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林秋水知道肖铁来也是为了喝酒,但没想到还要交这么多钱。他身上确实没这么多了,苦着脸看着肖铁不说话。
“你听明白了没有?星期五下午5:00,沂蒙山大酒店,到时候你自己去就行了,在酒店集合。”
“我不去行不行?”林秋水试探着问。
“你随便。反正老师们都知道你毕业回来了,你要不去,到时候老师们说你看不起他们我可不管。”
“我是想去,但没钱了啊。我正想找你借钱呢。”
“你的工资呢,年底也没给你红包?”
“就那点点钱够干什么用的?买了点礼物、随了几个份子就没了,还有20多天发工资,我担心还要挨饿呢。”
“工厂真的不能呆了。别看我平时工资不高,但发的福利多,还有年终奖,走亲访友基本不用自己买东西,发的就够了。你说你一个堂堂的大学生,在这里受这个罪干什么?你得抓紧想办法调出去,要不在同学面前你也抬不起头来。”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如果同学们都是势利眼,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了,我非要他们看得起干什么?”
“好、好,随便你,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听说付小霞回来了,你见过她吗?”
“没有啊。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初八吧。昨天我爸来城里办事她父亲跟着来了。听我爸讲,她父母调回重庆的事基本定下来了,现在正在跑手续呢。”
“小霞呢,她回不回重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有空回去趟吧,自己当面问问她。你不要成了人家的备用品,调回去就把你甩了,调不回去就跟着你,她可是两不耽误。”
“你别把人想的那么坏,小霞不会那样做的。再说,我们也没确定什么关系,她走不走都与我无关。”林秋水像是要说服肖铁,但更像是自我安慰。
“上次她来找你,厂里人都知道,就连我妈都知道。上次我回家她还问我,你们的婚事定下来了吗。”
“随便。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又不在老家,他们说的我听不见。”
“这种事你最好处理的果断些,别拖着。人家走了,你留下,对你影响不好。”
“嗯。我本来打算十五回家一趟,到时候去问问她吧。你呢,过完年去你老丈人家了吗?”
“别提了,算了。”
“怎么算了?上次你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们关系确定了呢。”
“人家是干部子女,眼眶子高,看不起我们平头百姓。行了,别再提她了,你们厂有合适的,你给我介绍个吧。”
“工厂的女工你也要了?”
“找对象嘛,总的图一点什么,要不图漂亮,要不图家庭。家庭好还长得漂亮的我是图不上,我有自知之明。所以,你们厂里漂亮的识字班,合适的你给留意一下吧。”
“你不想借此机会找关系了?”
“行了,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说这个干嘛?我就带了200块钱,都给你吧。别忘了星期五下午到沂蒙山大酒店。”说完话,肖铁匆匆走了,林秋水让他到办公室坐坐都没去,要留他吃午饭,他只是摆了摆手,说还有事。林秋水能体会到肖铁的失意,不图长相就图个关系还不能如意,可见这些识字班是多么的自以为是。
回到办公室,林秋水想还是给刘静怡写封信,这里的识字班真的不可靠。他也明白他和刘静怡的事渺茫得很,因为上次的信她已经说得很决绝,但即使毫无希望,也给自己留份期待吧。
“静怡:你好!首先祝你新春快乐!
时间过得真快,屈指算来,自上次分别已有差不多半年了。这半年以来我经历了很多事,也深感学校和社会的区别,回想毕业时的豪情万丈现在几乎烟消云散。社会是先到的人的,他们制定了秩序,我们要么顺从,要么打破秩序重新制定。我没有能力打破原有秩序,只好顺从。
不知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现在的医学很发达,大毛病都不怕,你那点病更算不上什么。我本打算再去看你,但一时找不到机会。一直想给你写信,又不知从何写起。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你来,心里还是感到无限温柔,毕竟你是我遇到的最让我心动的女孩子。实话跟你讲,这半年来有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但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信写到这里,你或许在嘲笑我,心里装着你还要去见别的女孩,我对爱情是否真诚?
其实上次你的信给我的伤害很大,尤其你说你父母不愿意让你嫁给外地人。我知道,那都是你的托词。都这个年代了,谁的婚姻还由父母做主?我知道你担心很多问题,而这些问题又很难克服。但容易得到的也容易失去,如果我们真的相爱,把这些困难克服了,我们会不会愈加珍惜对方?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非要*你答应我,我们之间的主动权完全在你,你也可以慢慢考虑,但我还是希望你给我机会让我来呵护你一生。此致握手!
林秋水1993年2月3日”
信写完了,林秋水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想象着刘静怡看信时的表情,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多情了?上次的信她写的那么决绝,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他还要再写信去求爱,会不会让她看不起?更何况,现在还有个付小霞,万一刘静怡同意了,付小霞又回不了重庆,他怎么跟付小霞说?看来这又是一道难解的人生之题。不管他了,大不了两个人都舍他而去,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至于结果,只能凭天由命了。
他把信装进信封,收信人直接写:山东省海天市海市纺织厂刘静怡。他想刘静怡肯定已经上班了,这样写她一定能收到。这次他没有把信送到保卫科,想参加同学聚会路过邮政局时自己寄走。
请客高峰期过去了,工作一如年前一样,回想年前年后,让人有做了一场梦的感觉。
许东鹏这段时间很忙,一是编织车间组织机构建立,他在考察车间管理人员,二是车间招工,他要亲自面试。他收的礼实在没地方放,也就不再避讳林秋水等人,都是放宿舍里暂存,星期天带回家。林秋水等人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几天看不见他拿东西回宿舍反倒不习惯了。林秋水本打算把二叔家的大弟介绍到编织车间,想想自己和许东鹏的关系并不融洽,再加上摇横机女孩子更合适,也就取消了打算,想等有机会把他弄到纺纱车间。
杨丽丽经常向林秋水打听有关许东鹏的事。一方面林秋水不清楚,另一方面他从心底排斥许东鹏,虽然他不想跟杨丽丽有任何关系,但也不想他们之间通过他建立什么关系。不过杨丽丽很快就不再打听,因为最近几天许东鹏不知从哪里找了个识字班,下班后经常把她带到办公室,一直呆到很晚才把她送走。后据消息灵通的细纱运转主任董琳说,那个识字班是自来水公司的,跟许东鹏是初中同学。
顾中庸这段时间喝酒喝得整天就像没睡醒一样。因为节后车间温度低机器开的不正常,他更没事做,除了继续到财务科找欧阳珍聊天,还经常到技术科跟李蒙蒙、杨丽丽谈天说地,下午又要拉林秋水去看录像。
“我不去看了,没什么好看的。”林秋水拒绝道。
“别装了,你看的眼都直了还说没什么好看的。今天下午我请客,吃完饭还是你戴着我去看。”
“要看就看电影吧,录像我真的不去看了。那东西看多了容易犯罪,你没听说公安局查得紧吗?”
“查的再紧还能查到我们?我有同学在公安局,没事。”
“要不我把你送过去,你去看录像,我去看电影?”
“电影更没看头,还不如找地方喝酒去呢。”
“酒我也喝不了了,打嗝都带出酒味来,真受不了了。”
两个人翻来覆去的商量,还是找不到能消磨时间的事做,最后,林秋水拗不过顾中庸,还是随着他来到了录像厅。
录像厅在一个二层小楼上,前面临街,后面是一个小巷子。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在放“啃骨头”的片子。林秋水想,这里的老板胆子大,才刚刚7:00多一点就开始放,难道他不怕公安局查?顾中庸领着林秋水来到靠墙的空位坐下,林秋水看见前几排正中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林秋水想,这种东西就像大烟一样,看多了会上瘾,连这么大年纪的人都抵制不了诱惑,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再看了。
录像上没有什么故事情节,就是*裸的动作。林秋水看过一次,已经不像第一次看的时候那么激动,但身体还是有了强烈的反应。正当大家看的聚精会神、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快跑,公安局来逮人了。”
林秋水还没反应过来,顾中庸一拉他,带着他掀开离他们座位不远墙上的一个布帘子,布帘子后面是一个小门,直通街后小巷。他们快速的跑下小楼,听见楼上有人喊:“布帘子后面有小门,有人从那里跑了,抓紧堵住,把所有人带回局里。”录像厅里人仰马翻,板凳被摔得“乒乓”响,有几个人翻过二楼走廊栏杆直接跳到大街上,没来得及跑出来的人都被堵在了屋子里。
林秋水和顾中庸刚刚从小巷跑到大街上,突然听见有人喊:“摔死人了、摔死人了。”他们回过头,跟着人群往回走,来到二层小楼前,看见楼前趴着一个人,就是刚才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原来,老汉从录像厅出来,看见楼梯被人堵住了,就跟着几个年轻人从二楼走廊上往下跳,他翻过栏杆,手没抓紧,一下子平平的从二楼掉到了大街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