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续二
王建明2015-10-27 12:074,633

  令笑冬想不到的是,自己穿上军装第一次拉琴,居然是在堆着杂物的禁闭室,而且是在副连长怀疑的口气和眼光下,并且是以演出的规格,完整的演奏了他和母亲最钟爱的《梁祝》全曲……二十几分钟的演奏,副连长时而闭着眼睛,跟着琴声打着拍子,时而胸潮起伏,舒展双臂用拉二胡的动作配合着提琴的旋律,到全曲收尾部分,再现梁祝生死相爱主题时,悲惋、柔棉、悠长的乐曲声竟将副连长感动得双眼发红……他神情庄重地接下笑冬的琴,格外谨慎小心地把琴和弓安放在琴盒内,低着头和笑冬面对面站了几秒钟……回头瞥见窗外推着自行车的司务长,他走到窗前推开为欣赏音乐而被自己关紧的窗户喊:“司务长!”

  司务长转了一圈脑袋才发现禁闭室窗子里的副连长在叫他,他骑上车猛踩几脚,赶到窗下紧张地问:“副连长,你怎么在里面?”

  副连长在上衣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对司务长说:“中午开始,每顿加一个菜,大葱炒鸡蛋,辣椒炒肉丝你随便,给我端这来给他,到他出去为止!”

  笑冬不知道怎么跟这个“知音”客气,他不安地说:“副连长,你自己出钱,我……我……”

  副连长也明白这个新兵的意思,重重吁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宁笑冬,本副连长比你多吃了几年萝卜白菜,我今天告诫你,在部队,训练可以出头,才华可以施展,但是年少轻狂,自持才高的想法坚决不能冒头,要学会多看、多听、多思考、少放屁!部队与地方最大的不同之一就是部队是个团结的整体,是啊,你不可能看得惯任何人喜欢所有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上你!但是你必须团结任何人,你昨天的行为我知道是针对指导员,但是你把营长也得罪了,连队干部的家属要走了,请营长来喝顿酒吃顿饭那是人之常情,营长硬板着清官脸不来,那经后的上下级关系怎么相处?好嘛!被你骂成酒囊饭袋,你了解营长是什么人?在部队是什么威信?他是个作风过硬,外表凶悍却爱兵如子的人!你是个新兵,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下级服从上级是铁的纪律也是法则,这就是部队!你好好想想,你这样极端、这样明火执仗的顶撞领导表现自己,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领导会怎么看怎么想?哪个单位能看上你、敢要你?……好好想想!晚上我让班长给你把被子送来!”

  副连长真诚的训诫让笑冬很受教育,他在心里恍然领悟到其中道理,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这么多的因素呢?看来自己是该好好想想,好好琢磨……

  副连长临走的时候,提着笑冬的琴说:“这么珍贵的琴放储藏室我也不放心,我给你放我房间供着!”

  走出门后又低头转回来,提上自己的二胡对笑冬说:“我这二胡拉得……唉……和你比就是出殡哭丧跟着起哄的水平!”……

  年轻的副连长和笑冬一样也是城市兵,父亲也是军队的高级干部,当他在酒桌上看见酷爱下水汤的指导员在喝汤时的表情他就心生好笑,得知道是宁笑冬这个新兵干的,他下意识地就出招帮宁笑冬应付,原因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因为自己也曾年少!也曾狂傲!当笑冬出现在眼前,他能从这个新兵不俗的气质和镇定自若的神情找到当年的自己。然而可恨的是这个新兵比当年的自己还张狂胆大,不仅故意不接自己的好心还如此针尖麦芒、咄咄*人,当笑冬无意间得罪了营长,他知道大事不好,所以在最关键的时候踹了笑冬一脚……本来想星期天无聊的时候拉拉二胡休闲休闲的副连长,无意间发现包裹储藏室有把提琴,一打听才知道就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宁笑冬的,他才出现在禁闭室的窗前,没曾想竟然遇到了知音,笑冬的琴声令他折服,他不太懂小提琴,但是能完整的把每个音符和演奏技巧表现得淋漓尽致,完整演奏他最推崇的《梁祝》,并且被感动得几乎落泪,他就能肯定这个新兵的提琴水平不是糊弄糊弄人的业余水平!自己那二把刀的二胡水平和他比那就是咋呼凑热闹的水平,搞得他对二胡几乎没有了信心!这样的人才来部队当兵,怎么能不重视呢?说实话,他想袒护笑冬,所以就无心‘休闲休闲了’,干脆就决定去团长家,既可以喝几口,也可以有机会为这个新兵说说话……

  晚饭的时候,连长来禁闭室看望宁笑冬,这个连长宁笑冬还是很敬重的,个子不高,姿态精干,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军事素质过硬的连队首长,他不善言辞,但是训练场上天天能看见他巡视新兵训练,还经常亲自帮新兵指导纠正动作,每天早起出*,必定看见他已在*场。

  “宁笑冬,连里准备对你退兵处理?平时看你训练很不错,我想听你说说怎么回事!”

  笑冬立正听着连长的问话,得知连队真的要退自己,他的拧劲又上来了,他掏出自己写的事情经过和那篇文章交给连长……这个没在酒桌上出现的连长此刻能来看自己听自己的想法,笑冬很佩服,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笑冬心里有些泛酸委屈……,连长谦逊的眼神以及和蔼的态度令他预感连长是不同意队部这样处理自己的。

  连长坐在破床架上认真看完笑冬写的东西,他把两页稿纸写的材料对折了下问:“这个东西先交给我,放心吗?”

  笑冬挺胸坚决地回答:“是!连长,我放心!”

  连长把材料装进口袋,然而这个和蔼谦逊的连长也很有脾气,但是他不骂人,他把笑冬用草纸写的事情经过和双方对话的详细记录撕得粉碎丢在上,口气强硬地对笑冬说:“原因不必强调,重要的结果,现在的结果是你顶撞侮辱领导,连队讨论要退你,年轻人做事要有脑子,任何不利于团结,不利于集体荣誉的事情都会影响战斗力,都是条令所不允许的!”

  连长说完,站起身握着拳头在笑冬胸部敲了两下,笑冬连忙站直了控制往后踉跄的身体,挺起胸脯!

  “训练成绩怎么样你?”连长问。

  笑冬觉得连长的拳头虽然不是很用力,但是很刚,能让人感觉出是训练有素的拳头,他振作地回答连长:“报告连长,所有科目不达优秀对我来说就是不及格!”

  “我投弹最好成绩60米,你怎么样?”连长笑着问。

  笑冬“嘿嘿”笑了:“连长!那我59米吧!”

  没想到连长板起了脸:“明天团长来连队看看,你要是投不过60米,卷铺盖回家!现在你就先回班里去吧!”……

  笑冬回到自己班宿舍时,大家都横七竖八在铺着草席的地上练俯卧撑和仰卧起坐,他走到坐在小凳子上监督体能训练的班长面前立正:“报告班长!我回来了!”

  班长没好气地对他摆摆手:“你那么大声干吗?好像立了大功凯旋似的”

  同班的战士“哈哈……”起哄取笑他。

  班长嘲讽说:“你回来干吗?我正要给你送被子送水瓶去,你干脆在那住着多好,单人房,每顿饭有人送还有加菜,你多牛啊!我这三班哪伺候得起你呀!”

  战士们又是一阵哄笑……见班长不停数落自己,笑冬干脆不理他,往地上一趟,开始体能训练……

  第二天上午,*场上正在投弹考核,团长和团部宣传干事在营长的陪同下走进*场,连长跑上去向团长敬礼报告:“团长同志,新兵连正在进行投弹科目的考核,请指示!”

  团长回了个礼说到:“继续吧!”……指导员今天很奇怪地也出现在训练场上,他上前和团长握了手后,团长后退一步看了看他快要撑破军装的大肚子,然后一言不发就往前走……副连长陪宣传干事走到正在做准备活动的笑冬面前,团干事问笑冬:“你怎么不考大学啊?你文化基础不错呀!”

  笑冬立正后“嘿嘿”笑着说:“我不就是在金陵大学来的吗?我今年的高考分数可以上北大清华。”

  “你真的假的?我怎么就觉得你牛哄哄的呢?”副连长不相信地说。

  干事连忙说:“呵呵,我信!连长给我看了他写的东西,我信了,呵呵……”

  笑冬指着投弹点对副连长示意快到我了,副连长得意地眯笑着抬抬下巴说:“去吧!”

  团长在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新战士的投弹距离,没什么大兴致,等宁笑冬上场,连长凑近团长的耳边说:“他就是宁笑冬!”

  感觉到团长在看自己,表现欲望强烈的笑冬浑身兴奋,他握着手榴弹做了个深呼吸后快步助跑……投!……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团长和连长的眼睛跟着抛物线投向远方,在四五十米处负责测量的战士抬着头跟着弧线往前跑……等远处战士举起写着成绩的牌子时,全连战士都为这个成绩鼓掌欢呼,牌子上赫然写着;65米。

  团长笑了,他悄悄问身边的干事:“怎么样,这小子东西写得这么样?”

  干事捏着鼻子笑着说:“我认真看了,可以投给军报。这小子是个才子,呵呵……反正我写不出来!”

  团长更乐了:“你写不出来,可你也不敢往汤里撒三斤盐!哈哈哈……”

  队部会议室里,团长、营长在听取连长和指导员关于新兵训练的汇报,笑冬跟着干事和副连长走进来,笔直地面对着团长站着。

  “宁笑冬,我知道你有点才能,部队很需要有才能的战士,但是部队不需要持才骄横,目无领导,漠视条令约束的战士!别以为自己肚子里有点货,尾巴就可以往天上翘,我告诉你,你离一个真正的合格战士还早着呢!”团长面容严肃,声音严厉地训斥。

  笑冬挺了下胸,精神饱满地大声接受:“是!首长,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不断努力,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战士!”

  团长缓和些口气问笑冬:“撒盐”事件错在哪知道吗?”

  听到团长的嘴里说出“撒盐事件”,身边的副连长和干事忍不住偷偷地笑……笑冬犹豫了一下,结巴地说:“嗯……错在自由主义抬头,错在……没有对照条令条例严格规范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错在……他努力在脑子里寻找合适的词句,因为指导员在场,他不能作毫无原则地认错,他后悔自己已经回答了两个错,应该已经可以涵盖糊弄过去了,为什么嘴里还要滑出一个‘错在’,憋了好大劲才突然冒出:“错在不专心帮厨,胡思乱想!”

  笑冬这最后一个“错在”,让所有首长都憋不住笑出了声,团长也开起了玩笑,他看看身边的营连干部,笑着问笑冬:“我今天就在你们连队吃午饭,看你准备几斤盐啊?我可比你们营长指导员官大。”全场“哈哈”大笑……

  和连队首长告别后,干事对团长说:“团长,我看你很喜欢这个宁笑冬,要不新兵结束后就把他留在团部吧!”

  团长背着手边走边摇头:“哼!我喜欢有个屁用,你看不出来吗?这小子胸有鸿鹄之志,心在高远,恐怕新兵没结束就要走的!”

  走了几步,团长感慨到:“走吧!让他读军校去,部队需要他这样的年轻人大展才华!”然后平和地对干事解释说:“他的情况我了解了,是省军区刘朝东司令员弄来的,他父亲是刘朝东的老领导。”

  干事很吃惊:“我说总感觉这家伙气质不俗呢,原来是首长的公子啊!难怪他一个新兵,居然有这么扎实的理论功底,才当兵几天,就能在士兵角度考虑如此深刻的主题,确实不简单!可我就不明白,这家伙放着现成的名牌大学不读,非要……”

  团长明白干事的意思:“是啊!在眼下部队不吃香的社会形势下,他的选择一般人确实难以理解,但是我理解!很简单,祖传的血脉和生长环境决定了他的理想追求!社会上不都说部队首长爱搞特权吗?见过这样利用特权费尽周折把这么个东西硬往部队送的吗?别忘了,前线还在打仗,说不定哪天就要开拔上去,那是要死人的!”团长有些激动:“要我说呀,这样也叫搞特权的话,那这样的特权应该大搞特搞,我们的部队才有希望!”

  干事笑着说:“既然留不住,那我们退而求其次,周末把他叫团部来,我们也欣赏欣赏他的小提琴?别光听副连长吹牛”

  团长“呵呵”笑着表示:“好!这个主意好!”……部队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但凡你有才能绝对不会被埋没,而一旦领导赏识你,不管他官多大,走到哪他都会关注你,严厉关爱可比严慈父母,惦念之情又堪比手足兄弟,仗义相助时则最更能体现真正的战友之情……团长就是这样一个慈父、兄长和战友!

  团长的感觉没错,离新兵集训结束还有一个星期,笑冬的档案就被调走了,成为军区步兵学校的一名正式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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