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林秋水向郑科长请了半个小时的假,他要在5:00之前赶往沂蒙山大酒店参加同学聚会,路过邮政局他把信投进了信箱。
在沂蒙山大酒店,先来的同学凑够人数在打够级,郝风伟站在酒店大门口迎接同学和老师。看见林秋水,大老远就迎上去,紧紧握住林秋水的手,说:“你这个家伙,毕业分配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去找我玩?”
“你们衙门那么大,我知道到哪里找你?这是我的份子钱,你收好吧。”林秋水把钱递给郝风伟。郝风伟一边收起钱,一边说:“建委我们好几个同学呢。有空过去玩,找到任何一个人就能找到我。今天我联系到了十来个同学,参加工作的有一半,每人先收100元,到时候多退少补吧。”
“嗯,好的。”
“进去吧,潘老师他们都来了。”
“班主任王老师来了吗?我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林秋水和郝风伟往房间走,边走边问。
“他来不了。送走我们那一级他就调走了,先是去了广播局,年前调到花峪镇当副镇长去了。年前我们还一起吃过饭,说是镇里工作忙,春节还要值班。前几天我联系他,他说他赶不回来,让我们尽兴的玩。”
“哦,想不到他也从政了。”
“现在当老师的哪个不想调出来?哎,你在纺织厂怎么样?”
“一般般,跟你们没法比。”
“那也说不定,到时候混个厂长干干,比我们谁都强。你自己进去吧,泰山厅,我再等等其他同学。”
林秋水推开门,里面的人一齐转过头来看他。潘老师冲门口坐着,首先喊道:“林秋水,年前你去了趟我家,往后怎么就不见人了?你师母一直让我找你。”
“哦,潘老师早来啦。不是师母要找我,是你想找我打牌吧?”
“你以为我离了你就找不到人玩了?你师母让我告诉你,她跟你说的那个朱指导员的闺女不愿意,让你死了心吧。”
听见潘老师让林秋水死了心,几个女同学嘁嘁喳喳的问:“怎么回事?林秋水追人家没追上啊?”
“这件事你们听我慢慢道来。”潘老师卖起了关子,林秋水一头雾水,他记得好像潘老师的爱人提起过,但他也没当回事。现在被潘老师当众说出来,他又是尴尬又是害羞,脸成了大红布。
“潘老师你说明白点,我什么时候追人家朱指导员的闺女了?”
“不是你追人家。当时你师母不是说要给你们介绍介绍吗?第二天跟朱指导员说了,他闺女就到你们厂里去打听你。”
“打听我干嘛?我又不认得她。”
“你别臭美了,人家打听了一下,说你不会来事,自命清高,在厂里也混不出个名堂,就跟你师母说算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同学们听到故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都感到不过瘾,追问林秋水:“你是不是在厂里得罪了什么人啊,还有这样说人家坏话的?”
“不会来事就是不会来事,这也不是什么坏话。”林秋水给自己找台阶下。
“你师母说了,那个识字班长得比他爸爸还黑,地瓜蛋一样,让你别难过,等遇到合适的再给你说一个。”
“潘老师,你怎么只给林秋水介绍不给我介绍啊?我也没对象呢。”毕业后分到城关中学教初中的周景田说。
“是啊。潘老师偏心眼,我们也都没对象。林秋水在纺织厂,识字班一抓一大堆,闭着眼都能找得到,还用得着你给介绍?倒是我们,单位连个女的都没有,我们才是困难户呢。”剩下的几个同学开着玩笑。
“行了、行了。打篮球的时候,就林秋水给我传球,你们都不给我球,还想让我给你们说对象?撒泡尿照照,看够不够格。”
同学们哄堂大笑,正笑着,郝风伟带着一帮人进来,走在头里的是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后面跟了一个穿军装的人。林秋水仔细一看,原来是杨峰,考大学时他考的军校,现在还没毕业。
人到齐了,总共十七人,都是同学关系也分不出个远近,郝风伟和肖铁忙着招呼、安排座位,其他同学互相打着招呼,询问彼此的近况,闹哄哄的,加上有人吸烟,整个房间乌烟瘴气。
总共安排了两桌,林秋水紧挨数学老师陈老师。陈老师年龄在40岁左右,平时不苟言笑。所有人都在热烈的讨论着,只有林秋水保持沉默。正如肖铁所说,毕业参加工作的同学,只有他在企业。每个人都在说着自己单位的事,打听别人的工资和福利,每个人都说的眉飞色舞。林秋水越听越感丧气,越听越感自卑。这时陈老师问他:“林秋水,你分哪里去了?”
“我在纺织厂。”
“哦,怎么到纺织厂去了?要是到机关,说不定还能找你办点事,在工厂能帮上什么忙?”陈老师一脸严肃,更让林秋水无地自容,仿佛进了工厂甚于犯了罪,有辱师门。
酒喝到一半,林秋水就坐不住了。先是被缺肝少肺的潘老师戏弄一番。当然,林秋水知道潘老师绝非有意,但这样的事你非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吗,私下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过后又让陈老师失望的叹息把心情降到谷底。虽说同学之情是最纯净的感情,但也得建立在地位相当的同学之间,林秋水发誓,无论困难多大,我一定要跳出纺织厂,到时候我也可以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他借上厕所之机,把在另一桌上的肖铁叫出来,说:“我先走了,你替我跟郝风伟说一声。”
“等结束我跟你一起走吧。明天你不回家吗?今天就别回厂里了,到我那里住一宿,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坐车回去。”
“还不知道厂里放假不放假呢。我还是回厂里,明天我们各人走各人的吧。”
“我们这些同学,当年考高中的时候就出类拔萃,考大学又是过五关斩六将,将来肯定有人会叱咤风云。如果当年没考上大学回农村了也就算了,大学也考上了,为什么不想方设法出人头地呢?我喝多了,说得不好听你别在意,我看你还是想办法调出纺织厂吧。我们从初中就一直是同学,又比你早一年踏进社会,经历比你多。我今天让你来就是让你感受一下同学在一起的气氛。我看你也别太沉不住气,多听听别人怎么说,等酒场结束再走吧。”
正说着,女同学阮萍出来上卫生间,看见林秋水和肖铁在说话,就走上来,笑嘻嘻地说:“里面的人找你们喝酒找不到了,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阮萍的父亲在法院,高中还没读完就参加招干,进了烟草公司,林秋水读大学期间她就结婚了,现在已经当了孩子的妈。当年上学的时候跟林秋水同桌过一年的时间,有一次课间两人拿出一本歇后语词典算命玩,林秋水要了某页的第几个,翻开一看是“刀尖上翻跟头——玩命的事”,阮萍笑话林秋水命不好,林秋水就让她要。她要了翻开一看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两个人就很惊奇,说我们的命怎么这么想象?共同要了一个,翻开一看“上坟烧纸钱——自家人哄自家人”。两人相视而笑,搞不明白是天意还是巧合。后来林秋水利用暑假写了一部反应农村青年男女恋爱的小说,开学后拿给阮萍看。阮萍看完,说写的太俗,尤其女主人公因为误会男主人公就服毒自杀,太落俗套。林秋水听完就把小说撕掉了,发誓以后再也不也写小说。阮萍就埋怨说不该撕掉,可以修改。阮萍中途退学的时候,林秋水还特地跑到书店买了一对熊猫送给她,她也送给他一架玩具飞机并附有一张她的玉照。当年他们这些青涩的大孩子根本不懂得爱情,只是感觉彼此吸引。林秋水到青岛读大学,学习不像高中时那么紧张,有很多时间考虑其他问题,又爱好写作,把大量精力花在写东西上,不长时间又迷恋上了刘静怡,所以第二年,林秋水接到阮萍的信,说是年底结婚,林秋水还写信表示祝贺。现在看到阮萍,林秋水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更怀念以前读书的时光。
“林秋水,我可是一直关注着你。纺织厂的识字班都为你殉情,可见你风流不减当年。”阮萍口快心直的说,一如当年高中时的她。
“哪里是为我殉情,纯粹是为了毁坏我的名誉。”
“没那么严重,是那个小识字班跟秋水开的玩笑。”肖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体告诉了阮萍。阮萍听完,对林秋水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纺织厂人多,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可得小心点,别中了人家的温柔陷阱。另外我劝你少跟潘老师在一起,他这个人没脑子,说话不知轻重。”
说完话林秋水又回到酒桌,他们正在议论前几天发生的公安局打非扫黄录像厅死人的事。林秋水不敢说自己也在现场,装作不了解情况,默默的听他们说着。原来摔死的那个老汉今年60多岁,老伴早就去世,儿女都在外地工作,过完年儿女都走了,在家闲得无聊就去看录像,谁想到竟然连命都搭上了,真是晚节不保。据说现在他的尸体被抬到公安局门口,家属正在闹,非要公安局给个说法。
“出了这样的事还有脸闹,老头子死了,他的儿女还做不做人了?”郝风伟说。
“是啊,你说黄色录像有什么好看?即使想看,买碟子在家自己看啊。”周景田说。
“看来你小子没少看。有空给我几张碟子我也看看。”中心医院的林付明说。
“行了,说点高雅的吧。这些下三滥的事你们说起来就没完,在家看那东西被查到一样蹲局子。”去年刚刚分到自来水公司的阚世军看见桌上还有女生,就假清高的说,“我们听听杨峰说说军校的事。”
杨峰对军校的描述林秋水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只是感到,工作单位跟同学们没法比,但如果不思进取,自甘堕落,那是谁也救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