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收拾着东西,想着自己此去凶多吉少,身上带着这些银子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那块儿玉石更是不能够落入西塞人的手里,便想着是给为正还是余成,就见他们二人端着茶水进来了。
“正好我还想着找你们二人呢,你们就来了。”我看着他们手里端着的茶盘,茶壶、茶碗一应俱全,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还能找的这般齐整也是不简单了。显然他俩是有事,“怎么还这么兴师动众的?这么齐整的茶具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陆师傅,您瞧,来了这么些日子了,总是一口一口的师傅叫着,却没有真正拜过师,行过礼。师傅您还没喝过我们给您敬的茶呢。”
“原来是为这个。要我说也不用搞这些东西,心里有就行了。”我笑着说到,之前他们没有跟着大部队走,而是非要同我一起冒险,我就想这俩孩子是真心待我,没想到竟然想的这般周全,心里更加感动,只是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再教给他们什么了,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为正和余成本是同年生人,但是为正比余成年长些,我便以为正为兄,余成为弟,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正的性格更为沉稳一些,余成则有些野性子,让为正约束着他点儿也是好事。
俩人分别主持了拜师仪式,给我行李敬茶,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这里还有这样的规矩,却也踏踏实实的把他们递给我的两杯茶水给喝了,虽说是茶,却觉得有些怪味道,不过他俩没有毒我的动机,也就没有在意,不过却上来一阵困意,心想着或许是自己今天出去跑累了,就先把收拾东西的事情丢到一边去了。
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牢牢的困在了马背上,身上还裹着一层厚厚的毛毯,样子十分的滑稽,余成牵着马,显然一直留意着我的动静,见我醒了,有些尴尬的朝我笑了笑。
“师父您醒啦。”余成见我直勾勾的盯着他,显然是有些心虚了,有些胆怯的说道。
“孙霖他们呢?”
“你说孙中尉啊,他们早就出发了。”余成显然很高兴我问孙霖的事情,脸上的得意之色暴露无遗,他显然和我先在这个状态脱不了干系。
“什么时候出发的?我们又是在哪里?”我有些不甘心,问道。
“子时他们便行动了,我们也随后就撤离了。”余成说到,“我们也该走了五六个时辰了,现在天都亮了。”
“你还不赶紧把我放下来?”我同他说了这老半天,他却没有丝毫要帮我松绑的意思,问道。
“这我可做不了主,为正可是我的师哥,我得老实听师哥的话。这可是师父您自己说的。”余成拜了拜手,一脸拒绝的意思,说到。
“那我还是你师父呢,他也得听我的,你不就更要听我的?”
“师父都要弃我们而去了,哪里还顾及这师徒情意,相比较而言,还是师哥待我更好些。毕竟人得把眼光放远,师父您说是不是?”
“你去,给我把为正找过来。”我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我真是瞎了眼了,收了这两个孽徒,他们哪里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师父,要我说您也不用着急,时候到了,做徒弟的自然会把你放下来,现在您就老老实实的再睡会儿吧。”余成说着,给我递上水囊来,让我喝了几口,又继续牵着马赶路。我心想他们这是早就预谋好了的事情,孙霖同他们串通好了昨日里给我下了这样一个套,也是我疏忽大意了,自己也不想想,他们年纪比我都长,又怎么会肯伏低给我一个新人来当徒弟呢?起名字的事情咱们另说,这个拜师学艺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是要正儿八经的给他们传授知识,悉心培养的,日后徒弟若是坏了名声,也会给师父抹黑,总之就是一个命运共同体,也是一种技艺传承的方式,同门同心,他们倒是同心了,却对我这个当师父的有二心,心里虽然知道他们是生怕我遇到危险,才会设计将我绑在马上跟着部队进行撤离,不过我也有自己的选择,去哪里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对我。如今我是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按照余成的说法,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我带到远离战场的地方去。
我的视野里满眼都是绿色,根本看不到路,也不知道他们行进的路线,而且看久了就真的会发晕难受。我心生一计,便开始呻吟。
“师父不要装,你这些招数为正都嘱咐过了。我们是不会上当受骗的。”
“你们就是一群控制狂,总是想着把我控制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这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师父你可不能冤枉我,毕竟我也是听命行事。本来嘛,这个军人的指责就是领兵打仗,有敌军在附近,肯定是要往前冲的,孙中尉做的没有错,倒是师父您就一个医师,也领不了军,打不了仗的,连那两个人都不忍心痛下杀手,又怎们能够保证在战场上不出错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我是奸细?是叛徒?是祸害?”我生气的问道。
“师父,你这话可就太冤枉徒弟我了。出去是咱俩一起出去的,我这条命都是您给救的,我怎么会怀疑师父您呢,只是武王临行前对孙中尉有命令,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且不说他这次回得来回不来,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这群人就算是撤离成功了,武王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少在这里拿武王说事儿,那封信你也瞧见了,我们已经成了他的弃子。他现在都自身难保,又哪里来的余闲问罪与你们?”
“徒弟可不是胡说,武王那封信口气是重了些,不过在徒弟看来却是另外一种解释,毕竟武王的名号可不是白白得来的,在这疆场上也是赫赫有名的,这可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这种事情对师父您来说,可能是大事,对他们来说却是家常便饭,对武王来说可就更是如此了,要我说,您听徒弟一句劝,安安稳稳的在马上休息,等我们过了前面的山坡,徒弟就把您放下来。”
“为正哪里去了?”余成平日里看起来挺闹腾的,遇到了事情却很坚持原则,怎么说他都能够绕回来,我和他说了这老半天,为正却影儿都没见到,心想着这一切都该是他安排的,不然也不会这老半天都不露面。
“师哥他呀,在前面呢。”余成和为正因为是同年,之前都是直呼其名的,如今却称呼起了师哥,让我很是意外,也很不习惯,看这个样子,他是该真心认可我这个师父的,但是认可我这个师父,却不听我这个师父的话,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既然叫为正师哥,叫我一声师父,那师父的话和师哥的话,该听谁的?”我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当然是谁对听谁的了。”余成毫不犹豫的说到,压根儿就不往我挖的坑里跳,继续说到,“这将在外,军令且有所不受,这人在外,自然也有师命难为的时候。”
“……”我听了这话,却是真的同他生不起气来了,他说的对,如果觉得对,就应该坚持自己的观点,这种品质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很珍贵的,我实在是不愿意为了让他把我给放了,而违背了他的信念,就决定先维持现状,等他们把我放下来了再做打算。
余成所说的那个山坡,可不是小小的土丘,而是真正的山坡,我们行到傍晚,才登上了坡顶,越过去,却仍旧是绿茫茫的一片,这个时候再想追上孙霖已是空想,我也只能放弃。
余成见我沉默不语,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师父,您没事吧?”
“没事。”我爱答不理的说道。
“师父,您瞧,咱们这走了一天,虽然是有些慢,却也是行了十多里路,且有师哥带路,绕了些圈子,您这会儿再赶去,也难以追上他们了,这里还有许多人等着你救治,您就同我们一道回西陵吧。”
“嗯,我知道。”我应答道。
我在附近捡了些树枝,把火生了起来,余成虽然如愿以偿的听到了我的答复,却始终不放心,仍旧是像一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后,生怕我一个转身就跳上马跑掉。其实他不知道,我被绑在马上,身上系着的银子,玉石隔得我骨头生疼,根本就没有那个余力去逃跑了。
为正忙完了自己手头的活儿,就赶了回来,看我一脸铁青的守在火堆前,却是没有丝毫的胆怯和犹豫,上前来就跪倒我身旁,说道:“师父,徒弟知错了。”
“你可没有错,你师弟都说了,人在外师命难为,谁对听谁的。”我笑着说到。
“师父既然懂得徒弟的一番苦心便是好的。”为正听了这话,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说道。我听了这话,简直要气出内伤,他是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原谅他了?这件事情我本不想追究的,不过听他这样轻描淡写的,我却真的想要行使以下自己当师父的这个权力了。
“你先别忙,我且要问问你,”我说道。
“师父请讲。”为正在火堆旁找了一处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件事情谁对谁错?”
“师父,之前徒弟就说过,在这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那你要怎么解释你师弟的话呢?”
“他对事对人自有他自己的解读和认知,我也左右不了他。”
“那要你这个师哥还有什么用?”我说着,跟一旁的余成说到,“你就跟着他学,好好学,学的彻底一点儿,然后一起来对付我。”
“师父您可别这么说,我们此番做法是不对,却没有半点儿私心。于情于理,师父跟着孙中尉前去,只会太麻烦,孙中尉见劝不动师父,才找我们两人商量,我们心知师父一心为了大局,却是以身犯险,我们与师父师徒一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就借着敬茶给师父下了蒙汗药。”
“口口声声的仁义,你对他们可都是真的仁义了,对我呢?”
“师父这话怎么说的?徒弟自然是为了师父,才会出此下策的。”
“罢了罢了,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跟你们一同回去了。”我见他说的情真意切,也不好再强追究。不过自己当师父的,却被他们两人耍的团团转,真心是颜面扫地,我不要面子的吗?被他们这样五花大绑的捆在马上,受到这一众人好奇的注目礼,简直是活受罪,但是这话却不能同他们讲,更不痛快了。
听他们叫我一句师父,我也只好开始认认真真的教他们东西,若是不让自己忙起来,就会胡思乱想,我真的很担心秦霜,夜里常常做噩梦,总是梦到他的背影,自己却追不上,生怕这是什么不好的预兆,毕竟这样的梦我以前未曾做过,整日心神不定的样子,被为正看在眼里,他便说到:“师父,您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肯定能够顺利回到西陵城的。到时候请你到我们家里去坐坐,见见我的爹娘。”
“你爹娘都在西陵城里?”我听了这话,有些吃惊。
“我可是这土生土长的西陵人呢,师父难道忘了?”
对了,我刚去这医疗队的时候,他们就同我说起过,给他们另外起名字,也是因为他嫌弃他爹爹给他起的名字太过俗气,是了,那西陵城里有他的至亲胞弟,他也该很是挂心的,这队伍里的将士们又有多少家眷亲人在那西陵城里,西陵城被包围,他们岂能不挂心,不想着早些赶回去,同那敌人拼命,救出自己的亲人呢?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我看了看为正那张晒得黝黑的脸,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更不该虚度时光,他们既然叫我一声师父,我就该拿出点儿真本事教给他们,不让他们留有遗憾,也不让自己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