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斤盐撒在一锅汤里,那会是什么后果?……
果然,自己红烧萝卜还没吃完,班长就被通知带着笑冬去队部……到了队部会议室,司务长和炊事班长已经站在酒桌边了。
笑冬跟着班长进去,在班长向指导员喊报告的时候,笑冬观察着用会议桌当酒桌的一帮人,有指导员、营长,管后勤生活的副连长以及两个便装的农村人,估计就是指导员小舅子一伙。
指导员在文书手里接过花名册,板着脸问笑冬:“你就是三班的宁笑冬?今天是你在帮厨”
笑冬用在新兵连学会的标准的立正姿势答到:“报告首长,我是宁笑冬!今天是我在帮厨。”
副连长赶紧插话:“是不是你小子不小心把盐钵子掉锅里了?”
笑冬听得出副连长是在巧妙地帮他找理由息事宁人,既然副连长给自己解围,我也别不识相了。但是一看指导员那副吃货的嘴脸和夸张的官架子,他立即改了主意,坦然地说到:“报告副连长,不是不小心,是我故意的!”
一言既出,把个副连长气得吹胡瞪眼,其他站着的几个老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个面露惊色……指导员拿腔拿调地指着花名册说:“看你的档案,你父亲也是个军人,母亲还是教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来。”
对自己父母的侮辱,使笑冬产生上去抽他耳光的冲动,但这是部队,并且刘朝东一再关照自己不准在部队提他和父亲,他强忍怒火,直对着指导员的眼神说:“我是一个新兵就知道不能侮辱别人的父母,你作为首长,你觉得出言不逊、侮辱长辈是有教养的行为吗?”
一个到部队才一个多月的新兵敢如此放肆地顶撞辱骂首长,身边的班长急得直想踹笑冬,他使劲挤眉弄眼示意笑冬别胡说。
指导员被激怒了,他刚要拍桌子,一边的营长伸手制止,问笑冬:“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笑冬还是看着指导员回答营长说:“我是来部队接受艰苦锻炼的,没想过到部队胡吃海塞喂酒囊饭袋,整天大吃大喝,有损自己在战士心目中的威望,所以我出此下策提醒首长!”
“好,说得好,我们都是酒囊饭袋!”营长站起身忍着怒火端起酒杯;“老子当兵玩命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到处抓屎吃呢,今天敢骂起老子来了。”
看见营长说话,所有在坐的人都拿愤怒的眼光看着笑冬,唯独不见了副连长,营长身后的文书和通讯员吓得脸都白了,因为他们了解营长,下面就该骂人了……营长一口气喝了杯中酒,将杯子狠狠砸在桌上,指着笑冬大骂:“老子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老子这当兵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爬着,否则就给我滚回去!”
笑冬刚要反驳,被已经悄悄转到身后的副连长对着屁股抬起一脚命令到:“三班长,把他带走!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副连长的这一脚,笑冬也理解是为了帮自己解围。
班长和几个老兵拉的拉,拽的拽,希望赶紧结束这令他们胆战心惊的场面。
刚到门口,营长觉得不解气,指着几个老兵怒吼:“回来!把他给我送禁闭室关着!不许送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所谓的禁闭室,其实就是连队班排宿舍尽头靠着洗漱间的一个堆放着杂乱营具的小房间,没有铁栅栏,只是在大门上包了块铁皮。
班长一边赶牲口样的赶着笑冬,一边踢着笑冬的屁股一边还骂:“你个混蛋,你想害死我还是想整死我?我当了三年兵,今年想解决组织问题就退伍了,你这么一闹,我的组织问题全泡汤了!……”
跟在班长身后的炊事班老班长叹气到:“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为了伺候他,我不知道被骂过几回娘了,妈的老子又不是专业厨子,白吃白喝的,咸点淡点还不能凑合,反正我是不想什么入党的好事了……”
司务长指着笑冬说:“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过?副连长帮你你闹不明白啊?你怎么能这么干呢?放个一把出出气还说得过去,你他妈的浪费我两三斤盐,真想踢死你!”
笑冬不和这些老兵生气,他探亲期间和老兵玩过,他也很尊重老兵,所以他们骂自己几句踢自己两脚自己真不生气,谁让自己是新兵蛋子呢!
“我说这个城市兵不好带吧,功夫全在嘴上,敢这样明目张胆骂干部的新兵,老子第一次见,估计这小子有背景!”
被笑冬搅得败兴的酒桌上,指导员在给营长添火浇油,营长拍着桌子发狠话:“老子就不管他什么背景,他要再不老实,写个报告退兵!”
指导员对身后的文书说:“给他送纸和笔,告诉他,不写出深刻检查就滚回去!”
营长拿起勺子,刚想舀雪白的肚肺汤,一想里面的几斤盐和这败兴的宁笑冬,他搅了搅汤,烦躁地把勺子往锅里一扔,起身背着手,气呼呼地走了……
文书拿着两页纸和一支圆珠笔在窗子里递给笑冬:“你个新兵蛋子胆子真大啊,我看你就是有神经病……好好写!深刻检讨!营长的脾气真不好惹!”
笑冬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他笑着对文书说:“深刻检讨就给两张纸啊,多给几张行吗?”
文书怒到:“你他妈的还笑,你真的假的呀?”他拍拍上衣兜,又双手插进裤兜,摸出来几张皱巴巴的手纸往窗子里一扔……
当晚,真没有人给笑冬送饭,笑冬饿着肚子冻了一宿,但是他在手纸上如实地写了事情的详细经过,首先承认自己投盐的举动荒唐幼稚,然后详述了投盐的原因,并把自己和指导员以及营长说的对话连标点符号都准确记录,最后他还在两页稿纸上煞有介事地写了篇论文《论基层主官的个人素养与基层整体战斗力之间的关系》,此论中,他旁征博引,洋洋洒洒,既有理论又有例举,从学术角度论证基层主官所必须的基本素养,站在一个士兵的角度分析这些素养对形成或者提高基层整体战斗力的影响,既然是学术性的论文,笑冬当然不会直接针对自己的“投盐”事件,否则就成了卖弄和狡辩了,但是当时笑冬的出发点确实是为了辩解和开脱,只是显得更有高度,更加的堂而皇之罢了。
看着这两页被自己正面反面都写满的稿纸,笑冬心里有些得意;你不是指导员吗?你不是光说不练、大道理一套一套吗?我就陪你玩点有高度的……。
上午开饭的哨声响了,笑冬紧裹着棉衣,搓着手,在窄小的空间里原地跑步暖身……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仍然没有人给自己送饭,饥寒交迫的笑冬急眼了,心想你们这是残酷体罚士,是标准的军阀作风啊!他不由的心生委屈,狠一跺脚说:“行,我跟你死扛到底,今天是星期天,不吃就不吃吧!”……
按照惯例,星期天的上午有一个小时是开放包裹储藏室让新兵整理自己私人物品的时间。
就在笑冬决定保存体力而卷缩不动的时候,聪明圆滑且有些吊不啷当的副连长提着把二胡出现在窗前,他嬉笑着对缩在墙角的笑冬问:“一晚上想得怎么样啊?”
笑冬把头尽量缩在棉衣领子里,闭着眼不理他,副连长有些生气了,但不是对笑冬,他板着脸骂:“妈的,太不像话了!”
提溜着二胡转身对三三两两从饭堂出来的新兵喊:“去,把三班长给我叫来!”
眨眼的功夫,三班长跑步赶到,没等他开口,副连长就指着他训到:“他妈的,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兵吗?,连饭都不送啊!”
三班长打了个立正,露出为难的样子说:“不是营长不许给他送饭吗?”
副连长眯起眼睛指着三班长说:“你的兵是越当越迷糊了,我看你就是吃地瓜喂的脑袋,难怪你狗日的不会进步!哦,营长说气话要枪毙他,你是不是真要扛个枪给营长?地瓜脑子你!”
继而瞪起眼睛命令说:“你去给我把饭送来。”
见三班长还是揪着脸一副苦瓜样的站着不动,副连长抬起脚做出要踢他的动作:“我看你不想进步了,老子的话没用是吧?”
三班长赶紧躲着他的脚回答:“行行行,我这就去给他打饭!”
副连长转身问笑冬:“宁笑冬,听说储藏室里那把小提琴是你的?”
笑冬不想得罪副连长,他起身站到窗口,拉着脸说:“是我的!怎么啦?哎!副座,别随便动我的琴哦,它可珍贵着呢!”
“呵呵,你小子说话是牛啊,我问你,带琴来当兵,你会拉吗?”副连长眯着眼睛问。
“小提琴又不是好吃的,砸人还不如树棍子,不会拉我带它干吗?”笑冬白了他一眼说道。
“嗨嗨!你个兵蛋子,不会好好说话呀?学了几年琴哪?”副连长大感兴趣地问。
笑冬装腔拿势地歪着头想了下:“十二三年吧,不过是我妈和我姨教的,没正经跟老师学过。”然后他又嬉皮笑脸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妈的水品比老师也差不了一点!”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条缝隙。
副连长伸长脖子笑着问:“那你说说你的琴怎么珍贵?”
副连长对琴这么感兴趣,自己还提溜一把二胡乱窜,笑冬感觉遇到知音了,他忘了饿也不管冷,得劲而略带神秘地说:“这把琴是十九世纪中叶,欧洲的一个制作名家的传世之作,我姨夫在上海花两千美金才弄到手,你说珍贵吗?”
副连长露出羡慕且怀疑的神态,看看自己手里的那把二胡对笑冬说:“你就编故事吹吧!”然后他一点头说:“行!你的琴珍贵,老子亲自去把它请来行吗!”
笑冬哈哈地笑了……
三班长一手端着稀饭一手抓着两馒头来到窗前,见笑冬扒着窗子在笑,他没好气地问:“我说你狗东西是不是有病啊?关了一夜你乐什么乐?你有什么可乐的?”
笑冬接过稀饭就呼呼地喝上了,班长瞪着笑冬那狼狈样,自己举着馒头半天了,笑冬只顾着使劲喝粥就是不接,他斜瞪着眼调戏到:“宁大英雄,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这样伺候着你用餐呐!”
笑冬“嘿嘿”笑着接过馒头说:“谢谢班长!”
“三班长,去,叫文书把门打开。”一手二胡一手小提琴的副连长远远地叫道。
到了窗前,班长迟疑地问副连长:“营长放他了?”
“老子进去不行啊?”……副连长一边把琴从窗子上递给笑冬一边没好气喝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