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溪水山人2015-10-27 12:103,221

  (十五)

  林秋水敲了敲门,刘厂长在里面说“请进”。抬头看见是林秋水,示意他坐在办公桌东面的沙发上,自己抽出一支烟点上,扔给林秋水一支。林秋水平时不怎么抽烟,只是烦闷或是朋友在一起玩的时候才抽。这时候刘厂长给他烟抽,他想点上,又不好意思,就拿在手里把玩。

  “实习到哪个阶段了?”刘厂长吐了一口烟,问林秋水。

  “还在技术科实习,熟悉管理流程。”

  “最近前纺车间不好开,是你给制定的温湿度控制标准吧?”

  “嗯。”

  “很好,这说明你已经深入进去了。我跟你说过,工作就要从最基础做起,各个方面都要掌握,到时候才能独当一面。这几年纺织形势很好,我们要抓住这个机遇,不断扩大生产规模,调整产品结构。任何一个行业都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总有低谷的时候。等我们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产品结构丰富,抗风险的能力就强了,就能最大程度的摆脱市场的影响。那时候我们再开发高科技、高附加值的产品,就会一直走在行业的前头。要实现这个规划,必须要有人才。我们不但要储备产品,更要储备人才,所以,你还是要稳扎稳打。前段时间你和刘红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让张主任批评了刘红。但你也要注意一点,要做成事还要讲策略。这就好比打仗,要有战术,否则一味的猛冲猛打,人都被打死了,还能打胜仗么?”刘厂长发表着长篇大论,林秋水仍然听得热血沸腾,但三个月的经历,他已经不再把崇拜表现在脸上。

  “刘厂长,我才刚刚毕业,社会经验少,以后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批评我就是。”

  “这个态度就很好,有些人就不这样想,总是以为自己是完美的,他做的事别人不能说个‘不’字。郑科长虽然只是中专毕业,但她一直在技术科,有很强的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以后有事多和她商量。”

  “嗯。刘厂长,我想买点专业书籍,能不能先借点钱?”

  “这个没问题,你买吧。我也在想我们要有自己的图书室,但现在条件还不成熟。你买了来先放你那里,等图书室成立了,再放图书室里。魏科长、吴李萍手里也有一些,你找他们看看,不要重复买。”

  “好的。我选好书目后再找您给看看。”

  “那就不用了,只要你用的到的你就买。买来后到办公室小刘那里登个记就行了。对了,你海市那个同学怎么样了?”

  “出院了,现在在家里静养。”

  “她要不要到我们厂里来?”

  林秋水抬头看了看刘厂长,看他说得很认真,也很期待。

  “她不来,她父母不让她嫁给外地人。”

  “哦。也是,一个女孩子,户口又不容易过来。你也别太在意了,你嫂子那天不是说要给你介绍一个么?等我回家问问她。”

  “刘厂长,我还不想找对象,等实习完了再说吧。”

  “那倒不至于,遇到合适的就谈谈,毕竟你正是找对象的年龄么。”

  跟刘厂长的谈话总是让人感觉舒服。林秋水有时候就想,是不是我过于敏感了,刘厂长真的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而不是对我耍手腕?

  下班吃完饭,林秋水本打算去找郝平玩玩。这个家伙分到电业局,前几天过来检修电路,到厂里来找林秋水,听说林秋水还在实习,拿着实习工资,就把嘴一撇:“就你们厂正规,实什么习?你给你们厂长送礼送少了。”中午吃饭非要林秋水请客,林秋水跟他到厂对面的小饭馆要了两菜一汤,吃完了他又嘲笑林秋水:“今天吃了个神仙饭。记住,请人吃饭要三个菜是骂人的。我不计较,等有空去电业局招待所,我请你。”这小子趾高气扬的样子实在让林秋水生气,但囊中羞涩,只能由他取笑。因为答应了余欣澹,说不定王娟还要来找他,一时不敢走开。等到9点多钟了,也没见王娟的影子,心想,这个小丫头是不是想开了?那倒省事了。

  一连几天他都在等王娟,但王娟一直没有露面。林秋水的心里反倒忐忑不安起来,想去问问余欣澹,又怕再被他教训一顿,再说主动去问他,会不会让他们认为他回心转意?

  反正也不敢出去,林秋水就想起答应齐鲁纺院李编辑写文章的事,他也正想借此机会梳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他提笔写下题目《初踏社会话感受》。

  “在我的生活终于安定,可以坐下来在日记本上写下‘社会!社会!’这几个字时,翻看去年毕业的师兄在院报上发表的《站直喽,别趴下》,我竟长久的呆坐无语。是折服于他流畅的文笔吗?是嫉妒他诙谐言辞吗?或许,那些仍在校的校友们读出的是这些,而我,却读出了一股味。这股如同因吃辣椒而呛了嗓子的味道,没有亲身经历,绝对品不出,真是不在其中,不谋其‘味’呀。

  毕业分配之后,我回到了家乡——那著名的贫困县。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我自愿回来的。如同在送我去车站时一哥们说的那样:‘你是踌躇满志的回家乡啊。’而又有谁知这‘踌躇满志’是多么的脆弱!他虽没有被高层建筑与低矮平房的强烈反差所消弱,可竟禁不起两个多月的等待,竟忍受不了对自己命运的焦灼期盼,更禁不起众多面孔上闪烁着私欲的眼睛的折磨。与此同时,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钱能通神’,也领教过‘通了神’之后的毕业生神气活现的神态。我没有钱,有钱也不知道怎样去‘通神’。而且还有个规模不大,但急需用人的厂子在等着我。

  我义无返顾的进了这家小厂,并自己要求去了生产一线。没有人给我把酒助行色,相反却得到了一些人的冷嘲热讽,什么‘傻子’、‘不会办事’之类。我不在乎,只要值得,‘傻’又何妨?更何况,我已疲惫于看别人的脸色,更疲于无期的等待。而车间内隆隆轰鸣的机器声、洁白的棉条,使我找到了位置。我感到无愧于过去的三年,也将无愧于我的未来。

  而在别人教导我‘脱去学生腔,脱掉学生装’的时候,我也只能保持沉默。我不知这是一种无奈的随和还是一种积极的参与。社会毕竟不需要单纯的幼稚,而是要求人们沉稳而有主见。而我们学生是否都能‘沉稳而有主见’呢?

  我在完成一种转变,由学生到工人、由书本到实践的转变。在这转变中,同事们真诚的帮助和善意的玩笑,使我在看够了社会上众生相的同时,也看到了人们真诚的一面,而终于使‘如同吃辣椒呛了嗓子’的感觉减淡。

  在生活逐渐有了规律,可以有个小窝安顿下来后,翻出旧日的日记本,读读曾在学校写下的‘大学生活录’,才知道以前幼稚的多么可笑,幻想已落满了灰尘,正如东流水,匆匆而去了。而剩下的也只有脚踏实地,8小时下来,沾一身油污,背一身工人的潇洒。

  在我正想扎扎实实地大干一番时,有人来给介绍对象了。原来,在这个新建厂,在这个基本都是中学毕业即参加工作的人群中,我已是大龄青年!鹤立鸡群的味道不好受,不管我是不是‘鹤’,我已经疲惫于被突出显现了。

  但我还是不愿过早考虑婚姻。生活才刚刚开始第一步,怎样才能‘站直喽、别趴下’,恐怕不独是纺院毕业生们的呐喊。无论怎样,我还是相信,社会是承认才能,并是强者的。但要做真正的强者,就要有牺牲,有进取的决心和勇气;同时还要学会适应,除非你相信你的牢骚能产生积极的效果,否则你绝不可发。

  在写这篇稿子的最后,我突然想起了临离校时,编辑部的一位老师给我的那段赠言:朋友,我们确曾有过一段欢乐的时光,认为她永无止境;我们也会以为能够永远歌舞竟日,过我们愿意过的生活;永远只有胜利而没有失败,因为那时我们是那么的年轻自信;但我们必须保持自信,充满信心,永远拥有这颗年轻蓬勃的心;看起来很难的工作,做起来就不觉得难了,看起来很遥远的目标,行动起来就会觉得越走越近;纺院给了你翅膀,要飞,飞得多高多远,全靠自己,天空是广阔的。

  我将这篇赠言转赠给已经毕业和尚未毕业的所有校友们,以期更多的朋友,包括我自己,面对社会的种种,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也能洒脱的喊出:‘站直喽、别趴下。’”

  远处车间的机器声隐约传来,窗外的虫鸣时隐时现,没有人打扰,林秋水一气呵成了这篇文章。写完后他又仔细的修改了几遍,自认为把经历总结了出来,也不会误导师兄弟妹们,在方格纸上工工整整的抄好,装进信封,等明天一早就发走。

  王娟仍然没来,或许这个事到此结束了吧。要是她来,就让她先看看这篇稿子,但她那么年轻,又没有相同的经历,她能看得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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