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神之独白
墨黎和白夜静静的看着说话的伯特,默默的体会着他的话语,一时间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伯特顿了顿,继续说道:“很多的时候我都在想,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荣誉吗?可是那东西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随着我的“光辉之剑”一起被对手斩断了。是信仰吗?看着自己的亲人为了一个个虚妄的内心所衍生出来的膨胀欲念而死不瞑目,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信仰。那是爱吗?就像那时候的我坐在家里的餐桌前静静的咀嚼着可口的面包,平静的和家人一起闲聊这人生百态,我想那些都是爱,但是到如今,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同样,我也没有什么去死的理由,于是就像这样过着别人眼中光鲜亮丽的生活,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理解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很多人都说冒险者之家的伯特是个严苛到绝情的人物,恩,很多人都这样说,然后我就会去相信,我真的就是那个严苛到绝情的人,结果我做到了。这并不是说我真的有多么多么绝情,事实上,我只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来拉我一把而已。甚至于我每天都在想,要是会有那么一个人不顾一切的跑来对我说,‘喂,伯特,你这家伙为什么不笑一笑呢?你得开心点才行啊,你可不应该是个冷酷绝情的人呢’,然后我就会有一个理由了,恩,一个开心的理由,一个不那么绝情的理由,只因为有那么一个人‘需要’我笑,所以我才会去笑,也是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一个理由的,但是可惜的是自从我的亲人朋友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给我一个开心的理由了。”
伯特始终保持着一种低沉慵懒的语调缓缓的诉说着,那声音平白无奇,那声音平和似水,那声音波澜不惊,那声音毫无波动。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声音却给人一种旱地惊雷的震撼感觉,那感觉就好像夏日雨前的天空,愈是平静愈能让人感觉到一种隐晦的力量在悄然汇聚,仿佛那平静就代表着万丈惊雷,暴风骤雨。
墨黎静静的看着伯特的说话,只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的体会到了什么,但是依旧朦胧模糊不真切,还差那么一丝才能想明白。
伯特望着远处,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的想法陪伴着我度过了许多的年月,直到有一天我在一次任务里碰见了一位境遇凄惨的老人,这些想法才骤然改变。”
“老人?”墨黎疑惑的念叨着,“那是什么样的老人呢?”
“说起来那老人的模样到如今还是叫我记忆犹新,与其说是忘不了,不如说是记得太深。”伯特顿了顿,缓缓地说道,“那老人的双目已经被外力给剜成了两个空洞,双腿也被外力打成了残疾,双手尽断,十根手指全部化成了血肉骨刺拼接而成的奇怪东西,满嘴的牙齿也是一颗不剩,总之看上去他能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啊?”墨黎和白夜同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墨黎说道:“怎么会这样?他是被仇家给打的吗?”
伯特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然后我就问他了,我说你这是怎么了,是被仇家追杀了吗?然后他就轻轻笑了起来,老实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境遇凄惨到如此地步的人还能笑的出来,而那人并不说话,笑了许久之后便是缓缓的离开了。”
“不是说双腿已经残疾了吗?”墨黎疑惑的问道,“怎么自己离开呢?”
伯特笑了笑,继续说道:“当时我也是吓了一跳,后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老人自从从地面起来开始,全身的血肉都是在逐渐的重生,待到老人走出三步距离的时候,无论是断掉的双腿还是狰狞的十指,全身所有受伤的地方全部在三步时间里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状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从老人愈合肉体的手段中知道,原来这境遇凄惨的老人竟然是一位斗气造物的主神级强者。而且看那一手神鬼莫测的造物斗气的使用手段,这老人多半还是主神级里实力较高的存在。”
“啊?”墨黎此时不禁惊呼起来,然后就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主神也会被打的那么惨吗?”
伯特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你的问题也是当时的我所想的问题,对于主神而言哪怕是同级惨败也断然不会落得这般凄惨下场的,而且从那老人愈合伤口的手段来看,那老人明明可以很快的将自己治好,但却偏偏要保持着那副凄惨模样,直到我和他搭话之后才愈合伤口,这种事情实在是叫人不能理解。于是怀着这样强烈的好奇,我就很自然的跟在了老人的身后,静静的随着老人缓慢的步调一步一步的向前方走去。”
“我们大概是走了七天七夜那么久,一路上我们路过了繁华的城市,路过了偏远的村落,路过了青翠的松柏,路过了光秃的绝壁,直到七天之后我们已经是穿越了众多城市来到了诺亚大陆南部的海边,而此处距离我执行任务的地点不过只有五百公里的距离,但是我们却偏偏走了七天七夜那么久。”
“待到老人于海边停下脚步,我也随之停下了步子。大海上的天空是一种青蓝色的辽远景色,我看到的白云在晴空里缓缓的飘动,阳光很温暖,我听见波浪连绵的声响下隐约传来鸟儿的鸣叫声,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美好。”
“过了很久,老人背对着我望向那一边的蓝天,用一种平静沙哑的声调缓缓地说道,‘我不认识这个地方。’”
“我听了这话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怎么到一个地方还要知道‘自己认不认识这里’吗,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安静的等着老人的下文,因为我隐隐觉得今天在这个地方我很可能会成为一个见证者,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没有任何的根据,但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随后老人继续说道,‘我做过很多的事情,我也看过很多的事情,我活过的年代久远到我已经记不清那时的纪年方式了,到现在,我已经累了,你说我去做一个‘唯一一位淹死在海里的主神’好不好?’”
“我当时就被老人的话给说愣了,‘淹死’?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呢?于是我就急忙问道,‘您好像有心事,是不是碰见什么伤心的事了,怎么会想到死呢?’”
“说来也是讽刺,明明我自己就是一个向往死亡的人,却还是会劝别人别去寻死,与其说这是善意,不如说这是惧怕。是的,就是惧怕,我怕那死不能解决任何事情,我怕那死不是我臆想中那般美好,我怕我对于死亡的所有猜测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怕,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死亡。而现在就有一个人,不,一位主神,他站在我的面前,他从容的说着‘我想被淹死’之类的话语,他马上就要死了,他马上就要向我展示寻死者最终的归宿了,而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的明白,死亡原来不能给我解决任何问题。”
“我瞬间就明白了一些东西,然后我就开始悲伤,而这个时候我却听到老人再度开口说话了,他缓缓的说着,‘我见识过定王石中剑巅峰时刺眼的锋芒,我见识过卡拉德波加之剑歃血时的场面,我见识过杜兰达尔圣剑温润的光辉,我见识过赫格尼之剑用鲜血染就的尸山,我见识过圣枪隆基努斯纵横的雷电,我见识过佩尔修斯之剑月牙状的锋刃,如今年代久远,他们都已经成为了世上不朽的传说,而我却独自一人残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想,我是时候再来见识一下死亡了。’”
“你们能想象我当时那种震撼的心情吗?那老人所说的‘见识过的’种种武器,全都是上古大神们成名的兵器,他说他见识过,那也就是说他是从上古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人族祖先,而现在他说他要去死,这种事情给我带来的震撼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如何还能站在那里的,那种感觉让我有种身处云端的虚幻感,好像一切都那样的失真虚幻不真切。”
“我当时便是有些发懵,与此同时我也是急忙的问道,‘请问您到底是谁?像您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您应该好好的活着才对,怎么可以有这种去死的荒诞念头呢?’”
墨黎和白夜此时已经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伯特的话里了,二人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稍稍分神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一样,然后墨黎就急急的问道:“那然后呢?那位主神是怎么回答你的呢?这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好端端的要去死呢?还有,他为什么在一开始的时候会那么凄惨呢,他既然是上古大神,那么还有谁能把他打成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