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邮递员拿出一封挂号信让大老黄签字。大老黄一看,厚厚的一个信封、沉甸甸的,收信人是林秋水,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但看到发信人地址是齐鲁纺院编辑部,他知道编辑部是出报纸的地方,心想这小子怎么还跟编辑部有联系,看来也是个能人。能人就让更能的人去治,大老黄直接把信送给了刘厂长。刘厂长一看,大声的训斥大老黄:“别人的信你送我这里干嘛?你是不识字还是别有用心?”大老黄诧异的说:“不是你让我多注意一下他的吗?”刘厂长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魏书记,怒形于色:“我是让你多注意一下今年新来学生的安全,你听懂了么?”
大老黄不是傻子,赶紧转动他那具有高度政治觉悟的大脑,用比猎狗鼻子嗅觉还灵敏的神经进行了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林秋水已经打通了刘厂长的关系,被纳入到刘氏嫡系中。看来以前那样对他是不对的,得赶紧弥补,抓紧改善关系,否则就悔之晚矣。看明白了这一点,他赶紧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小跑着往技术科奔去。他很希望有人能看到他着急的样子,更希望有人说给林秋水听,所以表演的愈加卖力,可惜的是,上午九点多钟,各人都在忙,没人注意到他。
来到技术科,郑科长等四人都在,唯独没见林秋水。
“郑科长忙着呢?魏科长也忙着啊?小杨,好几天不见你了。”唯独他没有跟李蒙蒙打招呼。
“什么事?有事快说。”魏晓笠不耐烦的说。魏晓笠可是厂长的红人,整天带着这里去那里去的,千万得罪不得。大老黄忍受住魏晓笠不屑地眼光,谄媚的说:“有林秋水的一封挂号信,我怕别人给弄丢了,就亲自送过来了。”
“放他办公桌上吧,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嗯、嗯,麻烦你了哈,魏科长。等有空老哥请你喝酒哈。”
“我没空。你没看我们在开会吗?”
“哦、哦,那我走了哈。郑科长、魏科长、小杨,你们忙着哈。”说完低头哈腰的退出了技术科。杨丽丽看他穿过球场回到保卫科了,对魏晓笠说:“人家见了他都很客气,你这个态度对待他,小心他报复你。”
“随他便,我不在乎。就像个哈巴狗一样,顶多咬人一口,还能把人咬死?”
“也就你能治住他,他眼里只有刘厂长一个人,别人都不放在眼里。他看刘厂长对谁重视,就巴结谁。等这个人不被重视了,以前的巴结会变本加厉的收回来。”李蒙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魏晓笠在前纺车间看到林秋水正和赵欣萍站在粗纱机头聊天,就走过去拍了一下林秋水的肩膀。“秋水,办公室你桌子上有一封你的挂号信,是纺院编辑部寄来的,你回去看看吧。”因为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太大,他们在车间说话都是把音量放到最大。
林秋水一听纺院编辑部回信了,心一阵剧跳,虽然院报并不在社会上发行,但好孬也是报纸。他不知道文章发表了还是退回来了,撂下赵欣萍匆匆的回了技术科。
打开信封一看,原来是五份报纸,他急急地寻找着,终于在第二版找到了自己写的文章。文章基本原汁原味,李编辑并没有给修改多少。他松了一口气,对坐在那里照小镜子的李蒙蒙说:“我还以为给我退回来了呢,原来给我发表了。”虽然读书时就经常把钢笔字变成铅字,第一次发表文章的兴奋早已体验过,但现在面对的人群变了,林秋水还是很兴奋,他尽量语气平淡地说。
“什么,你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了?快、快拿来我看看。”李蒙蒙快速的来到林秋水桌旁,拿起一张报纸坐回去认真研究。
“吆,找到了,还真是你呢,我好好看看。”
杨丽丽一会儿也从车间回来了,李蒙蒙炫耀的对她说:“小林写的文章上报纸了,你快看看。”
“是么?给我一张我看看。”说着从林秋水手里把报纸夺过去。看完以后,问林秋水:“你是‘鹤’,谁是‘鸡’?”
“那是个成语,比喻不同种类的东西放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怎么不说自己是‘鸡’,别人是‘鹤’?我看你就没看起纺织厂的人。”
“你想太多了吧?我自己也是纺织厂的,看不起别人不就是看不起自己吗?”
“你就没看起纺织厂。”说完,拿着报纸匆匆出去了。
“你把报纸拿哪里去啊?”
“我去找朱丽丽,让她看看我们就怎么都成了‘鸡’。”杨丽丽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不到半天功夫,车间里都在议论,一是林秋水果然有本事,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二是他看不起纺织厂的女工,把自己说成仙鹤,把女工说成‘野鸡’。林秋水百口莫辩,最后垂头丧气,自叹了一声:我真的没写错,档次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几天以后,高田到马路对面与纺织厂斜对门的新建厂地毯厂报到了。当年与林秋水一同考入齐鲁纺院的沂蒙县的老乡共有8人,李剑飞是唯一的一个本科生,其余两个学财会的陈文和鲁信富早他们一年毕业,剩余的5人在毕业的那一年拜了把子,分到临沂去的孙恒伟和范文化分别是老大、老三,郝平是老二,而林秋水和高田排在老四、老五的位置。虽然当时他们没有捻土插香、对天盟誓,也没有说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只是说到了社会上要互相照应,荣辱与共,同时要求接到兄弟结婚的通知,无论再忙也要亲自去捧场,否则公诛之。这些内容随便的找了一张纸写上,用钢笔墨水按了手印,交给低他们一级但经常随他们一起玩的郝丰广手里,让他作为监督。这样论起来,高田称林秋水为“四哥”。但他们感觉这样称呼还是别扭,就以各人的名字互称。地毯厂与纺织厂的职工宿舍就隔了一堵墙,下了班林秋水终于有伴了,不是高田过来找林秋水,就是林秋水去找高田。林秋水情场失意、高田调动失败,一对难兄难弟经常的喝上两杯,借酒倾吐心中的烦闷。
天气已经非常寒冷,宿舍楼上的用电量剧增,各种取暖电器,尤其是电炉子在宿舍楼上被广泛使用。厂里新设的总务科和办公室、保卫科联合执法,每周定期检查。但这种定期的检查还不如不检查,因为都知道周三下午3:00宿舍卫生大检查,各人忙着藏电炉子、电饭锅,搞得怨声载道,但电线还是经常被烧断,宿舍楼也就随时断电。
林青松上次来城里时,在大姑家对林秋水说给打听到了一个愿意做保姆的,但年龄偏大了一点,今年21岁,是本村本家一个侄子的闺女,论辈分应该叫林秋水大叔,说是嫌钱少了点,一直没定下来。林秋水就告诉父亲,给郑科长看完孩子可以到纺织厂当临时工,让父亲回去说说,看能不能定下来。林青松回家后跟那个岁数比他还大的侄子说了说,那个女孩一听可以到城里当工人就心动了,但提出要先到郑科长家看看。正好林秋红要办的证在大姑帮助下也办下来了,两个人就一起来到城里。林秋红先去卫生局拿证,又要找人盖章,又要交费,多亏没人刁难,忙了一上午,直到下午才就领着和她同岁的侄女来找林秋水。
林秋水领着侄女去见郑科长,郑科长看见这个女孩年龄偏大,眼珠子乱转,不是简单角儿,就不怎么热心;侄女看到郑科长严肃的表情更是表示害怕,双方都说考虑考虑。
下班后林秋水叫上高田,陪妹妹和侄女到宿舍楼对面的小饭铺吃过饭,回到林秋水的宿舍,一起吃妹妹从家里捎来的煮花生。孟祥臣熬不住馋,也加入进来。庞振喜和杨美玲因为宿舍经常停电,也不敢经常在宿舍做饭,今天相约出去吃饭还没回来。
五个人边吃着花生边聊着天,林秋红最关心纺织厂的事,一个劲向孟祥臣打听,比如上三班怎么倒班啊、每个月什么时候发工资啊、发多少钱啊等等。正说着,电一下子又没了,被烧断的电线掉在窗台外,不断的冒着火花。
林秋水赶紧拿出蜡烛,点上,说了一句:“好了,今晚又得摸黑了。”
高田问:“你这里有钳子么?我去接一下试试。”
“钳子倒有,天这么黑,你别电着。”
“没事。我学电气自动化,这点本事还没有?”说着,高田拿着钳子出去了。一会儿,在地上冒着的火花突然上到了窗台上,被烧断的火线和零线一碰,冒出剧烈的火花。林秋水正想提醒高田注意安全,突然相邻房间114传出了骂声:“他妈的,谁啊?想吓死你爹啊?”
高田一听上来就是骂人也不乐意了。“电线断了,我来接上。你骂人干嘛?”
“哪来的小舅子,还敢还嘴,揍他。”嚷嚷着就有一个人就从屋里窗子上跳下来,照着高田的胸膛就是一拳。林秋水在屋里一看不好,随手抓起一把活扳手,也从窗台上跳出去,把高田护在背后,扬着扳手说:“这是我同学,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动手。谁要是不听,我手里的扳手可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