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溪水山人2015-10-27 12:104,155

  (四十七)

  厂里对林秋水和许东鹏在宿舍打架做出了通报处理。通报是由办公室主任余欣澹草拟的。原文如下:关于林秋水、许东鹏打架的处理决定:1993年2月16日,林秋水在宿舍烧信纸,把纸灰弄到了许东鹏的床上。许东鹏回宿舍后发现自己的床上有纸灰,知道是林秋水弄的,张口骂了林秋水。林秋水听见许东鹏骂人,就动手扇了许东鹏几巴掌。同宿舍的孟祥臣看见两个人动了手,赶紧拉架,在孟祥臣拉着林秋水往自己的铺位走的时候,许东鹏抄起勺子把林秋水的头砍破。

  本来是很小的纠纷,双方只要心平气和的沟通,就不会闹到头破血流的地步。究其原因,主要是两个人都喝了酒,许东鹏还喝醉了,所以酿成了以上事件。这件事在职工中造成了恶劣影响,为了严肃厂规厂纪,避免类似事情再次发生,经公司研究,作以下处理:1、林秋水、许东鹏分别给与警告处分;2、许东鹏先骂人,林秋水先动手打人,分别罚款五十元;如果不接受教训,仍然制造矛盾,加倍处罚。

  希望全厂干部职工引以为戒,互相团结,把精力用在工作上,下班之后正常的同事交往可以,但不允许拉帮结派,搞小团体,更不允许酒后闹事,否则后果自负。

  厂部办公室

  1993年2月18日

  通报下发后,许东鹏觉的不服,要去找刘厂长理论,被刘明利及时制止。刘明利等人虽然没被点名批评,但都感到脸上无光,深怪许东鹏和林秋水的不冷静,自此收敛了很多,不敢明目张胆的外出喝酒。余欣澹因为一直受这几个人的排挤,本想在通报上把他们聚堆喝酒的事大肆渲染一番,但刘厂长不同意,让他点到为止就行了。余欣澹虽然感到不过瘾,但刘厂长的旨意不敢违抗,只好作罢。

  通报下发之后,厂里对这件事又热议了几天,有的人认为两个人一样的处分,林秋水显然吃亏了,不但先挨了骂,头还被打破;有的人认为许东鹏应该承担林秋水的医药费和误工费。总之,如果不是清花车间出了工伤事故,这件事还要继续议论下去。

  清花车间主任邢永军感到他太倒霉了,几个车间里面,就他的人少,但事情还最多。自实行经济责任制以来,第一个月考评,他就拿了个三档,指标工资还被扣掉不少,算算工资,还不如档案工资拿得多;他不敢去找刘厂长,就去问张永。张永告诉他,档次工资主要是因为质量和产量档次都落在三档,指标工资主要是质量指标扣得太多了。邢永军不服,说要是清花的质量、产量指标不达标,作为第一个工序,其他车间指标还能完成?张永说他不清楚,让他自己去问技术科郑科长。

  邢永军来到技术科,找到郑科长,问她。

  “我们车间的指标怎么定的?我们都完不成,后面几个车间怎么完成的?”他气冲冲的问。

  “各个车间抗的指标都是各车间最主要的,不受其他车间影响。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都去抓清花就行了,你们完不成,别人也就完不成,谁还有工作积极性?在制定经济责任制的时候,刘厂长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你不要攀比别的车间,只要把自己的指标提高上去就行了。”郑科长胸有成竹,不紧不慢的说。

  邢永军知道自己说不过郑科长,正坐在技术科里生闷气,郑大华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脸色苍白,语无伦次的说:“邢主任,不好了,胳膊没了。”

  “什么胳膊没了?你说清楚点。”

  “刘建军的右胳膊,被开棉机打掉了。”郑大华想起血淋淋的场面还是不能抑制自己,腿都在抖。

  “什么?被开棉机打了?”邢永军一听,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慌慌张张的往车间里跑,郑科长和郑大华跟在后面。

  来到车间,刘厂长、朱厂长已经都在现场了,所有机器都停了下来,只有从与前纺相通的过道传来隐隐的机器轰鸣。刘建军躺在地上,杀猪似得嚎叫,一个劲的想用左手去抓血肉模糊的右臂,从肩膀往下,右臂已经不见了,整个开棉机周围都是零星的骨块和肉块和衣服碎片,还有一些肉筋惨白惨白的挂在开棉机打手的梳针上。几个胆子大的保全工和车头挡车工摁住刘建军,不让他的左手抓到右臂。

  原来,刘建军负责开棉机,这个车间总共三台开棉机,都是他一个人看。虽然安全*作规程明确规定,开车时打手防护罩必须关闭,需要处理挂花时,必须把到手停掉。但车间里只是把装裱的规程挂在墙上,并没有人培训,以前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伤人事件,所以,挡车工为了方便,都把防护罩拉在一边,看见挂花拿手就去摘。当刘建军巡回到2#开棉机处发现打手上方有一团挂花时,想都没想伸手去摘,没想到手一伸过去,他感到整个手臂一凉,赶紧往外抽。拉回来的就只剩肩膀往下的一小截。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感觉到痛的时候,才明白胳膊没有了,一下子躺倒在地,打着滚的嚎叫。车头挡车工宋立峰听见喊叫,急忙跑过来,看到这血腥的场面也吓呆了。但他还算沉得住气,一面喊人帮忙,一面把车关掉。清花的班长、*作员正在保全室里跟保全聊天,听见喊叫,急忙跑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都吓坏了,*作员阚美让两个保全上去摁住刘建军,别让他乱滚,保全队长杜斌赶紧找来一段绳子把刘建军的断臂扎住给他止血。阚美吩咐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班长王兴军赶紧跟厂长汇报,自己来到清花车间办公室,看到苏建华和郑大华坐在那里,让他们赶紧去车间。

  刘厂长和朱厂长正在办公室讨论人事科报上来的经济责任制考评草稿,听见王兴军的汇报,急忙往车间跑。来到车间后,一看场面血腥,刘厂长知道胳膊是保不住了,马上让苏建华去喊司机把刘建军送医院。找了一圈没见到邢永军,大声地问:“邢主任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在现场?”郑大华哆哆嗦嗦地说:“可能到人事科去了。”

  “抓紧把他叫来,让保卫科的马科长带着照相机也过来。”刘厂长脸色铁青。郑大华来到人事科,张永告诉她邢主任可能去技术科了,让她去技术科找。等邢主任等人来到车间时,司机小潘也把车开到了车间门口,几个人把刘进军抬起来,邢永军和苏建华上到车上,一边一个扶住刘建军。

  “马上送医院,快。”刘厂长吩咐道。

  “钱,还没借钱呢。”邢永军突然喊道。

  “你们先把他送到医院,钱随后让小王给送过去。”刘厂长说完,汽车风驰电掣的往医院开去。刘厂长回过头来,对朱厂长说:“你去财务借钱,借出钱来,让小王开车把你送到医院,你留在那里,有什么事随时跟厂里保持联系。”又对刚刚赶过来的马科长说:“用照相机拍下照片,抓紧调查事故原因,连同处理意见报给厂部。”最后对郑大华说:“车间暂时不要开车,马上组织召开现场会,能通知到多少人算多少,都到车间来,让挡车工都看一下,看看谁还敢违章*作。”他看见开棉机的打手防护罩被拉在一边,就明白了这是一起违章*作造成的事故,吩咐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郑大华直到此时才稍微的镇静下来,腿也不再抖了,安排人分头去通知车间里所有挡车工。

  刘建军被送到医院急诊室时已经昏迷了,脸因失血而变得苍白。医生取下包在断臂上的褂子,看见伤口像是被什么抓烂了,就问:“这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不会是狗熊吧?”他从没见过这么不规则的断臂,疑惑的问邢永军。

  “是车间里的设备打伤的,你看需要怎么治疗?”邢永军简单的介绍道,他到现在还惊魂不定。

  “断下来的胳膊呢,拿来没有?看看能不能接上。”

  “没有了,都打碎了,什么也没有了。”

  “那就只能截肢了。你们先去办理住院手续,我先给他止血。”医生听见胳膊被打碎了,心想倒是省事了。当朱厂长随后带着钱来到医院,听见截肢时,沉默不语。是啊,胳膊都被梳针打的七零八落了,医生确实也没有回天之术。当他打电话跟刘厂长汇报时,刘厂长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让他办理好住院手续,抓紧和邢永军回来,留下苏建华在医院照应,邢永军要马上通知刘建军的家人。

  邢永军回到厂里抓紧去找刘建军的档案,原来刘建军的介绍人是季厂长,家就在城东张家湖镇的刘家官庄。季厂长出发了,他只好把电话打到刘家官庄村委,告诉接电话的人通知刘建军父母抓紧来趟纺织厂,有急事。那边问什么事,邢永军只是说他的儿子出事了,就把电话挂了。一个小时后,刘建军的父母亲来到纺织厂。保卫科没敢拦,直接把他们送到厂长办公室。

  刘建军的父亲四十多岁,外表憨厚。他接到通知后骑上自行车载着老婆就往纺织厂跑,他不知道儿子出了什么事,还以为跟人家打架了,根本没想到会出工伤。他的儿子之所以能来纺织厂干临时工,是他找了远房亲戚季祥,等了差不多半年才进来的,他生怕儿子不正干被厂里开除了,所以等他们在刘厂长办公室坐定,办公室文员小刘给他们端上茶水,刘厂长让给他烟并亲自给他点上火后,老刘还一个劲谦恭地说:“孩子不正干,出事了都是我没教育好,你们只要不开除他,怎么处理都行。”

  这时候工会主席老徐和邢永军也进了办公室,坐在了他们对面。刘厂长示意徐主席,让他把刚才商量好的意见通报给刘建军父母。

  “我是厂里的工会主席,这个是建军的车间主任。是这么个事哈,今天上午建军在车间里看车的时候,不小心被机器伤了一下,已经送医院了。”老徐看见刘建军父亲的样子,感觉应该好说话,就尽量把话说得委婉,看见自己说完他们反应不大,就接着说。

  “医院尽量给治疗,所有费用都由厂里承担,找你们来主要想商量一下,建军出院后,肯定没法再干以前的工作了,想听听你们什么意见。”

  “伤治好了不就行了吗?让他继续干以前的工作就行了,我们没意见。”老刘摆出非常好说话的样子。

  “伤呢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右胳膊是保不住了,医院给截肢了。”

  “什么,截肢?”老刘听见徐主席的话,倒吸一口凉气,转过头去看老婆,发现老婆也惊恐地看着他。

  “在哪个医院,我要见到我儿子。”老刘一下子站起来,领着老婆就往办公室外走。邢永军赶紧追上去,劝说他们:“你们不用着急,一会儿厂里派车把你们到中心医院去。”

  老刘夫妇在医院外科病房看见儿子的时候,儿子刚刚做完手术,打了麻药还没醒,正在睡觉。母亲看见儿子右臂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被缠了厚厚的纱布,一下子发疯般的哭闹起来,拉住苏建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他身上抹。

  “我好好的儿子,今年才19啊,在你们厂干了三个月,胳膊就没了,就成了残废了,你们让他以后怎么办啊?他还没找对象啊,谁家的闺女肯跟他一个少了胳膊的人啊?你们赔我儿子胳膊,赔我儿子胳膊……”

  她的哭喊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护士马上出面制止,让她保持安静。苏建华平时挺有本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时不知所措,只好任由她把眼泪鼻涕抹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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