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关的士兵呢?
孙通利落的翻身下马。在这条狭窄陡峭的石道上,做任何事情都不容易。但孙通却不同。安排众人整顿休息,将镖车放置妥当,随后飞身上石楼询问路途,不到半个时辰,他将一切都处理的丝毫不差。
“卓爷,这是关内守卫交给属下的信。”孙通下了石楼后,就面色发白的递给卓东来一封信:“是慕容越李给你写的。”
卓东来接过信,却不着急看。
“守卫怎么样?”
“他们早就吓傻了。”孙通脸色回复了正常,拱手道:“慕容越李已经到了这儿。也不知他使了些什么法子,那些守卫此刻连话都讲不清楚了。属下一到,他们只是递信,然后就是抱头发抖,属下一句话也问不出。方才,我查过开关的钥匙,似乎仍在守卫将领那里,要不要……”
“不必了!”卓东来挥手道:“我们有官府的通关牒文,不用强行入关。吩咐大家原地待命。”
“是!”孙通退下之后,卓东来缓缓拆开了那封信。
白纸。只一字。“好”!
好什么?什么好?
卓东来轻折着信纸,在阳光下微笑起来。
清晨的阳光都是温和可爱的。微风吹的大了些,每个人的衣服都鼓荡着,飘扬着。古道险关前,人人都绷紧了神经,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卓东来却笑了。他的笑温暖迷人,配上唇边的一丝冷酷,有种致命的魅惑力。好像觉得很好玩,他竟然骑着马,在这并无多少旋身余地的关门前转悠了起来。
四周的石壁有看头吗?
陆明成的眼光跟着卓东来转了几转,就阴沉的闪了开。他在很用心的吃着一块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馒头。他盘腿坐在地上,毫无掌门风范的大咬着冷馒头,似乎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直看的孙达瞪大了一双眼。
施施在马车内不肯出来。蛇姬仍是冷冷的骑在马上,目光晶亮笃定。孙达试着朝她所看的方向去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叹口气,他也开始咬馒头了。
过了这一关,这趟镖就算保成了!这实在应该算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孙通拿了些干粮给卓东来,他拒绝了。
孙通皱着眉退下。卓爷是很奇怪的人。他不爱吃冷硬粗糙的东西,干粮之类的从来碰都不碰。蜀道这一路,他想尽了法子为他弄精致热乎的吃食,但荒山野岭的,哪有不用干粮充饥的时候?而卓爷,在这些时候,却是宁愿饿着,也不吃东西!
豹看着孙通拿着干粮回来了,冰冷的脸就更冷了。
“关内没吃的?”
他是责怪孙通方才上楼时不记得拿吃的下来。
孙通苦笑:“有。不过全用来孝敬一个人了。”
“慕容越李?你见到他了?”豹的瞳孔开始收缩。
“没有。我一上楼就见一排软倒在地的士兵。楼内中门紧闭,里面有丝竹的声音传出……一个士兵说慕容越李正在里面。没有卓爷的命令,我无法擅自行动!”
豹握紧了拳头。
“慕容越李什么意思?他在上面寻欢作乐,有吃有喝,让卓爷在下面等他?他配么?”冷冷的讲完这些话,豹就旋身飞起,想要上石楼。
“豹!把洞箫拿过来!”卓东来温和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豹一愣,随即就飞去了马车方向。
这样的灿烂清晨,古道劲风,不临景感怀一番,是不是太可惜了?
豹还没到马车前,车内已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青葱柔荑,手上当然执着根碧绿如水的洞箫。
骏马上的人紫衣飘扬。眼眸亮若星辰,眸中的萧索思虑却深远若这疾风古道。绿萧在手,眼帘低垂,淡漠的神情上展开一抹似忧似叹又似讥诮的笑意,他凝神吹奏起来。
那萧声无喜无悲。只是清越悠扬。似空谷中飘然而过的白云,又似高山上仙猿的清鸣,还似草地上展翅起飞的鹤群——那萧声一时间带众人进去了一个宽旷美丽的地方,云雾缭绕,如梦如幻。
突然,那萧声陡的低沉了,似乎像给所有的美景蒙上了一层阴云,使人顿生压抑之感。在众人愉悦的脸色不由的阴暗下来之时,一个洪亮深情的声音突然凄切的传了开。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清越的萧声和着那吟诗之人的声音逐渐变的悲凉苍劲。众人听着只觉得看到了枯木荒凉,寒蝉凄鸟。越听,蜀道一路的艰险陡峭,险峻逶迤越汹汹的钻进脑海里,竟突然的多了许多惶然的惊跳之意。
萧声悠扬高越到了极致,那和音吟诗之人继续道: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众人听于此,方才那惶然已经变为了动彻心扉的惊悚。好多人牙齿开始“格格”的打战,双腿也哆嗦着抖个不停。因为现在他们仿佛就像看到了无数的厮杀,无数的死尸,还有无边的鲜血在汩汩的流。面前尽是些恐怖的场景,而自己仿佛也成了待人宰杀的人,死亡的气息阴森的扑了过来,无力阻挡,无处可逃……
萧声高到极致,转个弯,又回复了低徊,似人临悲风而叹。那吟诗之人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叹道: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众人抖着的双腿忽的一紧,直想飞冲着跑回家去,管他什么江湖名利,先好好的躲个他一阵子,过上一阵子舒服的日子。
摇撼着,众人都苍白着脸,冷汗如雨。
而此时,萧声却在一阵低徊之后又高了上去,正宛如最初的平静祥和一样。吟诗之人不再出声,众人也不在发抖,只发愣。
于是,众人木立中,疾风吹过,那萧声平缓停止。
半晌,直到石楼上的铜钟“咚——”的发出清鸣之音时,众人才惊跳着回过了神。
而卓东来,就在这悠长的钟声中,执碧萧抱拳含笑,丰神优雅,从容有礼。
“慕容大侠!久仰!”
“卓先生!久仰!”
一个冷淡有礼的声音,和卓东来的声音出奇的像,不过,少了他声音里的缓慢和温和。
众人一惊,暗忖:原来刚才吟诗之人正是慕容越李!
举目四望,并不见有人。众人正疑惑,却惊见一个白影缓缓的从石楼上落了下来。
那人飘飘欲仙般落下,而后就负手站在了关门前。
众人定睛一瞧,不禁都看呆了——不,准确的说,是惊呆了!
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太难让人不惊呆!
世上有美的人,当然就有丑的人。生为一个美人固然可幸,但又有谁知道生为一个丑人的悲哀呢?而且是那种丑的简直可以吓呆人的那种!
这白衣人,就不幸属于那种人!
脸长而黑。鼻孔朝天尚且能凑合着看,最可怖的是他那突出的大口和细小如缝的眼睛。一道寒光直从那冷目中射出来,吓的这些惊呆了的人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丑人固然不幸,但大家同生为人,再丑也是可以忍受的。其实,人们最怕的还是“丑人多做怪”中的那类人——长的丑并不是一种错误,但倘若要用丑恶的相貌来个“惺惺作态”那才是一种最大的悲哀和错误。
可惜,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远的有“东施效颦”里的东施,近的就有这位人人闻之而丧胆的慕容越李!
众人盯着他,都不禁抖抖的想:“大家见他就跑,是不是跟他的样子有关系?难道他的飞刀就是在这些时候出手的?天哪,他现在要出手,我肯定躲不过!”
是的。无人能躲过。
如果,你看到一个极丑的人,而且是个男人,并且年纪也一大把了,却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故作风流潇洒,优雅从容,眼里还带着睥睨天下,鄙视一切的那种傲然和决绝,似乎自己是天下最英俊,最玉树临风的翩翩侠士,你会怎样?
惊呆。不错。就和此刻大镖局的众人一样。
疾风掠过。在众人木楞愣的直瞪中,慕容越李拱手对卓东来淡道:“卓先生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卓东来当然不会和众人一样惊异。虽然他看着慕容越李拱手时那种做作的优雅,还有另人忍不住想狂笑的那个甩头的姿势,实在憋不住想惊异一回,但他还是只平淡的回礼,缓道:“卓某只是个保镖的,并没有太大的名声,说传闻似乎还配不上。”
“卓先生不知道么?”慕容越李似乎很惊奇。
他皱眉想了会儿,才叹息道:“本来我怕你不高兴,不想告诉你。但方才你我吟诗吹箫,合作的颇为愉快,所以我打算告诉你。”
“但说无妨。”
“哎——”慕容越李沉吟道:“江湖传闻,大镖局司马总镖头为江湖第一豪杰。不仅因为他的武功和事业,主要是他俊朗过人,风度翩翩,但却一直专情不二,深的人心。”
卓东来听慕容越李突然谈到司马超群,神色不动,只淡淡点头道:“总镖头不仅重视事业,也很重视家庭和亲人。”
慕容越李继续叹道:“江湖还传闻,紫气东来卓东来,高贵优雅,丰神内敛,有诸葛孔明之智。更难得的是,卓先生貌比潘安,英气比奉先吕将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一代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