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顾中庸和朱厂长正在看文件，突然听见与其一墙之隔的技术科首先传来林秋水怪笑声，随后又听见噼里啪啦拍桌子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抬起头，大眼瞪小眼的互相询问着，耳朵继续搜寻从技术科传来的声音。听了一会听不出道道，顾中庸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他们在闹什么名堂。”
推开门，顾中庸看见李蒙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正在劝说林秋水，林秋水趴在自己面朝东墙靠墙放着的桌子上，手插在头发里，狠劲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怎么回事，怎么了？”顾中庸不解的问。
“没事。”李蒙蒙替林秋水回答。“家里给他来了封信，不知说了什么，受了点刺激，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我还以为跟谁吵架呢，以后别大惊小怪的。”说完关上门走了。
“小林，你有情绪等下班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吧。这是在厂里，你让人家听见了多不好？”李蒙蒙继续劝着林秋水。林秋水突然站起来，边往外走，边对李蒙蒙说：“李姐，麻烦你跟郑科长说一声，我先回宿舍了。”
回到宿舍，林秋水把年前刘静怡的来信找出来，连同刚刚收到的两封信点上火烧掉，把灰烬用扫把扫散。他不想看到任何与她们有关的东西，不想再跟她们有任何联系。“既然你们无情，我也只好无义了。”此时他并没有进行自我反省，只是把原因全部归结在对方身上。做完这一切，他还不过瘾，又到宿舍楼外面的小卖部，买来一瓶酒，看到有些保全回来了，知道下班了，赶紧回到宿舍，大口大口的把酒灌进肚子里，然后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眼泪像黄河之水一样，喷涌而出。
因为现在还没有午休，上午休息时间短，宿舍里其他人都没有回来。林秋水尽情的享受独自一人的痛苦，把毕业以来所遇到的事从头到尾一件件的想。刚刚想完和刘静怡的情感纠葛，就感到肚子里好像水开锅了一样，一阵阵的翻腾，他赶紧起床要往卫生间里跑，刚刚起身，一股酒气冲到嗓子眼，他没来得及压住，嘴一张，哇的一口吐在了床前地上。中午没吃饭，胃里也没有多少东西让他吐，只是把灌进去的酒又吐了出来，吐到最后，连淡黄色的胃液也被吐出来。林秋水感觉浑身乏力，像得了重感冒一样，脑子里出现幻觉，一会儿是在医院，刘静怡抱着他在他胸前哭泣，一会儿是付小霞坐在他的大金鹿自行车后座上，他载着她在大街上逛街，一会儿又出现了王娟俊俏的脸蛋，依偎在身上，说“我是自愿的，你想怎么样都行。”一会儿又出现了李莹恼怒的表情“我没有企业的朋友。”还有谁呢，还会有谁呢？难道她们的出现就是为了来伤害我或者是被我伤害？爱情，到底什么是爱情？难道我的爱情观真的错了吗？肖铁想拿感情换前程，庞振喜为了一份好工作抱上了杨美玲，那么，我呢？我到底在寻找什么？我的另一半到底是谁，她在哪里，什么时候出现……带着这些疑问，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时间很长，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醒来。醒来首先感觉到头痛，随后就是口渴。自己上午吐在地上的酒已经挥发的差不多了，地上只剩下一滩半消化的食物，整个宿舍里弥漫这一股酒气。他挣扎着起来，到卫生间灌了一肚子凉水，洗了洗脸，感觉清醒了很多。回到宿舍把秽物扫到卫生间，从卫生间打来水，把地面冲洗了一下。刘静怡和付小霞还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想，晚上找肖铁去，把自己的痛苦告诉他，让他替自己分担一点。
来到肖铁的宿舍，肖铁刚刚下班回来，看到林秋水，只见他眼皮浮肿、脸色蜡黄，吓了一跳，赶紧问他：“你怎么了，生病了？”
“没有，今天上午喝酒喝的。”
“上午喝那么多酒干嘛，你陪客户了？”
“没有。走，找个饭馆我们继续喝，我把上午喝酒的原因告诉你。”
“你不要命了，都喝成这样了，你还喝？”
“行了，放纵完了就正常了。我知道我还欠着你钱，但我请客。”
“不是钱不钱的事，你不能再喝了。”肖铁还是不同意。
“到饭馆你喝我看着，这样总行了吧？”肖铁认真的盯着林秋水看了一会儿，看出他确实有心事，就说：“好吧。但一定不要再喝醉了，有什么事也不能拿着自己的身体糟蹋啊。”
来到街角的一家小饭馆，里面还没有多少客人。他们点完菜，林秋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撕开封口，抽出一支递给肖铁，肖铁摆了摆手。
“我不抽，你自己抽吧。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在大学里就抽，但抽得少，现在差不多三四天就抽一包。”
“抽烟对身体没什么好处，你抽的又不多，干脆戒了吧，不要再抽了。”
“戒烟干什么？活着都没意思了，还怕抽烟？”林秋水点上烟，吐出一口烟雾，自己也被烟呛得咳嗽起来。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肖铁给林秋水倒上一杯水，再给自己倒上。
“年前我跟你说过的海市的那个女同学，她要订婚了。”
“你们不是早算了吗，怎么现在又提起她来？”
“她是写过一封拒绝我的信，但我心里一直没有忘掉她。前几天我写信给她，再次向她求婚，但她回信说自己马上要订婚，而且跟谁订婚都告诉了我。”
“这很正常。人家说过不能跟你，你还不让人家找对象了？”
“主要是她找的那个人。我见过，就跟我们厂跑业务的葛明清等人一个德性，油嘴滑舌的，完全像个江湖骗子。”
“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既然人家没答应你，她找谁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我看这件事，你也别太死心眼，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多的是，你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不是还有付小霞吗？你跟她怎么样了？”
正说着，服务员来上菜。肖铁把林秋水要的白酒退掉，让服务员换上了啤酒。
“从上次同学聚会我们就没见过面，今天我们两个少喝点。来，先干一杯。”
林秋水一仰头把酒喝下去，胃里又开始翻腾。他赶紧吃了几口菜，压制住酒力。
“别再提付小霞了，她也舍我而去了。”林秋水把上午同一时间收到两封断交信的事向肖铁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你还真有意思。我一直以为付小霞把你当做备用品，实际上是你把她当做备用品了啊。行啊，你这叫报应，心不诚则不灵。告诉你吧，我谈的那个老镇长的闺女，就是因为看出我不是爱她，是爱她的家庭才跟我提出分手的。女人都很敏感，我们骗不了她。”肖铁说完，独自喝了一杯酒。
“你说我还有必要再回去找找付小霞吗？说句实在的，我那个大学同学我是真的喜欢过她，但一听说他要跟姓董的订婚，我从心里就鄙视她。连那样的人都跟的女人，我还真看不起了。但付小霞，在她没给我写那封信之前，我真的没怎么在乎。现在她要走了，我心里有点舍不得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不过，我看你再找她也没多大必要了，她不是说在重庆那边已经联系好单位了吗？这是下定决心要走，我劝你别再自找难堪了。再说，她即使不回重庆，到临沂去，你怎么办？你调临沂去还是把她调到沂蒙县城来？”
听到肖铁这么一说，林秋水的心更矛盾了。是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只好全部舍弃从头再来了。想起上学的时候，自己在同学里面不说数一数二，总也是在上游，为什么到了社会上，就总是失意，总感觉束手束脚呢？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肖铁看到林秋水不说话，打破沉默问道。
“哦，张主任跟我提起一个挡车工，我不认识。我回去看看，要是长得漂亮你就见见？”他问肖铁。
“什么啊？我是说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我劝你抓紧调出纺织厂，这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哦，这件事啊，我一直托我大姑给办着，还没动静。”
“凭你的条件，要是能调到党政上，县长的女儿都敢追。我看，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人你别再找了，先把工作弄好，到时候水到渠成，还怕找不到比付小霞好的？再怎么说，付小霞也是个工人，就是长得漂亮点，别的还有什么？”
是啊，肖铁说的对，毕业后这段时间，他确实想得太多了，纺织厂的工作要干好，还想调出纺织厂，还想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哪那么多的好事都给他呢？他记起在给刘静怡的信里曾经说过，这个社会上，先到的人已经制定了秩序，他没有能力推翻，只好顺从，那么，就彻底的顺从吧。先把工作的事解决了，再解决感情上的事，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随后他跟肖铁讲，大姑想把他调到县委宣传部，让他最近好好写稿子，多往外投，以增加调动成功的可能性。
“如果关系硬，也用不着这么麻烦。是不是你大姑还是认为没把握才让你这么做啊？”肖铁老道的分析着。
“不清楚，反正大姑说已经把我在学校发表的文章让宣传部的孔部长和张部长看了，他们都说写的不错。”
“我看你还是回家跟你父亲要点钱来给你大姑，让她做流动资金，有合适的机会就靠上去。只凭真本事，轮不到你。说句不好听的，能在报纸发表文章的，全县有多少？发表文章的都能到宣传部去？”
“也对。看来还得走‘钱能通神’这条路啊。”林秋水无奈的摇着头说，随后把一杯啤酒喝到肚子里。
通过和肖铁的交流，他似乎想开了，社会是复杂的，自己遇到的这点挫折不算什么。毕竟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说不定自己的另一半正在某一个地方翘首等着他去找她呢。那么，就让刘静怡、付小霞彻底归于历史、成为往事，他现在要做的是把伤痕抚平，再一次勇敢的冲锋陷阵。
和肖铁告辞后，林秋水回到宿舍。因为肖铁不让他多喝酒，他也真的没喝多少，回来的时候也不过八点多钟，宿舍里还没人。原来，杨美玲因为和庞振喜偷欢被林秋水撞破，不好意思见到林秋水，这段时间很少来“113”房间，都是庞振喜去她的宿舍；孟祥臣正跟细纱挡车工胡玉芬谈的火热，估计又到车间帮她挡车去了；许东鹏依然天马行空，自编织车间开工以来，天天带着女朋友在厂里呆到很晚才回来。
林秋水打开宿舍的门，一股怪味迎面扑来。他赶紧打开窗户，敞开门，让怪味尽快散掉。春风很大，门窗一打开，从窗户刮过来的风，把房间里的小物件吹得纷纷落到地上，他赶忙关上窗户，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林秋水感觉头还是有点痛，开着门，和衣躺在床上想心事。
不一会儿，孟祥臣先回来了。“你开着门干什么，不怕冷啊？”自从谈上了对象，孟祥臣每天都快乐的很，也很少再缠着别人聊天了。
“喝酒喝多了，吐了，屋里味大，我把门敞开了。今晚回来的怎么这么早，没陪小胡挡车去啊？”林秋水翻身从床上起来，他想洗洗脸早点躺在床上。
“没有，她上白班。哎，你听说了吗？许东鹏和他女朋友吹了。”
“不会吧。不是说两个人好得很，那个女的每天晚上来陪他值班吗？”
“这个事不一定怎么着呢。听说那个女的是他表妹。许东鹏为了避开有些人，就让他表妹来，对别人说是他女朋友，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
“你听谁说的，有那么复杂吗？”林秋水不相信，端着脸盆站在门口问，心想这个许东鹏也太有心计了吧，难道是为了阻止杨丽丽？
“谁知道，反正那个女的好几天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