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林秋水写了篇报道，题目是《插上腾飞的翅膀》—沂蒙纺织厂改革纪实。文章先从沂蒙纺织厂作为沂蒙针织厂的一个车间写起，在县委县政府和纺织公司的大力支持下，积极与北京纺科院联手，成功开发了腈纶膨体纱并迅速占领了市场，在纺织企业举步维艰的形势下，为了使企业尽快走向正规，刘厂长领导纺织厂的一班人马，锐意进取，打破常规，不断探索，实践现代企业管理的新理念，以人为本，终于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企业规模不断扩大，产品结构日益丰富，社会影响力不断提高…。。写这篇文章林秋水花费了大量精力，为了搜集素材，不得不向别人咨询。咨询还不能明目张胆，万一写出来发表不了，还不被人笑话死？所以他连李子悦都瞒着，现在文章基本要结尾了。他想写完先拿给大姑找人给看看，确定能达到发表的水平再往外投稿。
因为昨天晚上写到很晚，五一以后上午有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他想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睡会儿觉，养足精神，晚上继续写。
他和孟祥臣、庞振喜正在宿舍里午休，突然门被敲响。
“谁啊？”庞振喜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句。
“林秋水住在这里吗？”门外响起一个小识字班的问话。林秋水一听，好像是小妹林秋芸，他赶紧从床上起来，把门打开，门外果然是她。
“哥，你出来，我有事找你。”林秋芸看见哥哥打开门，见里面还有人在睡觉，对哥哥说，说完扭头往外就走。
兄妹两人来到宿舍楼外面的大路旁，林秋芸站住，气急败坏的对哥哥说：“我的事你关心了没有？我被沂蒙一中录取了。”
“我正想星期天去教育局找个人问问。你怎么知道被一中录取了？”林秋水问妹妹。
“你在城里就知道忙你自己的，根本就没关心过我。还星期天去问，你还不等我到一中报上到再去问吧。”林秋芸撅着嘴，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
林秋水对小妹的指责默然。是的，他去年毕业回到沂蒙县，为了自己的工作根本无暇顾及别人。林秋芸去年中考落榜后，林青松去找了在高溪镇中心初中任副校长的叔伯妹夫，告诉他林秋芸复读想考小中专。妹夫告诉他，按教育局要求，复读生不允许考小中专，要是一定要考小中专，就不能在毕业的学校复读，因为认识的人多，如果有人向教育局举报，即使考上了也会被刷下来。所以，妹夫出面联系了临镇里望镇中心校，林秋芸改名为李小芸去那里复读了。
林秋水以前就是在里望镇中心校读的初中。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当年灌他酒喝的老师们都调走了，校长也已经换了好几茬。姑父跟中心校的马校长联系，马校长听说林秋芸的中考成绩还不错，明年很有可能考上中专或是高中，能提高学校的升学率，再说马校长和林秋芸的姑父还是同学，这件事没费多少周折就办成了。林秋水的初中同学孙传兴沂蒙师范毕业后分回母校当了老师，林秋水借看老同学的名义把林秋芸送了去，找到孙传兴，让他多加照顾，他能为妹妹做的就这么多。上次回家林秋芸特别嘱咐自己关心她中考的消息，但林秋水一介学生，城里除了认识大姑，别的人又不认识，他干着急使不上劲，也不知道到哪里打听，所以，现在听说小妹被一中录取了，他更着急，但还是开导妹妹。
“已经被一中录取了，你就上高中吧。当年我想考一中还没考上呢，上完三年高中，你考大学不一样吗？”
“哥，你说的真话，还是不想管我？”林秋芸坐在石头上，歪着头，斜瞅着林秋水问。
“我就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你还以为你哥在城里有多大本事，我说了人家就听，人家就给你办？你都被录取了，说明你考得分比中专预选分高，这能怎么办？”林秋水被妹妹的态度激怒了，心想秋芸真不懂事。
“我也没全靠你。我问过你的同学孙老师了，只要一中放弃录取，把学籍退回教育局，再到教育局去找人，就能进中专预选线。”妹妹看到哥哥生气，有点不好意思，赶忙把怒气压制住，口气尽量平和的说。
“教育局我也没有认识的人。”林秋水口气硬邦邦的。
“我找我们学校的马校长了，他就住在一中，我刚从他家里来。他说只要一中放弃录取，进中专预选线的事他给帮忙办。”
“你怎么认识他的？”
“二姑父让我去找的他，二姑父提前跟他说好了。”二姑父就是高溪镇的那个副校长。
“你让他找找一中的校长，把你退回去不就行了？”
“他说一中的校长是他的老师。他去找过他，一中校长说我的数理化基本考了满分，是上大学的料子，不同意退回来。”
“那可怎么办？谁让你考的那么好？”
“我不管，反正我不上高中，你给我想办法。”林秋芸说着流下了眼泪。
“行了，你别哭了，我去找找大姑看她有没有办法。”
“你现在就去。”林秋芸泪眼婆娑的说。
“行了，别在这里哭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林秋水骑着自行车带着妹妹来到大姑家的时候，大姑和姑父正在午休，听见敲门声，大姑起来开门。
“是秋水啊。这个小识字班是谁？”大姑看到林秋水身后的林秋芸长得很漂亮，以为是林秋水谈着的对象李子悦，但看看年龄又不对，这个小识字班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很迷惑地问林秋水。
“我妹妹林秋芸。”林秋水赶紧跟大姑介绍。
“啊，是秋芸啊，长这么大了？快进屋，快进屋。”大姑顺手接过林秋水手里提着的樱桃，热情的把兄妹两个让进屋里。
“我还是十多年前见过秋芸一次，你才这么高。”大姑用手比划着。“唉，我们老了，当年的小孩子都长大了，我们还能不老吗？”大姑不胜感慨的说。
“大姑，你一点也不老，看上去你比我娘都年轻。”林秋芸嘴甜甜地说。
“你这孩子会说话，我比你娘大了六七岁，还能比你娘还年轻？”大姑不相信，但听着心里还是很高兴。
“真的，我娘经常提起你来，说你年轻的时候长得最漂亮，是姑姑辈里面长得最好看的。”林秋芸认真地说。
“是啊，这么多年不见了，那些老姊妹们现在也不知什么样了。”大姑被林秋芸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兄妹今天登门肯定不是来夸她年轻的。
“你不上学吗，今天怎么到城里来了？”大姑问林秋芸。
“我今年中考，今天来看成绩的。听哥哥说你们家很漂亮，就来看看。”林秋芸拐弯抹角的说。
“哦。考的怎么样？”
“被一中录取了。”林秋芸小声的回答。
“那好啊，一中可是我们县里最高学府。你们兄妹真给你爹你娘长脸，三年以后又是一个大学生。”
“大姑，我不想上高中，我想考小中专。”林秋芸赶紧说。
“考小中专干什么？要考还是考大学，像你哥哥一样，大学毕业留在城里，找个城里的对象，结了婚就是城里人了。”大姑微笑着对林秋芸说。
“大姑，你知道我爹我娘为了供我们上学吃了多少苦吗？我娘才40多岁，就有白头发了，我爹的头发都白了一半了。我不想再拖累他们，考上小中专，上个三年两年就毕业自食其力，他们也就不用那么劳累了。”林秋芸说着眼圈发红。
“你这孩子孝顺，懂得体谅做父母的苦。你想怎么考小中专？”大姑想起租房住在外面的梁忠宽夫妻，心想他们能有秋芸一半的孝心也好啊。
林秋芸把跟哥哥说的那番话又跟大姑说了一遍，最后说：“现在最主要的是把我的学籍从一中退出来。我哥找不到人，就又来麻烦您了。”
大姑听完，问林秋芸：“高溪镇中心初中的副校长是你姑父，你哪个姑嫁给他了？他姓什么？”
“他姓公，娶得是我三爷爷家的二姑，二姑叫林青霞，你认识她吧？”林秋芸有条不紊的说。
“我怎么会不认识，跟那个女演员重名。当年我见她的时候她和你现在的年龄差不多，现在也有40多岁了吧。”
“嗯，上次我去她家说起你来，她还说有空来城里找你玩，也说你们很多年不见面了。”林秋芸继续说。“大姑，我的事你能帮忙吗？”
“这事好办，一中的朱校长我认识。我在县纪委的时候跟他打过不少次交道。这样吧，秋水，你明天一早到一中去找找他，把秋芸的情况跟他好好说说。我下午上班后给他打个电话，听听他怎么说。”大姑不假思索地说。
“好的。大姑，我直接去办公找他还是去他家里？”
“你直接去他办公室找他，晚上再买瓶好酒到他家里去坐坐，他要是让你进门说明这件事就办成了。要是不让你进门，你再来告诉我。你去的时候别提我，我估计这不是什么大事，应该好办。”
“大姑，教育局你有认识的人吗？我是复读生，教育局不让复读生考小中专。现在为了考小中专，同学之间互相举报。要是被人举报了，教育局查出来，一样考不成小中专。”
“还有这回事？这样吧，你不是说你们中学的校长在教育局有熟人吗？你先把学籍从一中要出来，过几天，你和你爹再去找找你们校长，看看他怎么说，到时候让你姑父出面请他来家吃顿饭，还有你那个二姑父，我也想认识认识他。”
大姑听林秋芸会说话，办事利索，头脑清晰，最主要的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而且长得漂亮，很有自己年轻时的风格，打心底喜欢这个孩子，不由自主的想帮助她，对她提出的要求满口答应。
林秋芸的事说完了，大姑问林秋水。
“秋水，最近你去你表哥家了吗？”
“嗯，前一段时间去过。”
“他们现在干什么？”大姑紧盯着林秋水的眼睛问。
“没干什么啊。就是表哥说在乡镇来回的往城里跑，路又不好走，想回城里。”
“他回城里干什么跟你说了吗？”
林秋水记起表哥的嘱咐，不知该不该告诉大姑表哥想停薪留职和表嫂侯洁怀孕的事。想说，又怕他们知道了怪罪，不说又感觉对不起大姑，左右为难。
“你表嫂怀孕了，你表哥想停薪留职回城里开饭店，顺便照顾她，这些事你知道罢？”大姑看见林秋水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全明白了，看见林秋水还是不想说，就替他说了出来。林秋水惊疑的睁大了眼睛，张开的嘴都忘记了合上。
“秋水，你表嫂对我们老两口有意见，把你表哥也说坏了。我让你多去她家看看，就是想他们有什么事你能告诉我，谁知你也和他们合起伙来瞒着我。要不是大薛镇的曹书记告诉我你表哥写停薪留职的事，我还真被他们骗过去了。我告诉你，你那个表嫂，典型的狐狸精，你表哥听她的，早晚会出事。以后有事别瞒着我，儿子不能相信，侄子再不跟我一个心眼，我和你姑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表哥的停薪留职办下来了吗？”林秋水听大姑说的可怜，认为表哥他们做的也确实有点过分。
“曹书记早就跟我认识。他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表哥办停薪留职的事，我一问，才知道你表嫂怀孕了，他想回城里照顾她。你说我和你姑父整天在家里闲着没事，不正好照顾你表嫂吗？还用得着他连班也不上了来照顾她？我跟曹书记说了，谁办停薪留职都行，就你表哥不能办。过几天我就和你姑父去把他们接回来，让你表嫂住回家里来，我们来照顾她。等去的时候，我们叫上你，你也一起去，把他们接回来。”
“嗯，好的。”林秋水想起侯洁当时说话时的样子，感觉这一对婆媳之间的矛盾很难调和，但愿孩子生下来后会好起来吧。
“哥，你得听大姑的。再说了，大姑还能害表哥他们吗？我没见过表嫂子，等有机会我去看看表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我能劝劝她。”林秋芸话头及时，替林秋水打着圆场。
“是啊，秋水，别看秋芸比你小不少，她的头脑就比你活络。”大姑由衷的赞扬着林秋芸。
从大姑家出来，林秋水把妹妹送到汽车站，让她自己坐车回去，告诉她明天一早他马上去找一中的朱校长，有什么情况他会打电话给林青文，让林青文传话给她。
“哥，你谈恋爱也不能不顾我了，少跟我未来的嫂子逛逛马路，多为我**心，我可是你亲妹妹啊。”人小鬼大的林秋芸坐在车上，嘱咐着林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