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续二
王建明2015-10-27 12:084,560

  到了病房坐下后,几位老辈的话开始多了,一会儿这个问笑冬有没有成家,有没有女朋友,一会儿那个问笑冬父母和家庭情况……笑冬不明白他们什么意思,初次见面怎么会关心这么些问题,但是出于礼貌和尊重,他也不能拒绝回答,何况一家人都朴实厚道。

  他一边如实地简单应答,一边不时用疑问的眼神看站着的何若阳,何若阳总是回避他的眼神,很害羞,白净的脸蛋总是红红的……当得知笑冬有未婚妻时,一家人或多或少都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笑冬睁着真诚“无知”的大眼睛,心想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我打光棍你们才中意?何若阳母亲的一句话让笑冬终于明白了:“有未婚妻我家若阳就做你亲妹妹!孝顺你父母!”

  笑冬满脸通红,他为难地看何若阳,哪知道何若阳此时却镇静大方还有些生气地说:“怎么?不想要我这个妹妹,我又不给你和嫂子添麻烦!”

  这句话让笑冬彻底没辙了!

  这一家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们抱的是知恩图报的真诚动机,不是嘴上认了就完事的,而是必须要两家长辈正式见面认下这个闺女的!

  笑冬一头雾水,想不出拒绝的招数,即便有招也不合适用啊,他不忍心再推辞这一家人的真情……

  应自己老板的命令,上班时间就守着笑冬,随时按需要出车的司机,闲的没事干,成天泡在护士堆里聊天胡说讲故事……得知病房里的这一幕,用护士值班室的电话向老板作了较详细的汇报!

  老副连长一听就浑身来劲,立即让司机请笑冬接电话:“宁笑冬,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我怎么就碰不到呢?哈哈!这样,我让司机通知你家里和立红,晚上我安排,我来安排认亲仪式,一定要全家都到啊!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个大哥吧,这个妹妹我认了,哈哈哈,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接完电话笑冬回到病房对何若阳开玩笑说:“你这刚认了一个当兵的哥哥,那里又冒出一个做大老板的哥哥,今天的晚宴热闹了!”

  何若阳是浙江人,家乡的老人特别重礼数,要不是何若阳和笑冬解释穿军装不方便行大礼,他们必定要求按祖上的认亲规矩,小辈给长辈行叩首大礼……既然是认笑冬亲哥哥,那自然是要认父母外婆的,那笑冬的苏爸霏妈也是要认的,还有沂蒙山的娘和姑爹以后再补!

  一通鞠躬敬礼把何若阳忙得够呛,这么多的父亲母亲让她脑子里有点乱,但是她内心感受到这个大家庭的温暖,幸福得泪流满面……那一声声“爸,妈,外婆”喊得真真切切,若不是军装在身,她真愿意给他们每人深深地磕一个……老太太掏出玉镯给何若阳带上……高兴!除了高兴她说不出一句话……何若阳的爷爷说:“若阳的命是你们家给的,是她命相好!是老天爷对她好!”……这场面,让混迹于商海多年的老副连长忍不住眼酸,当向立红挽着何若阳端着酒杯一起大声喊他:“大哥!”要给他敬酒的时候,为了掩饰已经无法掩饰的泪水,他低下头用手指点了点桌对面的笑冬,那意思像是“责怪”笑冬总整些叫他感动叫他流泪的事!

  他一句话不说,一口干了杯中酒后,还是那句话:“妹子,以后有机会经常来看看哥哥!”……过后在司机的嘴里得知,三十好几的老副连长依然独身一人,虽说身边年轻美貌的女人不断,但是谁要提见他父亲叫声爹,他就发火骂人!他几乎不回家,因为当年闹转业经商,父子两隔阂很深……

  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笑冬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觉得没必要再躺在医院里,把一家人忙得够呛,便决定回家休养……

  一个星期天的清晨,在院里散步看书的笑冬被母亲徐雯喊回去接电话。

  电话是前线的战友打来的,战友在关心询问他的伤势后,向他介绍了部队在前线的近况,轮战即将结束,部队很快就将下撤……最后战友告诉了他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使笑冬做出从未有过的异常之举……挂上电话后,笑冬神情黯然地撑着桌子,低着头,紧闭的双目眉心皱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但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手掌奋力地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震响……“怎么啦?笑冬,出什么事了?”门外水池边正做事的徐雯听见这动静,慌忙紧张地问。

  宁达光从椅子里站起来,眼光焦灼地看着神情悲伤的笑冬……

  战友在电话里告诉笑冬的是一个叫人心堵难受的坏消息,那个叫谢石金的小战士从蹲守的猫耳洞撤回连指的途中,踩响了地雷,右腿高位截肢……

  而随后发生的一些事,却让笑冬的内心无法用语言能表达的悲凉!就在笑冬打算伤愈归队之际,听说小战士谢石金因伤残退伍回乡,说不清是出于同情安慰还是出于痛心不舍,亦或是所有心情归结的无奈,笑冬邀请谢石金回乡经过古城时,在古城逗留几天,笑冬想和他聊聊,带他看看古城的景色,在他心里多留些美好的记忆,勇敢去面对经后的人生!……

  见到由家人陪护着的谢石金的时候,他仍然穿着一身军装,弱小单薄的身体被右肩下的拐杖支撑着,小脸蛋还是那么的稚嫩透红,单眼皮下,不大的园眼依然那么单纯透彻!

  见到笑冬,这个在出征前曾动情拥抱过自己的副连长,他裂开嘴笑了,露出上下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有些调皮,也有些害羞……他用左脚保持自己身体重心,对笑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标准敬礼啊,这是一个右下肢大腿只留了十五公分的伤残战士,为表达对自己首长的感激之情、为了安慰自己的首长不必为他伤感……用左脚撑着向左弯曲的身体,为了让自己的军礼保持少刻,身体在他强烈的控制下依然晃晃悠悠,当他不得不迅速放下右手紧急抓住拐杖以平衡自己身体,不至失控跌倒的时候,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笑冬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这个军礼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头,他跨步上前,紧紧抱着这个年尚十九的小战士……拐杖还是跌倒了……谢石金扒着笑冬的肩头直直地站立着,在笑冬耳边哭诉:“副连长,你受伤后,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全连的战士都哭了……”

  笑冬和家属扶着谢石金,走进一家装修漂亮的小饭店,坐下后,笑冬脱下军帽正要说话,老板娘模样的女人在帐台先发话了:“你们是吃饭吗?”口气明显很生硬。

  笑冬不明白了,来你们饭店吃饭消费怎么还甩脸子:“是,吃饭。”笑冬没好气地回答。

  老板娘走过来指着饭店的一个角落说:“请你们坐那里去!”

  笑冬扭头沿着老板娘手指的地方看去,角落里有一张没有铺桌布的小桌子,笑冬不解地问:“为什么?我就坐这!”

  老板娘立马就发横了,恶声恶气地说:“什么为什么?你们又是拐杖又是橛子的坐这大中间的,影响我做生意。”

  这话要是不当着谢石金和他家属的面说,笑冬或许可以理解,但是此刻笑冬看见谢石金神色不安地要起身拄拐,笑冬不干了。他示意谢石金坐下,口气坚定地说:“我就在这吃!”

  “我看穷当兵的今天是存心捣乱,再不出去小心我把拐杖给你扔出去!把你们轰出去!”老板娘双手叉腰发着狠话。

  笑冬“嗖”地起身,瞪起虎眼怒视着老板娘:“满嘴放屁,什么叫穷当兵的?给钱吃饭怎么啦?”

  老板娘被笑冬的样子证了一下,笑冬又对着老板娘身后的厨师和服务员说:“你们今天谁要敢动一下那拐杖,我就把谁扔出去!”

  说完话,笑冬坐下,拍了下桌子喊:“菜单!”……

  “哎哟!什么人这么大口气啊,敢到老子这捣乱。”

  厨师身后闪出一个瘦高个,夸张地撅着有点鼓起的肚子,摇摇摆摆地走到笑冬面前:“我说两个穷当兵也敢……”

  话没说完,看见笑冬扭过脸瞪着自己的一双冷眼,瘦高个立即换出副笑脸:“哎呀!是你啊……”

  他使劲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子总算想出来了:“是你啊,宁兄弟,几年不见当军官啦!……”

  边说边吩咐身后:“妈的都杵那干吗?还不赶紧上茶!”

  笑冬仔细看着这个瘦高个,轻声一笑,他认出来了,就是以前自己在读高中时打过交道的,跟着肖光头的歪军帽麻杆,笑冬轻蔑地笑笑:“客气了!点菜吃饭,一会儿我和兄弟还有事!”

  见麻杆这么客气,老板娘老实多了,挥手招了下服务员示意点菜……吃了饭,笑冬喊服务员结账,麻杆连忙招呼说:“不不,不用结账,算我请兄弟!”

  笑冬也不和他客气,掏出钱数了五十块放在桌子上,扶起谢石金出门……

  如果说这顿不愉快的午饭,军装和伤残军人遭到侮辱的事件纯属巧合的话,那么下午在公交车上的遭遇则完全不能说是偶然巧合了……

  公交车还没进站,候车的人便紧张地往前拥,等他们全上了车,笑冬才得以把谢石金背上车,到了车上,一张空座都不剩,笑冬只得放下谢石金站在座椅旁,双手抓着座椅后背,公交车过道里,谢石金一条腿站着,一条腿的裤管扎在大腿部,摇摇晃晃地靠笑冬并一手紧紧搀着……身前坐着的年轻女乘客,看见笑冬扶着个瘸腿军人站在自己的座椅旁,不仅不让座,反而对着两个军人翻白眼,那意思就是这么多人坐着,你干吗非站我身边,我就是不让怎么啦?

  售票员喊:“请哪位乘客让个座给这位残废军人!”

  可是所有在座的人别说让座,连看都不看这个伤残军人……要不假装打瞌睡,要不假模假样东张西望,……笑冬的心里真是一阵悲凉,他无奈地看看谢石金,小家伙还是咧着嘴笑笑,眼睛还是那么单纯清澈……坐在母亲身上的一个小男孩说:“妈妈,我们让那个负伤的解放军叔叔坐吧!”

  话音刚落,这个母亲赶紧用手捂住孩子的嘴,顿了下双腿示意孩子别多嘴……挤在一个坐上的两个小女孩站起来,甜声甜气地喊:“解放军叔叔,你来坐吧!……没等笑冬这有反应,一个中年人的屁股已经坐在小女孩让出的空座上,笑冬远远地对两个小女孩亲切地笑笑……笑冬严峻地望着车窗外日渐繁华的城市街景,难以言状的伤怀不禁让他愤懑感概;这难道仅仅是一个座位的现象吗?这个世界怎么了?军人不属于这个社会了吗?这个社会是不需要军人而把军人视为异类了吗?……

  目送着谢石金离去,笑冬真的怀疑自己邀请小战士来古城的举动是对的还是错的?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还是起了相反的作用?这个小战士在今后艰难的人生道路上,回想在古城的这些镜头,是会感到高兴呢还是会隐隐的伤心……笑冬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但愿自己看到的一切纯属偶然,或者只是冰山一角……

  事后,他特别认真严肃地问向立红:“现在的社会形势下,你对军人的看法和以前有不同吗?和一个只有军装的男人牵手漫步,你有过老土不时髦的感觉吗?跟定一个当兵的,你有过后悔吗?……”

  “宁笑冬!”向立红也很严肃地说:“我不是因为了解部队了解军人才爱上你的,我是通过你才了解部队了解军人的,如果我对部队对军人的看法有变化,那首先就是你变了,是你变得犹豫、迷茫、不坚定、不优秀了!那我就后悔!”

  然后她问笑冬:“你觉得你变了吗?”

  笑冬坚决地摇摇头!

  向立红抱着他说;“那我就不会后悔!我相信你永远不会变,我也永远不会后悔!”她安慰说:“我知道你的心里为那个小战士的遭遇不好受,但是我觉得这完全替代不了主旋律,你为什么不想想你在昆明军区总院里那些美丽的女军人,你怎么不想想你妹妹何若阳,你怎么不想想古城二院的那些小护士,她们为什么都仰慕你?因为他们对你有所了解,既然了解你的人都理解你,你还怀疑什么呢?何必在意那些不真正了解部队和军人的言行呢?我相信,社会在进步,部队同样也在进步,总有一天,你们会让全社会的人了解你们,尊重你们!”

  “哎!我说你这脑袋瓜子里还能装这么多道理那,我苦闷了多少天,被你几句话就尽释前嫌,我怎么就爱钻进牛角尖呢?”笑冬无比欣赏地拍了下向立红的脑袋说。

  “呵呵……你别忘了,我是个专门给人看脑子的医生,女医生!要不是早早的有了我,你能挑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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