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林秋水赶紧折回家，找到正在烙煎饼的母亲，问：“娘，你到小霞家去过？”
“啊，去过。”母亲正忙着把玉米糊糊往鏊子上摊，顾不得跟林秋水多说话。
“你去干嘛了？”
“没干嘛，就是去看了看小霞，跟她妈说了会儿话。”
“没去提亲？”林秋水直截了当的问。
“提了，人家小霞说她和你的事不用大人管。”
“三姨呢，三姨什么意思？”
“你三姨催着我给老付家下聘礼，人家没收，还在你三姨家放着呢。”
“你们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跟三姨说哈，要是她再乱搀和，我和小霞到她家里去骂她。”
林秋芸一直跟在哥哥后面瞧热闹，听见林秋水说要去骂三姨，笑嘻嘻的说：“媳妇上了床，媒人晾西墙。哥，你还没把小霞姐娶到家就开始骂媒人了？”
“去去，你小孩子懂什么？快做作业去。”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母亲问他：“你到哪里去？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找肖铁去。”
林秋水来到肖铁家，肖铁母亲说他还没回来。问回不回来过年，他母亲摇着头说不知道。林秋水从肖铁家出来，看了看河对面付小霞家，心里想怎么才能联系上她呢？实在想不到办法，摇头叹口气：“唉，不管怎么样，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烦三姨，这个时候还得靠她。”
母亲看他很快回来了，就问：“你不是找肖铁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还没回来。娘，我想去趟三姨家。”
“嗯。正好我想给她送煎饼去，你给她送去吧。你和小霞的事，她很上心，也是为了你好。你别说难听的话。”
“我知道。”
母亲给他包了一包袱煎饼，林秋水提着来到三姨家。三姨夫正在熬猪头，打算自己做肉冻。三姨在帮忙。看见林秋水来了，三姨马上从厨房出来，接过林秋水的包袱，跟林秋水进了客厅。
“今天刚回来？”
“嗯。”
“想找小霞？”
“哪里，我娘让我来给你送煎饼。”
“你那点心眼还能瞒得过我？不过你找不到她了，她和她爸回重庆了，过完年才回来。”
林秋水吃惊的问三姨：“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没听说？”
“秋水，本来这个事你家要是上上心，抓紧定下来，她也就死心塌地的留在这里了。你们又不着急，人家现在有自己的打算。唉，多好的姻缘，都让你们耽误了。”
“她定下来回重庆了吗？”
“差不多了吧。她哥回不去了，她爸妈就她一个女儿，不舍得留在山东，一定让她也回去，我看是留不住了。”
林秋水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想想今年真是不顺的一年，还有两天就过年了，这坏运气还没退尽。他从三姨家告辞出来，像丢了魂一样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感叹人生的不易。
三姨看到林秋水失魂落魄的样子，暗自偷笑。“你这个混小子，不**你，你也不知道着急。再这样三心二意的，5、1前厂子搬走，那时候回心转意也来不及了。”至于小霞回重庆是探亲还是有其他目的，其实三姨也不是很清楚。
林秋水心事重重，春节也没心情过。除夕夜跟父亲多喝了几杯酒，吃完水饺，看到家里的黑白电视机声音沙沙的响，人影也在不断的跳动，“春晚”看了一点点就借口喝醉了，早早的到自己的“卧室”里休息去了。
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给老百姓带来了实惠，就连林秋水家所在的小山村黑白电视也在日益普及。农村新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通过电视了解了大山外面的情况，对城市生活深感羡慕，不愿再像父辈一样在几亩薄田里刨食。而城里的工厂的改革也到了关键时刻，要自负盈亏就必须提高效率，而靠那些端着铁饭碗、躺在社会主义温床上、过惯计划经济时论资排辈的“正式工”，提高效率也只是天方夜谭。所以，很多工厂开始招收那些不挑捡工种、让干什么干什么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工资说给多少就给多少的临时工。纺织厂随着规模的扩大，用工量也在增多，而临时工比例逐渐增加。厂里好多人都把自己的亲戚朋友介绍到厂里，魏科长的弟弟、妹妹都来了，郑科长也有好几个亲戚在车间里，就连杨丽丽都介绍了两个来。所以，当林秋水的七大姑八大姨借拜年之机央求林秋水给他们的孩子介绍工作的时候，林秋水满口答应，说回城里给留意，等有合适的工作马上通知。给郑科长找的保姆，林青松也联系到了，就是本家远房的林青友家的大女儿，名字叫林秋丽，18岁了，长着圆圆的脸，见了人害羞的让别人都感到为她难为情。过完年父女两人过来详细的打听了一下郑科长的情况，对待遇要求没说什么，只说不能随便打人骂人。林秋水说：“郑科长表面是严肃了点，心很好，只要把孩子给看好，做做饭，别的也没事。”另外林秋水告诉他们，一旦去了城里，没事不能经常回来，问他们行不行。林青友满不在乎的说：“靠着你这当哥哥的，我和你二婶放心。秋丽有什么事多跟你哥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等年后林秋水回城跟郑科长见了面。时间确定了就通知他们。
年初二林秋水去了姥娘家。姥娘一见林秋水就问：“小霞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姥娘，小霞和我没关系，她来干什么？”
“你这孩子还瞒着我。年前小霞来家里，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七仙女下凡走错了门呢。她说你让她给我捎的点心，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过了几天我碰见你三姨，问起小霞的事，她说是她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这个三姨，别人都叫她‘百事管’，我看就这件事她做的好。秋水啊，我看那识字班说话好听，就像唱歌一样，人也长得好看。你就别再挑三拣四了，快点定下来，结了婚，过年生个胖小子，趁着我还硬朗，还想多看外重孙子几天呢。”听着姥娘絮絮叨叨的说，林秋水心想这个付小霞还真有两下子，看来家里人对她都很满意，其实我也对他很满意，等我见了她，把这些说给她听，看看她什么反应。
下午回到家，肖铁来找他。母亲就把过年现成的菜弄了几个，两个人就在林秋水的“卧室”里喝开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28去你家找你，你妈说你还没回来。”
“越是到了年底越是忙。这不趁着外出的人回家过年，镇上组织到村里走访，重点排查超生嫌疑户。排查出来还要上门做工作，没被人骂死。”
“你们的工作倒是细致，想超生真是比登天还难。”
“行了，别提工作了。我听说纺织厂的一个小识字班因为你自杀了？”林秋水吓了一跳，心想他的消息可真灵通。
“你听谁说的？”
“这你别管。你说有没有这回事？听说那个小识字班长得很漂亮，你缠着人家不放，人家被你*急了就自杀了。”
“你都打听得这么清楚了，还问我干什么？”林秋水不想解释。
肖铁歪着头盯着林秋水看。“唉，我要是有你这个外貌条件，说不定也风流一回。”
“跟你说这个事的人多亏没说我奸杀。”
“到底怎么回事？”
“厂里的一个小女孩，一直缠着我。上次看见我和付小霞在一起，我骗她付小霞是我对象，她就自演了这么一场闹剧，谁知被你说成那样。”
“哪个付小霞？”
“就是你们厂里付文斌的女儿。”
“哦，她啊。嗯，那个女孩跟你很般配。你怎么找到的她？”
林秋水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不过，你们这事我不看好。兵工厂马上搬临沂去，听说她父母还要调回重庆，你别太乐观。”
“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呢，都毕业两年了，你找上了么？”
“嗯，别提她，跟你的付小霞没法比。”
“只要自己看着好就行，管别人干什么？”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肖铁少有的正经起来。“我的情况你知道，我爸就是兵工厂的一个司机，我妈还没工作，在城里也没关系。在党政上混，没关系就等于没前途。你看我们那些同学校友，有出息的哪个没点关系？所以，别人给我介绍她的时候，我想她父亲以前是我们镇上的老镇长，虽然长得差了点，也将就了。”
“你这是找对象还是找关系？”林秋水对肖铁这样出卖感情很不以为然，一下子感觉他变得很陌生。
“你才踏进社会，很多事情你还不了解。再混上两年，尤其你要是能调到党政机关，你就知道关系的重要性了。”林秋水暗想，关系再重要，如果以让我牺牲爱情来换取，我坚决不做。
两个人越喝越多，直到日暮西山，林秋水实在撑不住吐酒了，肖铁也喝得走不了路，最后由林青松把他送回了家。林秋水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恢复过来。随后又到几个叔叔大爷家喝了几次酒，到了初五，送过火神，父亲放了一挂鞭炮，表示年过完了，可以开工了，林秋水回到了城里。
郑科长这个年过的相当艰难。婆婆老毛病又犯了，在老家床上躺着起不了身，丈夫在老家照顾。明天就要上班了，孩子怎么办？厚着脸皮找到邻居家，人家也只是答应给看个一天两天的。就在这时林秋水来了，先给了孩子20元磕头钱，然后说起林秋丽的事。这好比给郑科长雪中送炭，不等林秋水描述完，就让林秋水通知林秋丽马上来，最好今天就来。林秋水说想办法去通知。郑科长看看晌午了，非要留林秋水吃饭。林秋水拗不过，就留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郑科长问起王娟的事。林秋水简单的说了说，告诉郑科长，他已经跟王娟的父亲见过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郑科长表扬林秋水做得对，并说这样的事就得快刀斩乱麻，否则后患无穷。最后郑科长问：“上次我跟你提的那个识字班，你想不想跟她见个面？”
林秋水忍不住，就问：“是不是刘厂长的保姆李子悦？”
“嗯，是她。”
“她是农村户口吧？”
“好像是。不过我听刘厂长说，县里要卖户口。到时候刘厂长就给她买上，然后到我们厂里招工，跟正式工就一样了。”
“户口怎么卖？”林秋水还是第一次听说，想不明白户口也可以买卖。
“我也不清楚，说是中央下的文件。具体的条条杠杠还没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