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事情的起因竟然是林秋水设计的纺纱工艺。郑科长安排林秋水设计工艺后，林秋水结合所学专业、参考书籍，当然也有车间车上的参数，从前到后形成了一份完整的工艺设计表交给了郑科长。郑科长看过后提出了部分修改意见，林秋水修改后，郑科长让林秋水在制表一栏签上名字，自己在审核一栏签上名字，送给朱厂长批准。
朱厂长看到工艺设计表后，就打电话问吴丽萍。“你们试验室不是有北京纺科院设计的纺纱工艺吗？技术科又弄出个工艺让我签字，你知道吗？”
朱厂长来沂蒙纺织厂两年了，两年间只开起了一半的细纱机，他也深感压力巨大。好在这段时间车间加强温湿度控制，可纺性有所提高，细纱机在逐步扩台。朱厂长收了三个徒弟，一个是计划科的顾中庸，另两个就是技术科的杨丽丽和试验室的吴丽萍。有些人闲着没事，就编排说顾中庸是干儿子、杨和吴是干女儿，时间长了，不但别人认可，就连当事人也默认了。朱厂长进车间的时候，一般都是自己背着手、挺着大肚子走在前面，顾中庸跟在后面，再后面就是杨丽丽和吴丽萍。看到问题的时候，就停下来指指点点，他们三人赶紧在本子上记下来。时间长了，工人们送其外号：“还乡团”。
这段时间，刘厂长又盯上了缠皮辊的问题，要求朱厂长尽快拿出办法。原来自并条往后，只要使用皮辊的工序都存在缠皮辊的问题。皮辊一缠，挡车工就用钩刀钩，被钩伤的皮辊更容易缠花，形成了恶性循环。厂里投上新皮辊没多长时间就坏了，又要换新，不但浪费巨大，生产效率还提不上去。朱厂长正为此事烦恼，看到郑科长送来的署着林秋水和郑科长名字的工艺设计表，就没好气的打电话给吴丽萍了。
吴丽萍中专毕业后就分配到沂蒙纺织厂了，那时候还叫“沂蒙针织厂棉纺车间”，论说也是元老级的人物。但因为她不善言谈，又很少与人交往，别人也就对她敬而远之。她长得不难看，但也绝称不上漂亮，个头矮矮的，稍微有点“娇小玲珑”的意思。她上的是初中中专，所以毕业的时候还不到20岁，直到去年，熊经理的外甥张晓华进厂干农民合同工，经人介绍，见张晓华身高175厘米，五官端正，尤其是和熊经理的关系让她心动，所以很快确定了关系，已经查了日子，明年5、1结婚。她很看不惯郑科长，工艺设计不了，实验仪器*作不了，就靠一张嘴，有刘厂长撑腰做了技术科科长，还经常的对实验室的工作说三道四，吆五喝六。至于魏科长，人人看得很明白，他只是挂了个技术科副科长的头衔，其实很少参与技术科的管理。这使她产生了非分之想，认为能博得朱厂的倚重，加上熊经理的关系，再手握北京纺科院的工艺设计，在纺织厂混个科长玩玩还不是小意思？但自从林秋水进厂后，她好像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个人不怎么说话，也不参加什么圈子，尤其前段时间前纺不好开他最先提出了加强温湿度控制并取得了明显效果，这些都使她坐立不安。现在又听说技术科也弄出了纺纱工艺，她就大惊失色了，本想奇货可居、坐地起价看来又成一场空。
她赶紧放下电话，小跑着来到朱厂长办公室，把林秋水的工艺设计表要过来，仔细的审查。看过以后很失望，这份工艺设计不但完全可用，就连北京纺科院没有涉及的一些参数他也都进行了设计。失望之后是大怒。
“他们设计工艺干什么？是纺科院的工艺不行，还是说我干工艺不合格？姓郑的几次问我要工艺，她想怎么样，把我赶出技术科？”
“你也别太敏感了，所有纺厂都有工艺档案。郑科长几次让你设计一份存档，你都不当回事，这次让小林设计也是合情合理的。”朱厂长很明白吴和郑之间的关系，有心帮吴丽萍，但确实找不到对方的错误，只好安抚干女儿。
“不行，我去问问她。凭什么纺织公司找纺科院要来的工艺非要放技术科存档？如果工艺外流，是谁的责任？我看她想把工艺要出来就目的不纯。”
“你不要乱说。一个厂的工艺不可能只让一个人掌握的，如果这个人走了，这个厂还能不生产了？你现在最主要的是，看看这份工艺设计表还有那些不完善的，提出修改意见，如果按你的意见修改了，你也成了设计人，就可以跟林秋水一样署上你的名字。”
“我才不呢。这份工艺设计只是理论上的，根本不实用。”
“真的吗，你看仔细了？”朱厂长干纺织20多年了，经验和理论都不匮乏，他一眼就看出林秋水的这份工艺设计完全可行，甚至比北京纺科院的工艺，尤其在提高产量上有很大的进步，听见吴李萍这样评价这份工艺设计，就长叹了一口：“小吴啊，我看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了。干工艺的都想把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让别人知道，但是也要有个度。郑科长肯定早把这份工艺让刘厂长过目了，我告诉你的目的，是让你知道，你手里的那份工艺设计已经不是唯一的一份了，你现在只有完善它。如果这份工艺在车间实行，产量会有很大提高，因为北京纺科院的工艺没有涉及各工序的车速，而这份工艺进行了设计，这就使前后供应顺畅……”
“我不管。你要是不去问，我自己去问。整天像谁欠她钱似得，就会阴了个脸害人。”
“小吴，做事要分清利害。你如果非要去问，我也不拦你，但你得考虑清楚后果。”朱厂长有点力不从心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想了很多，纺织厂的生产是在他的指挥下投产的，尤其腈纶产品，但投产以后两年多时间了基本没有进步。如果考虑自己的名声，最好现在就急流勇退；如果考虑自己的利益，那就顾不得面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最后权衡利弊，还是认为再在沂蒙纺织厂干个年儿半载再说。但自己收的几个徒弟也太不给长脸，基本什么忙也帮不上，就杨丽丽还比较灵活，但最近迷上了许东鹏，要是杨丽丽和林秋水好上那有多好。这个小伙子进厂仅仅三个多月，就获得了这么大的认可，如果他来帮我，会是怎样的情况？
看到朱厂长沉思不语，吴李萍自认仗着熊经理，即使跟郑科长闹翻也不会有什么事，就气呼呼地来到技术科。
“科长，我听说你们设计了一份纺纱工艺，北京纺科院的工艺还用不用？”
“哦，这个事是这样的。我问了你几次，你说北京纺科院也没给具体的书面工艺设计，我怕到时候人事变动啊什么的，没有工艺档案也不行，就安排小林整理了一份。”
“你整理出来了是不是就不用我干工艺了？”
“谁说的啊。我只想弄一份工艺档案，又不牵扯其他，工作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我干不了，你找别人吧。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整我，今天嫌试验室卫生不干净了，明天嫌试验指标没按周期做了，还说我们实验员编造实验数据。现在你又让人设计工艺，你不知道工艺是我分管的吗？”
“是你分管，但你们实验室也是技术科的一个部门。你要是能拿出工艺，我还找小林设计干嘛？现在设计出来了，你别告诉我，你那里有北京纺科院的书面工艺设计吧。”
“我那里就有，我就不拿出来。那是纺织公司熊经理去北京弄来的，凭什么给别人看？”吴丽萍认为这时候把熊经理抬出来，肯定会镇住郑科长。
“纺织公司也不是个人的，也是国家的。不管谁弄来的，都是给纺织厂做的工作，不是给哪个人。你自己的工艺可以不拿出来，但厂里的工艺，你不能据为己有。”郑科长早就胸有成竹，不紧不忙的说。
杨丽丽看到吴丽萍有点乱方寸，明显不是郑科长的对手，赶紧劝她：“丽萍，什么事你好好说，别发火。郑科长跟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为了工作。”李蒙蒙平时跟吴丽萍关系也不错，也赶紧劝说：“小吴，快回去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值当的生气。”
吴丽萍从窗子里看见魏晓笠和林秋水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走来。心想不能和林秋水正面冲突，反正自己的意思也表达出来了，你郑科长看着办吧，听见李蒙蒙劝她，就借坡下驴，说：“我不在乎，谁能干谁干，有些人也别太得意了。”说完甩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