哪里来的?等结了疤,长好了,可是你们日后同孙子辈的人炫耀自己的时候,这都是勋章和荣誉,是你作为军人为国家效力的证据,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好好养着,保持好心态,才能好起来。这人的意志力是病痛打不倒的,真正能够让它们有机可乘的是人脆弱的心。”
“好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就听你这一回。”给他们换好了绷带,余成同我去湖边清洗那些浸满了脓水和淤血的绷带,这是伤口总是不愈合,才会出现的状况,若是在现代社会,给他打一针青霉素就好了,可是这里哪里有什么青霉素呢?有也不过就只有橘子皮了,可是这个时候,哪里又有什么橘子皮呢?
我看着绷带唉声叹息,虽然刚才当着那个老兵的面,我总是好言相劝,尽力安慰,但是实际上我却是束手无策,有心无力的,他们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整个人因为病痛,已经吃不下饭去了,伤口又不断的渗出脓血来,白天里温度高了,还会引来蛆虫之类的,还需要找人给他们驱赶,这里又何尝不是另外的战场呢?
“余成,你说我们要怎么办,才能让他们的伤口不再往外渗血呢?”
“以前我从床上掉下来,脑袋破了一个大口子,我娘就用炉子里的灰给我洒在伤口上,就止住血了。”
“炉灰?”这种东西随处可见,而且我们每日生火,会留下不少这样的东西,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如试试余成所说的这个办法。我又想起之前自己采的那些容易让人腹泻的果子,它们性凉,若是能够入药,或许可以与他们身上的邪火相互攻克也未可知。
“就咱们烧火剩下的灰,拿这个。”余成以为我没有听懂,又细心的同我解释道。
“你说他们身上的刀伤,是不是可以也用这个办法来治?”我问道。
“师父,这不过是我们乡下人用的土办法,那是因为没钱请不起阆中才逼出来的办法。”
“土方也是方子,能够起作用便是好的。若是真能够帮他们止住血,试试又有何不可呢?”
“那我去收集些灰来。”余成在这样的事情上一向不会违背我的,听了我的话就要去办。我却觉得他认识那种果子,不如让他去弄一些之前见过的那些野果子来,双管齐下,看看作用如何。
“还记得我们上次找到的那种野果子吗?”
“记得。”
“你去这附近瞧瞧看,去给我找些来。”
“那这灰?”
“我来弄就行。”我说道。
“那我去跟师哥说说,让他忙完来帮你。”
“好,记住就在这附近找,若是找不到就算了,不可以拿着自己的性命冒险。”
“师父放心,徒弟知道。”余成说着,就牵着银耳出去了。不一会儿功夫为正果然过来找我,他听我说起这个来,也和余成一样受过这灰的益处,便也同我一起收集了许多,见我用纸包好,却有些不解了。
“师父,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哪里需要用这样的好纸来包呢?”
“我用这样的纸一包,你能猜到我这里面包的是什么吗?”
“猜不出来。”
“只要你我都不说,他们便不知道这纸里包着的都不过是些灰对吧。”
“师父,您这是为了什么?”
“你刚才也瞧见了,他们对咱们已经不抱希望了,若是咱们用手这样捧着灰给他们,他们肯定就彻底绝望了,所以我们得想办法给他们点儿希望,一点儿盼头,他们自己有了信心,这病才好的快。”
“师父您这是为了骗他们吗?”
“我可没有骗,我只是包裹了一下,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自然会相信我这药效神奇。”
“师父,我们这还是行医吗?这不是江湖骗子吗?”
“那你就瞧瞧我这个江湖骗子怎么把他们给治好的吧。”我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是有些不悦的,这个为正,说我什么不好,非要说我是个江湖骗子,就算说我是庸医都不如这个骗子来的难听。不过我还有大事要做,还有人要救,就暂且不同他论理了。
和我想的一样,他们一见我拿着这些用纸包裹的“药粉”都十分的好奇,我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这是烧火留下的灰,而是说自己新磨好的药粉,用来止血的。他们对此野没有丝毫的怀疑,就任由我给他们涂抹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裹紧,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土办法真的奏效,他们竟然都说自己的伤口不流血水了。
余成也没有让我失望,给我找回来许多之前吃过的野果子,我把它们切成片,然后焙干了水分,加入到他们喝的药里,然后端给他们喝了,他们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反应,我才放下心来,第二天查看的时候,他们的伤口就已经不再往外渗脓水了,也没有出现我担心的腹泻症状,烧也开始退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显然比我们还要高兴,慢慢的都有了些精神,因为粮食短缺,他们甚至开始有心思在路上挖一些他们认识的没有毒性的野菜来吃,也开始用心想办法自救。
这种做法让其他受伤较为轻的士兵也燃起了希望,对我们三个这样的组合从一开始的不屑不信任,慢慢的接受了我们的存在,也开始积极配合我们,甚至帮我们煎药,照顾同在一个营里的战友。
余成因为自己采来的果子发挥了作用,那些灰也真的就止住了血,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路上总是留意这样的果树,进行采集,晚上停歇的时候,就学着我的样子将它们切成片,用锅子焙干他们,再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整支撤离部队的发烧症状慢慢的得到了缓解,撤离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在我们翻过山坡之后,就看到了远远的伫立的西陵城,不像我们之前了解过的那样,被团团围住,仍旧是人来人往,城门打开,繁盛的街景,让我们都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嚣张,而这个嚣张的来源,就是那个站在城上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的白胡子老头——冯将军。整支队伍伤势较轻的士兵们被归到了他率领的部队里,而那些伤势较重的,则被安排地方休息,等伤养好了再做打算。冯将军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甚至都不肯给自己一点儿喘息的机会,就派人来请我过去了。
“陆希,老夫得谢谢你。”
“将军过奖了,这是我指责范围内的事情。”
“老夫并不是说这个。罢了罢了,你就先跟着我吧,他们就交给底下人去处理了。”
“可是……”我想到自己的那两个徒弟,心想着就这样抛弃他们,实在是不合适,便想要求情,让冯将军把我留在那里。可是不等我说完,冯将军就打断我道:“一路上辛苦了,你就先休整几日,过两天来报道就行。”
“遵命。”我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心想自己就算是求他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老老实实的认账,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吧,总之我又不是要离开这里,只是换了一种工作而已,同为正他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的。与其自己说多了引起冯将军的猜疑,倒不如干干脆脆的听从安排,对谁来说都有利。
我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帐子,为正和余成就得了风声,早就知道了我要去冯将军身边当差了。他们自然同我担心的一样,生怕我以后不管他们,又陷入那种暗无天日的学徒日子里去。
“师父,你真打算走吗?”余成还是老样子,一副直肠子,直接看到底,说话也是如此。为正则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我,俩人配合默契,还真是让我难以招架。
“去冯将军身边当差,怎么就成了走了,我走出这军营,对我有什么好处?”
“原来是真的,可是我们以后怎么办呢?”余成说道,“师父您给我们留下的那些药方子,那上面的字我们也还没有认全呢。”
“师父都说了,他不会离开军营。”为正不同我说,却是劝余成道。“我们有什么事情,自然还是可以请教师父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在这里了,可还是听你们叫我一声师父,自然会把你们教到家。”
“可是,师父,武王不在,冯将军可不会是为了借此机会,整治你?”
“他就算是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做什么的。”我听了这话,心里想着他们还是太过单纯,冯将军可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身边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收拾我,且不说是杀鸡焉用牛刀,也实在是跌自己的份儿。
我早就想过了,冯将军他若是不顾大局,真要同我拼个你死我活,那我也没有办法,若是他能够顾全大局,扼腕自救,或许我们还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他能够教育出秦霜这样的一个老狐狸,绝非等闲之辈,也是我根本无法招架的人,与其被他暗算,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跟在他老人家身边来的安全。秦霜在外领兵打仗,生死未卜,我想他现在担心秦霜还顾不过来,压根儿就没那心思收拾我。
只要我这女子的身份不暴露就没有什么问题,不修边幅的生活我早前就体验过,此次只是稍微注意一下,不要太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