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五十九)
溪水山人2015-10-27 12:105,096

  (五十九)

  林秋水告辞赵波后先坐公交车回到车站,又从车站倒车去台东区。等他赶到台东区“朝珲大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酒店里报道的人络绎不绝,纷纷从全国各地向这里云集。

  大厅里有专门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看见是来开会的,就引导他们坐上电梯,让他们到设在六楼的601房间会务组去报到。

  林秋水来到601房间,会务组的工作人员已经疲惫不堪,脸上的笑容似乎用手一抹就能抹得掉,面对远来客人的垂询,强打精神回答着。林秋水拿出邀请函并出示了身份证后,工作人员马上为他办理了手续。林秋水交上二千六百元钱后,工作人员给了他一个装满资料的手提袋、一张参会人员专用的会卡,一把房间钥匙,让他自己到房间里去。

  林秋水坐电梯来到809房间,用钥匙打开门,却发现里面有一个女人。林秋水吓了一跳,“请问,这是809房间吗?”

  “是啊,你是干什么的?”正坐在床上看资料的女人抬起头来,用胶州湾特有的卷舌音问道。林秋水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女人三十多岁,长得很漂亮,打扮的很洋气,说话声音还算温柔。他彻底搞不懂了。

  “我住在这个房间。你是干什么的?”林秋水反问。

  “我住在这个房间啊,你走错门了吧?”那个女人惊奇的说。

  “不会啊,走错门还能用钥匙把门打开啊?”林秋水搞不明白,会务组为什么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安排在一个房间。

  “肯定搞错了,你下去问问会务组吧。”女人提醒林秋水。

  “噢,好、好。”林秋水赶紧退出房间,回到会务组。

  会务组的工作人员依然在忙着登记、收钱、安排房间,林秋水一时排不上号。等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一个年轻女工作人员把客人打发走,正想借此机会休息一下,林秋水及时跟进,对那个漂亮的小嫚说:“给我安排的809房间里怎么有个女同志?”

  听到林秋水的问话,很多人都回过头来看他。

  “小伙子,别多问了,那是会务组给你的特别奖励。”一个年龄在四十多岁、*着鲁北口音的男子开玩笑说。林秋水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那个小嫚不紧不慢的问林秋水,并不理会男子开的玩笑,倒是对林秋水的害羞很感兴趣。

  “林秋水,沂蒙纺织厂。”

  “哦,你稍微一等。”说完拿过一沓纸张,开始查找。

  “沂蒙纺织厂,郑华美,年龄二十九岁,性别女,职务技术科科长。你们的回执单上就是个女的啊。”小嫚念完抬起头看着林秋水。

  “哦,郑华美是我们科长,她不来了,换我来了。”林秋水明白了,当时报名的时候郑科长肯定一心想来,报完名又放弃了,才换他来的。

  “你们换人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会务组?”小嫚不高兴了。本来今天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报道的人稍微少了一点可以轻松一下,又出来了这样的事,她有点爱理不理的了。

  “你等等吧,等一会儿给你调换房间。真是,越是小厂子的人越是事多。”她一面嘟哝着,一面接待新报道的人,林秋水被她说的无地自容,放佛厂子小完全是他的责任,他们这样的小厂子就不该来参加这样的研讨会。

  林秋水又等了半个多小时,会务组才给他调换了房间。这次没错,和林秋水住在一起的是来自广西柳州的一个三十岁左右姓唐的人,他让林秋水称呼他唐工,他称呼林秋水小林。唐工普通话说的特别别扭,林秋水根本听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只好嗯嗯啊啊的应付,不长时间,唐工就识趣的不再跟林秋水说话。因为时间不早了,林秋水一整天没休息,感觉累极了,胡乱的洗刷了一番,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会议安排得很紧凑,会务组工作效率也很高。纺织专家们分别从不同角度阐述了纱线质量控制的关键要素,并针对长片段、中长片段、短片段不匀以及棉结、强力等方面进行了阐述,包括使用什么样的试验仪器,不同纱支的控制标准等。林秋水虽然毕业半年多,还曾设计了纺纱工艺,但对这些来自实践过程中的经验和数据还是很陌生。不管听的懂听不懂,他囫囵吞枣,做下大量笔记,想回厂后结合讲义整理出来,也算是一笔财富。

  会务组有会务组的安排,林秋水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借晚上时间回齐鲁纺院去找一下李剑飞,自打去年林秋水来青岛出发见过一次面,到现在杳无音信,不知他毕业有何打算。所以,第一天的会议结束后,林秋水吃过晚饭,推辞掉会务组安排的联谊会,坐公交车来到齐鲁纺院老校校园。

  依然是熟悉的环境,依然是熟悉的声音,建筑还是那些建筑,校门口的海报栏依然张贴着各个系以及院学生会的活动通知,学院礼堂门口的海报上,依然是下周电影夸张的海报图片和内容简介,餐厅门口依然张贴着菜单,似乎昨天还吃过,嘴里还有余香;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在校园穿梭,教学楼和实验楼之间的球场上,精力旺盛的男生还在打着篮球……林秋水看着这一幕幕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生活,突然深感疲惫。上次回校,他还没有这么深切的伤感,那时只是对逝去生活的留恋,而此时,他不仅仅是留恋,还有更多的感叹。是的,在这里,他曾经辉煌过,曾经意气风发、激扬文字,但走出去才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里的一切恍如隔世。他感到自己似乎是一条河水清澈的小河里的鱼,一下子被放进了大海,茫然失措,不知该怎样游,更不知道要游向哪里。最令他头痛的是,这才刚刚开始,但即使这刚刚开始的经历,也已经超过过去三年的感悟。人生的成败当然不能通过这一年就得出结论,但比起郝平、鲁信富,他在起跑线上已经输掉了。

  林秋水站在李剑飞教室门口喊他的时候,李剑飞吃了一惊,赶紧从教室出来,拉着林秋水来到教学楼后边的*场上,两个人坐在台阶上,林秋水掏出烟,两个人分别点上一支。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晚了来找我?你住在哪里?”李剑飞急切地问。

  “有个纱线质量控制研讨会,厂里派我来参加,我昨天来报的到。今天开完会吃完饭,想起很长时间没见你了,我就坐车从台东区赶过来了。”林秋水吐出一口烟,慢悠悠的跟李剑飞说。

  “你小子就是行,厂长怎么对你这么好,你实习完了吗?”李剑飞羡慕地说。

  “还没呢,现在还在平车队实习。你毕业去的时候我可能就实习完了。”

  “厂里还要人吗?过年的时候我本来打算过去找你,顺便看看厂里情况,谁知大姐出了点事,也没顾得上去。”

  “我说过了年你怎么没露面呢。大姐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不在电器配件厂干了,自己在中心街租了房子卖童装。”

  “大姐在电器厂干的不挺好的吗,怎么突然不干了?”林秋水听李剑飞说起过他大姐。实际上,李剑飞一直把大姐当做榜样,老乡聚会的时候,李剑飞经常向别人炫耀她的大姐,说凭着一纸中专文凭,从农村到了城里,三十岁不到就当了分管财务的副厂长,靠的全是自己的拼搏。现在突然听李剑飞说大姐放着副厂长不当,自己开门头卖服装,林秋水又理解不了了,心想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大姐说了,端人饭碗就得受人家管,她不想再受约束了,想自己干。过了年,我和我哥一直忙着帮她找店铺、装修,才刚刚开起来没多久。”

  “哦。你呢,毕业后怎么打算?”

  “我当然回沂蒙县了。我大哥毕业后留在济南,家里就剩我和大姐,大姐现在又做生意,我得回去照顾老爷子。老爷子今年都六十多了。”

  “回沂蒙县你想到哪个单位?”

  “到纺织厂啊,去年来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吗?”李剑飞怪林秋水健忘。林秋水仔细搜索去年见面时说过的话,好像没听李剑飞说过。但那晚他喝醉了,或许是他真的说过而自己忘了吧。

  “其他老乡呢,他们什么打算?”

  “今年毕业的老乡不多,就我和90级的一个女生。明年多,上次你见过的谭子翔他们都是明年毕业。”李剑飞说。

  “哦,对了,90级总共来了四个人,就吴明兰是专科。你联系过她吗?”

  “她要留青岛。她姑在青岛,一直给她联系工作单位。上次老乡聚会她还说起过,说联系的差不多了。再说,她是染整系的,你们厂又没染色,她去了也没用啊。”

  “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过几天刘厂长就和魏科长出发考察腈纶染色项目去。”

  “你们厂子效益到底怎么样?听他们说这几年纺织行业整体滑坡,很多老牌纺织厂都倒闭了,工人重新待业没事做。青岛这边纺织厂的工人都到市府去请愿了。”李剑飞不无担忧的说。

  “别的厂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沂蒙纺织厂现在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去年刚刚开起来了编织车间,今年还要再建一个腈纶纺纱车间,另外可能还要上一个毛纺车间。腈纶染色项目也在规划之中。总之,规模在扩大。”

  “那就好,只要在发展就有机会。”对林秋水说的这些,李剑飞深感鼓舞。

  “留青岛不一定是好事。”林秋水想起昨天看到的赵波的情形,对李剑飞说,“我们班的赵波,家也是临沂的,去年留在青岛,昨天我去找他了。在厂里干统计员,住在卫生清洁工的工具室里。据说前一段时间到台东区摆过地摊,现在自学英语,想业余时间到中山路给外国人当翻译挣点外快。我看他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留青岛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这里是发达城市,机会多;坏处是这里人才太多,竞争激烈。没有真本事还真不一定以后会怎么样。这样吧,你回去先跟刘厂长说一下,垫个底,让他知道我毕业就回去。过一段时间,毕业之前我先去趟厂里,你领我见见刘厂长。”

  “行。不过,剑飞,你没想过到党政事业单位?”林秋水提醒李剑飞。

  “唉,大姐不出事的话,我也有这个打算,当时大姐也给我联系了工商局,但大姐自己都没工作了,谁还理我啊?”李剑飞颇感无奈的说。

  “前几天我和高田去找鲁信富了。他在检察院,郝平在电业局,老婆都是县里领导的闺女,都给人家当了乘龙快婿了。”林秋水想起他们来,心里就感到压抑。

  “不一定是好事。哎,去年你去找你的女同学什么情况了,她的病好了吗?”

  “早好了,我们也彻底拜拜了。”林秋水把事情简单的跟李剑飞说了一下。

  “上学的时候,老乡们就都说你好高骛远,我看你安安稳稳的在沂蒙纺织厂干吧,厂长这么重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啊,有时候想想自己就是在乎的太多,什么事也想跟人家比,总感到以前不比别人差,以后比人家差了对不起自己,现在想起来,有些事也得看天意,俗话说天意难违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只有能力没有机遇也是白搭。”林秋水想起鲁信富,不由得发出一通感慨。

  “是啊,你这是社会经验,我没经历过。等我也经历了,我们再谈或许又是另一种局面。你跟你女同学算了,没再找?”李剑飞问。

  “找了,不止一个,但都有始无终。”林秋水不想再提感情的经历,他只告诉李剑飞,他正和一个农村户口的识字班在谈着。

  “农村户口?你要个农村户口的以后怎么办?我父亲和我母亲就是一工一农,我们姊妹三个只有一个能顶班。要不是我们都考上学出来了,让谁顶班还真难为人。”李剑飞对林秋水要找个农村户口的女朋友不以为然。

  “她长得很漂亮。”林秋水没说是刘厂长家的保姆。

  “光图漂亮有什么用?”李剑飞还是不以为然。

  “听说县里要卖户口,她把户口买上到厂里招了工就跟正式工一样了。”林秋水解释道。

  “卖户口,户口还能买卖?”李剑飞的表情跟林秋水初次听到郑科长说卖户口的时候一模一样。

  “社会上的事我也搞不懂。反正有卖的就有买的。行了,别提这些了,我早烦了。”林秋水是真的烦了,这段时间他老是在深思,但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

  “好,不提了,等我进入社会自己去感受吧。你还想不想见见其他老乡,我跟你去找找郝丰广吧。”

  “不了,见了他你给我带个好吧,让他好好学,争取考上研究生。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台东区。明天我就不过来了,后天上午我就回去。回去先跟刘厂长说一下,让他心里有准备,过段时间你再去找找他。”

  “行,我也不留你了。看来还是咱弟兄们感情深,为了我的工作你还特地跑了来。这样吧,明天有时间的话我跟郝丰广去酒店找你玩,看看你住的酒店什么样。说句实在话,以前光听他们说星级酒店怎么怎么豪华,还真没见识过呢。”看到林秋水起身,也跟着站起来,和林秋水一起穿过*场往外走。

  “酒店也没什么,就是自动门,里面有电梯。对了,昨天去报到,会务组把我和一个女的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了。”林秋水想起这件事还好笑。

  “怎么会和个女的住在一个房间?是不是会务组弄错了?”李剑飞也感到奇怪。

  “社会上你意想不到的事太多了,岂止这一件?”林秋水感叹了一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李剑飞。

  “看来你们那个科长也一般情况,有好事光想着自己,你跟着她干,别想出头。”李剑飞听完,对郑科长下了结论,林秋水不置所以。看看到了学院门口,林秋水停下,对李剑飞说:“好了,别送了,我在沂蒙纺织厂等你,欢迎你的加盟。”说完,跟李剑飞用力的握了一下手,转身向着公交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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