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元旦临近，县政府下发了1992年全县县属企业经济简报，沂蒙纺织厂上交利税293万，在全县企业中排名第十一位，纺织系统的针织厂排在第四位。随后县政府又下发了1993年利税目标，纺织公司下辖针织厂、纺织厂、服装厂、地毯厂，总的利税目标是2000万。纺织公司根据企业规模和效益情况，把利税目标分解开：针织厂1000万，纺织厂500万，服装厂和地毯厂各250万。刘厂长和魏书记到纺织公司开的会，并签订了综合治理、计划生育和利税目标三个责任状。县里很明确，三个目标都具有一票否决权，只要有一项不达标，就取消优秀企业的评选资格。
刘厂长回来后马上召开了中层以上干部会议，分析了去年和即将面临形势，最后说：“前几天在经委开会，杜书记点名表扬了我们纺织厂，说我们以最短的时间建厂，以最快的速度投产，也是见效益最快的厂子之一，要求我们再接再厉，不但要把剩余的机台开起来，还要继续扩大生产规模，这个想法与厂里领导层的想法不谋而合。分析去年的工作，我们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也存在很多问题，尤其是细纱机，至今还有三分之一多的机台没有开起来。开不起来的责任由我们厂级领导班子来负，但各个部门要积极行动起来。在工资待遇上，要打破以前论资排辈形式，根据部门职责，制定部门经济责任制，根据指标完成情况发工资。这也就是说，以前到点拿工资模式没有了，你们的档案工资会根据你们的工龄、晋级来核造，但仅仅记入个人档案，调动的时候可随档案走。在我们厂里，发放到你们手中的是根据经济责任制，指标完成多少，发给你多少工资。在春节之前，我们的组织机构还要有稍微的变动，为加强人事管理，成立专门的人事科，跟办公室分开，总务科也要发挥职能，由专人负责。开过会之后，你们回去也要想一想，你们部门的职责是什么，主要指标有哪些，怎么围绕提高指标做工作，厂里最近也会成立经济责任制制定小组，在春节之前把制度定出来。”
对刘厂长说的工资不再根据档案工资发放，而是要根据部门指标完成情况来发，厂里明显形成了两个派别，支持派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充分体现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充分调动工作积极性，人员主要是学生和年轻的车间管理人员；反对派的理由是档案工资是国家规定的，纺织厂没有权利取消，更何况，以这样的模式发放工资，会不会带来以权谋私等现象，人员主要是年龄偏大的干部及退伍军人等。刘厂长对他们的议论置之不理，只说让他们到其他企业去打听打听，看其他企业怎么做。打听的结果是，大多数企业都在酝酿打破档案工资的束缚，只是打破的形式千差万别。反对派虽然牢骚满腹，但看到大势所趋，也只好偃旗息鼓。
这种改革对林秋水来说触动不大，第一，经济责任制只在中层干部一级施行，他不是中层干部；第二，他还在实习期，只能执行实习工资。他参加工作四个月，只有第一个月发工资时发了一袋面粉，随后就在工资里增加了粮食补贴，不再发放面粉了。他的工资组成里面，粮补、肉补、煤补等等众多栏目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明白，只是看到别人有的自己也有，只是多少不一样而已。而车间里工人组成也很复杂，有正式工、农民合同工和临时工。临时工又分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工资组成也有很大差别，正式工、合同工也有粮补、肉补、煤补等，其余是计件工资，而临时工只有计件工资，没有任何补贴。临时工只能从事最基层的工作，如挡车工、运输工、清洁工等，就连设备维修也就是保全，临时工也是没有资格干的。所谓的正式工，大多数是顶班后招工的，如朱丽丽、杨丽丽、赵欣萍等人，其他的就是毕业分配来的学生了。正式工有着天然的优越感，而且享受着分房、晋级涨工资，甚至带薪进修等福利，如技术科的刘宝山，就是带薪由厂里委派去南京纺大进修的。
元旦要放假两天，元旦晚会提前举办。技术科的大合唱不算成功。本来魏晓笠想让林秋水指挥，但林秋水对音乐先天不足，而且对站在舞台上被突出显现更是天然的不能接受，最后，在魏晓笠的手舞足蹈中，大合唱时而高亢、时而低吼的总算唱过去。倒是车间的保全，借此机会大展身手，用手电筒代替闪关灯，站在窗台上对着舞台乱晃光柱，跳舞的人若隐若现，还真有舞厅的气氛。唱的直着嗓子吼、跳的群魔乱舞，也算是狂欢了。
第二天放假，林秋水本想回家，但想想还有20多天就放年假了，等放年假再回去吧，这段时间因为打样品、换批什么的值了好几次夜班，感觉很疲惫，宿舍其他人都回家了，高田也到临沂学习去了，正好借此机会休息两天，清静一下。另外，他好长时间没去大姑家了，这两天也应该去趟。早上快十点钟了，他赖在床上，享受被窝的温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我，付小霞。林秋水在吗？”林秋水大吃一惊，心想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不会是来找我打架的吧？
“不好意思，我还没起床呢，你稍微等一会儿哈。”说着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顾不得洗脸，先在镜子上照了一下，把头发梳理整齐，然后打开了门。
“你可真难找。沂蒙城打听遍了才找到你这里。”付小霞因为赶路走得急，脸红扑扑的说。
“哦，是不太好找。我们在二中上学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乱石岗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校友不行啊？厂里放了三天假，今天有车进城，我们几个就一起跟着车来了。”
“她们呢？”
“她们去买衣服了，我就想来看看你。上次你说的用机器纺纱我还真没见过，你领我去看看吧。”
“我们也放假了，车间都关着门，你也看不见什么啊。”
“哦，是这样啊。”付小霞掩饰不住失望的情绪，扫兴的说。
“这样吧，我还没吃饭，你等我一会儿，我洗完脸、刷完牙和你一起上街。”
“你真的会刷牙啊？”付小霞开着玩笑，因为上次和林秋水谈得很开心，加上没有别人，付小霞情绪不紧张，流露着青年女孩活泼的天性。
“我不但会刷，还刷的很白呢，不信你看。”林秋水张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付小霞笑着说：“嗯，我看到了，你快点去刷吧，我等你。”
林秋水走了后，付小霞拿起林秋水正在看的书，原来是一本《少年维特之烦恼》。再看枕头处，竟然有一摞《少男少女》杂志。付小霞很奇怪，二十三、四的人了，还看《少男少女》？
林秋水洗刷完毕，和付小霞一起从宿舍往外走。宿舍楼里还有一部分人没回家，无所事事的从这个房间出来，再到那个房间，各个房间乱串，突然看见林秋水和一个身高与其差不多、长相很美的女孩从宿舍里走出来，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口哨声又吹成一片。
“他们这是干嘛？”付小霞没见过这阵式，惊奇地问。
“表示对你的欢迎。别管他们，他们就那素质。”
“你是出污泥而不染啊。哎，你还看《少男少女》？”
“是别人硬借给我看的，不看都不行。”
“是个小女孩吧？”付小霞调皮的伸了一下舌头。林秋水耸了一下肩，不置可否。
林秋水来到车棚，推出自行车，自嘲的对付小霞说：“不好意思，今天你只能搭乘‘大金鹿’了。”
“没关系，你们村的人差不多都骑这种车子，又结实又稳当。”两人来到宿舍楼外，林秋水刚要骑上车，一个人挡在了自行车前。
“我的杂志你还还不还？”林秋水定睛一看，不得了，来人正是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