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林秋水一直没有明确表态。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或许这又是造化弄人吧。如果他和付小霞早认识几年，现在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他一定不会让她走，或者是兵工厂再晚个年儿半载的搬走，他和付小霞充分了解了，到时候成与不成也好下结论，这才刚刚认识，见面也不过两三回，就直接跨越过程谈结果，他真的没考虑好。付小霞对他的态度深感失望，对他的闪烁其词也深表不满，看看再谈下去也没什么结果，时间不早了，两个人不欢而散。他从付家出来，来到三姨家的时候，三姨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小霞跟你说了什么？”三姨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没说什么，就是找我商量一下她要不要回重庆。”
“你怎么说的？”
“三姨，你说我能说什么？我才刚刚认识她。要说不让她调回去，就是答应了和她在山东成家；说让她调回去，就等于说我们的关系算了。你让我怎么说？”
“你怎么想的？”
“随便吧。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留，我就跟她继续谈，想走，我也没法留她。”
“你不会说你们马上订婚，她不就走不了了？”
“听她的意思，她爸还一心想回重庆，又不想就老两口回去，我能拆散人家一家人吗？再说，你们厂马上要搬临沂去，如果真成了，是我调临沂去还是她调回沂蒙县城，这些事都还没弄明白，我怎么能随便答应人家？”
“我算看明白了，一开始你就不热心。从年前到年后我一直为你们*心，谁知道最后是这么个结果？”三姨长叹了一口气，“你快点回去过十五去吧，这个事等我再找付嫂子商量商量。”
林秋水无精打采的拿着三姨让他捎给父亲的工作服回了家，林秋红也刚刚去病人家里挂完针回到家，看见林秋水就问：“哥哥，我听说县里要卖户口，你听说了吗？”
“嗯。”
“非农业户口真的能用钱买？”
“我不知道，有这么个说法，不一定是真的。”
“你在城里好好打听着点，如果是真的，我就把户口买出去。”
“嗯。”林秋水应付道。
进了屋看见父母正在拾掇上坟的菜，把衣服往床上一扔，在床上躺下，头枕在手上想心事。
“你又怎么了？小霞跟你算了？”林青松看见儿子的情绪不对头，猜测着问。
“要是直接说算了还好办了呢。”林秋水烦躁的回答。
“到底怎么了？”母亲关心儿子，把件大衣盖在他身上。
“没怎么，这个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上次在你大姑家，你大姑不是还劝你别再跟她联系了吗？说是要了小霞，还不如在纺织厂找一个。我看也是，她马上搬临沂去，到时候你再把她调回来啊？”
“小霞那孩子还真不错，长得漂亮，也文静。你三姨这不是白给*心了吗？”
“行了，都别说了，烦死了。”林秋水把大衣拉到头顶，把头盖了起来。
这个十五林秋水过得很不开心，直到第二天和林秋丽坐车回城里还是闷闷不乐。他把林秋丽送到郑科长家的时候，郑科长已经上班去了，卢守发抱着孩子焦急的等着林秋丽回来。卢守发看见林秋水情绪不高，就问他：“怎么了，生病了？”
“没有。可能起得太早了，没睡好觉吧。”
林秋水从卢守发家回到厂里，已经晚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杨丽丽告诉林秋水，刘厂长一上班就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开会，郑科长和魏科长开会去了。郑科长让杨丽丽告诉林秋水，上班后到前纺车间去看看，前纺的并条不好开，从春节上班后就一直供不上粗纱，让他去帮前纺分析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林秋水来到前纺车间，看见朱丽丽、赵欣萍等人都在并条工序帮忙，就走上去，问朱丽丽。
“怎么回事？车还是不好开啊？”
“都说是过年以后车间温度低，车开不起来。温度上来了这不还是不好开？根本就不是温度的原因。”
“厂里开什么会？”
“我哪里知道？”朱丽丽不耐烦的说完，到机后接头去了。
“可能是因为车不好开，从十五之前细纱就减台了，刘厂长又把他们叫去训话去了吧。”赵欣萍看到林秋水有些尴尬，走过来接上话头。
“朱丽丽怎么了，谁得罪她了？”
“没有。今天早晨张主任说了她几句，可能不高兴。”
并条机确实不好开，开一会儿就缠了皮辊，挡车工把皮辊拿下来，用钩刀使劲的钩，钩完上到机上，一会儿又缠了。挡车工都有情绪，开车也不认真，都在磨洋工。林秋水看了看车间的温湿度计，温湿度都在控制范围之内，又看了看梳棉上的条子，也看不出问题来，心想到底怎么回事，原料也没换，年前开的好好的，过完年怎么就开不起来了呢？正在思索，一个女工向他走过来，对他说：“大学生，你看看是不是皮辊有问题啊？我在临沂国棉三厂的时候，有一次也是这样，什么办法都想了也没用，最后换了皮辊就行了。”林秋水掀开车盖拿出皮辊看了看，表面已经被钩刀钩的看不出本来面目，根本达不到使用要求。
“你跟你们主任说说，到皮辊房去换新皮辊不就行了？”
“到皮辊房换新皮辊要以旧换新，不到更换时间坏了还要罚钱，连主任都跟着罚，谁敢提？”
林秋水知道年前从临沂调回来一对夫妻，男的叫宋建国，据说在临沂国棉三厂干设备工段长，被安排在了梳棉平车队，女的就是这个女工，叫潘向梅，在并条挡车。
“罚钱也得先把车开起来啊。你等等，我去皮辊房看看，拿几根新皮辊你换上试试。”
“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哈，被主任知道了了不得。”
“那有什么，能解决问题就行。主任知道是你提的建议，应该表扬你才对。”
“你真是死心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你说了。我就一个挡车工，要表扬干什么？要是别人因为这个被罚了钱，还不把我骂死？”
“好吧，我就以技术科的名义去拿，如果有效果，就找刘厂长说一下，全部换掉。”
“行，你拿来给朱丽丽，她是*作员，你让她换，别来找我换。”
林秋水来到皮辊房，皮辊房的工人正两个一堆、三个一团的在拉家常。林秋水进来，他们看了他一眼，也没人跟他打招呼，继续各干各的。
“这里谁负责？”林秋水问一个独自坐在一边剪手指甲的女工。
“我们组长在那间小房子里，你往里走就看见了。”女工头也不抬的说。
林秋水来到小房子前，从没关门的门口看见一个黑大汉坐在里面，正在翻弄着几张纸，就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黑大汉认识林秋水，赶紧站起来，迎出门口，说：“是林技术员啊，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前纺并条开不起来，我拿几根新皮辊去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林技术员，是这样哈，皮辊上机都有周期的，不到周期坏了的皮辊要以旧换新，作好记录，还要罚钱的。”
“这批皮辊什么时候上机的，周期多长时间？”
“去年八月份上的吧，你等等，我查一下。”说完回到小屋，拿出一本沾满油污的本子，翻开看了看，拿出来指着给林秋水看。
“是去年8月25号上的机，2月25号到期，现在还不到期。”
“周期谁给规定的，也太长了吧？”
“也没有具体的文件，是朱厂长随口说的。”
“哦。我想先拿一台车的去试试，有新的吗？”
“没新的，只有回磨的。林技术员，不是我不让你拿，你得有旧的，我得登记。要不我们主任问起来我怎么说啊？”
“你先把回磨好的给我一台车的，我去试试，要是不管用，我再给你送回来，旧的继续用。”
“这样不合适吧？这样吧，我也做不了主，你去找我们主任问问，他要是同意你就来拿。”
“你们主任是谁？”
“细纱的邱主任，他管着我们。”
“他在开会，一时半刻我也找不到他。这样吧，就按技术科做实验，你记录好，有什么问题我负责。”
“这样行吗？”黑大汉还是不愿意。
“你叫什么名字？我都说是技术科做实验了，你还推三阻四，有什么问题让你们主任找我。”林秋水生气了，他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林技术员，你别生气，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要是朱厂长知道我们不按规定执行，还不把我开除了？如果你非要拿，你在这里签个字吧。”看到林秋水生气，黑大汉也不敢再坚持。厂里的这些学生，那个都不好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当官了，到时候给个小鞋穿，那可是自作自受。看到林秋水签完字，他好人做到底，找了一个小推车，也不用林秋水动手，自己捡了最好的放在盘子里，把盘子放到小车上，推着小车跟着林秋水往前纺车间走。路上，黑大汉问林秋水：“林技术员，你是沂蒙二中毕业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姐夫说认识你，他也是沂蒙二中毕业的。”
“你姐夫叫什么名字？”
“刘建成，去年毕业分二轻局了。”
“哦，我们不是一个班的，见了面可能认识，说名字还真想不起来了。”
“他说认识你，还有地毯厂的高田，他都认识，说过几天要来找你们玩呢。”
“好的，他什么时候来我请他喝酒。不过高田到临沂去了，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我叫徐志彬，你叫我小徐就行，以后有什么事多关照着点哈。”
林秋水想，这或许是你的本意了吧，还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就说：“行啊，互相帮助吧。”说着话来到前纺车间，林秋水让小徐到并条工序等着，自己去找朱丽丽。
“你换皮辊，钩伤了的罚钱算谁的？”朱丽丽一听要换皮辊，眼皮一翻，问道。
“伤了总要罚钱的，早换晚换还不一样罚？”
“那可不一样。到期换的就不罚钱。你要换我没意见，但不能罚钱。”
“换上试试，要不行我把新的拿走，你们继续用旧的，就不会罚钱了。”
“要是换上好了呢？”
“换上好了我跟郑科长说说，把周期缩短。”
“那行，只要不罚钱，怎么着都行。”朱丽丽听见林秋水这样说，态度明显好转，眼皮也不再往上翻。
费尽周折，皮辊终于换到车上了。林秋水跟踪了一上午，果然立竿见影，没换皮辊的车还是缠的厉害，而换了皮辊的车，两个多小时，仅缠过两次。林秋水松了口气，潘向梅也在旁边冲着林秋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