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让李子悦主动提出分手是林秋水期待的，从李子悦的话里，林秋水分明听出了弦外之音，结果正向预期发展。但听完李子悦的话，又看见她流泪，林秋水突然觉得，这种结局只会两败俱伤，在这段感情里，没有赢家。
“子悦，我们接触时间不长，但我对你还是有所了解。你漂亮、温柔，对现实生活的感受比我深。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能承担起你的爱吗？或许你期待着我在纺织厂出人头地，创出一番和刘厂长一样的事业，但我志不在此，我不愿意在企业呆一辈子，你了解吗？”林秋水抬起手，替李子悦擦去脸上的泪水，把自己最隐秘的想法告诉了她。
“你不想在纺织厂呆一辈子？你打算到哪里去？”李子悦抬起头，惊愕的看着他问。
“子悦，你应该也看的出来，我跟纺织厂的人格格不入，我融不进这个圈子。整天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不是我能做到的。”
“但哪里没有这样的事呢？你想躲开，在社会上是躲不开的。我虽然不在纺织厂上班，但我经常听刘厂长说起厂里的事，他对厂里拉帮结派、狗撕猫咬的事也很生气，但他是想办法解决，而你是想逃避。”
“我虽然在纺织厂呆的时间不长，但我真的呆够了。另外，我看你的性格也不适合在纺织厂。你能看上我，说明我们之间有相同的地方。这次，户口你也买上了，既然刘厂长已经帮了你，不如你让他再帮你一次，把你弄到事业单位或是人少的单位，那样或许对你更好。”林秋水真诚的看着李子悦。他说的是真心话，李子悦表面看似精明强干，但实际上她也没有多少心计，在纺织厂这个环境里，她也会和林秋水一样，被人算计甚至被人利用。
“嗯，你说得对。秋水，认识这么长时间，就这次我才真正认识了你。表面上你不善言谈，但心里很明白。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李子悦不再哭泣，笑吟吟的问林秋水：“我们呢？我们以后怎么发展？”
林秋水痴痴的看着李子悦笑靥如花，突然伸手把她揽入怀中，用嘴轻吻着她的头发。
“我们都还年轻，在社会上经历的太少。我不敢给你承诺，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想我们暂时还是保持这种关系，直到我们都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你说呢？”
“好吧。但以后不能对我太冷淡。”李子悦依偎在林秋水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发出的男性特有的气息，突然感到，这里有可以依托终身的臂膀……
户口卖完以后，厂里临时工群体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就连才刚刚进厂的徐小红，买了户口以后也自认为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她感到跟正式工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但买上户口，她觉得自己跟她们距离非常接近了，只有一步之遥，那就是在纺织厂招工，成为正式工，她去找林秋水打听消息。
“林哥，你知道我们厂什么时候招工吗？”她下班后来到技术科，看见林秋水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坐在门口的排椅上问道。
“哦，小徐来了。你买户口了吗？”林秋水回过头，看了看徐小红，心想自己没看错眼，这才不到两个月，这个小姑娘的皮肤已经变得水灵灵的，似乎能拧出水来，脸色也白里透红，娇艳异常。
“买了。我表哥听说镇里卖户口，马上通知我爹，去给我交了钱，把户口转出来了。”徐小红看见林秋水一眼眼的瞄自己，脸羞得通红，把头低了下去。
“买上了就等着吧。另外我听说，在厂里招工，还要缴纳5000元的保证金。你得跟你爹说声，提前给你预备好。”林秋水自觉失态，赶紧扭回头，继续趴在桌子上，跟徐小红说。
“还要交钱？我们家哪里这么多钱？我还有个弟弟在上学呢。”徐小红吃了一惊，心想卖户口花了5000元，借了表哥陈秀武不少，现在再要5000元，把自己卖了也不够啊。
“我也是听说，不过要招工肯定要交保证金的，多少不一定。”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屑买这个户口了。”徐小红后悔地说。
“那也不一定。你不买户口，在厂里就干临时工，干跟正式工一样的活，工资比她们每月少七八十元。我给你算一下哈，转成正式工，你一年能多拿近一千元，如果交5000元的保证金，五年就赚回来了。”
“嗯，帐可以这么算，但我到哪里弄钱去啊？”
“想想办法吧。户口买出来就是为了招工。你不招工的话，买户口的钱算是白花了。”
“到时候再找我表哥想办法吧。林哥，你给打听着点，有消息快点跟我说。”
“好的。你在车间里干得怎么样？我这段时间很忙，没顾得上去看看你。”
“还行吧。刚来的时候不习惯上夜班，现在适应了。”
“发工资了吗，发了多少钱？”
“发了一个月的了，我有学徒期，发的不多，不到200元。”
“不少，比我的工资都高呢。”林秋水听说徐小红第一个月就发了近200元，自感很丧气，自己一个大学毕业生，竟然还不如一个刚刚进厂的临时工挣得多。
其实，自从厂里实行经济责任制，中层干部的工资明显提高了，郑科长如果能拿一档工资，工资会在600元以上，即使二档工资也要400多元。而后勤科室的行政人员，也就在200元以内。杨丽丽分管全厂的*作，工资跟林秋水差不多。如果不是她的工龄长，工资甚至还不如林秋水。杨丽丽对此很有意见，几次扬言到车间里去干个工序*作员。车间里的工序*作员属于生产一线，还有补助，车间主任完成指标后，还能给她们一点奖励，工资比科室人员高。
自从林秋水到车间平车队实习，生产运转上的事接触少了，加上这段时间原料稳定，车间生产比较正常，车间里的人似乎把林秋水淡忘了。尤其赵欣萍，林秋水感到好久没看到过她了。他已经实习到细纱平车队，细纱跟粗纱挨着，今天没有平车计划，他想再去找赵欣萍。
来到粗纱工序，他并没有看见赵欣萍的影子，倒是潘向梅在并条机处向他招手，他赶紧向她走过去。
“什么事？”他问潘向梅。
“没事就不能跟你说话了？听说厂里要上毛纺车间，是真的吗？”潘向梅一面打扫着机台卫生，一面问林秋水。
“听说过这回事，不过没见具体动静。”
“你不是跟刘厂长家的美女在谈恋爱吗，你怎么会不知道？”潘向梅撇了一下嘴，表示不相信。
“我真的不知道，听李子悦说过一次，但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们都知道我和李子悦谈对象了？”林秋水紧张的问。
“这样的大事谁不知道？都说你有福气，交桃花运，先是王娟，外号厂花，被你弄得殉情自杀。现在又是李子悦这个大美女。你们什么时候订婚？”
“谁说我要订婚了？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谈谈。”
“别吹了，人家可是厂长家里的人，别人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赵欣萍最近怎么样了？我好几天看不见她了。”
“你找她干什么？她这一段时间也烦着呢，别人给介绍了一个在乡镇当干部的对象，前一段时间还好好的，最近不知为什么老是吵架，估计谈不下去了。”
“什么，她找对象了？”林秋水大惊失色，不禁喊了起来。
“只准你找不许人家找啊？唉，小林，我问你一下，你是不是对她很有意思？”
“哪里的事？我就随便问问。”林秋水讪笑着说。
“车间里这么多人你不问，偏问她干什么？我看你们这些学生，真的没一个好东西，吃盘里看锅里。你既然有李子悦了，别再打听别人了。等你和李子悦谈成了，成了厂长家的常客，别忘了我们家老宋哈。”潘向梅套着近乎。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又不是因为刘厂长才跟李子悦谈对象的。”
“别口是心非了。你不图刘厂长，李子悦长得再漂亮也是农村户口，你一个堂堂大学生，会娶一个农村户口的老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说了也没人信。”潘向梅说完，撂下林秋水在那里发呆，到机后上条子去了。
林秋水默默地从车间出来，想着潘向梅刚才的一番话。是啊，李子悦身份确实特殊，她既是厂长家里的人，还是农村户口，即使户口买出来，她农村人的身份也是甩不掉的。自己一直想以真本事在社会上挣得一席之地，现在会不会让人认为是借助她的力量达到某种目的？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脸面何存？
林秋水满腹心事的转过墙角，刚要往前走，差点和一个人撞在一起。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原来是刘明利。
“大白天的走路也不看人，你怎么了？”刘明利也站住，问林秋水：“是不是跟刘厂长家的美人鱼闹别扭了？你小子好福气，进厂的学生哪个不想把美人鱼抱在怀里，就你行。小心点，别惹美人鱼不高兴，她要是在刘厂长面前将你一军，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科长，你别开玩笑。哪里的美人鱼？”林秋水勉强笑了笑说。
“李子悦还不是美人鱼？哎，我问你，你亲过她了吗？”刘明利挤了挤小眼睛，走近几步，神秘的问林秋水。
“我们见过几次面，也就是坐在一起聊聊天。刘科长，你说其他学生也看上李子悦了？”
“看上也白搭，人家就喜欢你。你就怀抱美人，沉醉在温柔乡里吧。”
“都有谁看上过她？”
“多了，魏晓笠、顾中庸、许东鹏都对她有过意思，但人家不点他们的茬。行了，你别打听了，你最近有时间吗？”
“干嘛？”
“过几天我要结婚了，我找了辆车回家把家具拉来，想找个人帮帮忙，你有空吗？”
“你要结婚了？厂里的家属院还没盖好，你在哪里结？”
“再不结不行了，你嫂子马上要生孩子了。本来想等到分了房子再结，没想到技术不过关，提前下上种了，总不能让你嫂子把孩子生在她娘家吧？租房子先住着，分了房子再搬过去。”刘明利自嘲地说。
“哈哈，你这叫未婚先孕，小心我到计生委去举报你。”林秋水终于找到取笑刘明利的机会。
“你随便，我们早就领结婚证了。我都26了，又不想当和尚，食色性也，我体验一下不算什么。倒是你，放着美人鱼在身边，你可得把握好…。。”
“行了，别说我了。你说吧，什么时候去拉家具，我随时有空。”
“那好，现在就走。我正想到车间找个人呢。”
跟着刘明利来到他在沂蒙县最北边的乡镇刘庄镇。这个镇竟然比高溪镇还要贫穷。刘明利的父母住的房子，房顶铺着茅草，门口低矮的需要弯下腰才能进门，进了门屋里漆黑一片。
看到刘明利和林秋水进来，林明利的父亲赶紧站起来，招呼林秋水过去坐在一张很矮的饭桌前喝水，刘明利赶紧阻止。
“我们不渴，先把家具装上车，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呢。一会儿我们到镇上去吃饭。”
“好，好，家里也没东西招待你们，你们就到镇上去吃吧。我先领你们去木匠家把家具抬到车上。
家具装到车上，时间已经快12点了，林秋水感觉真的饿了，而且还很困。他们简单的在镇上找了家饭馆随便吃了点饭就往城里赶。
路上，刘明利跟林秋水说：“你结婚的时候千万别在家里打家具，到城里去买成品就行了。农村的家具样式不好看，还得折腾着搬来搬去。哎，对了，秋水，你和李子悦谈的怎么样了？要是赶在十月一之前领到结婚证，你也能分套房子。我听尹厂长说，这次盖完房子，下一批还不知什么时候盖呢。”
林秋水并不关心刘明利的问话，他在想，没到刘明利家之前，还以为他是什么人家的公子哥，整天穿的洋洋气气，花销也大手大脚，说话口气也大得很。到他家里看过之后，感觉甚至还不如自己家。可见，英雄不问出处，看来在社会上，出身不是关键，关键是自己怎么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