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侯洁和梁忠宽从大姑家搬出来后，换了环境，侯洁也慢慢的忘记了以前的不快，心情又重新变得活泼开朗。前几天感觉不舒服，浑身无力，还容易犯困。开始以为是春困，看看越来越厉害，梁忠宽就带她到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告诉她，她又怀孕了。
自打侯洁怀孕，梁忠宽每天骑着摩托车从大薛镇回到城里。虽然路途并不远，也就二十来公里，但路不好走，遇上刮风下雪，他甚至要走近两个小时才能到家。
最近一段时间，党政机关很多人都办理了停薪留职，县里也鼓励他们下海闯荡。这样做，对个人对国家都有好处。对个人来说，不拿工资但保留职位，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大胆闯荡，即使闯荡不成功，到时候再回去上班，除了少拿点工资，什么也不影响，更何况，单位还给交着养老保险；对政府来说，利益就更大了，财政压力减小，人员精炼，在职人员的工资可以多发点，不至于只发百分之五十左右，还能减少论资排辈带来的勾心斗角，提高为人们服务的效率。为此县里还专门发了文，甚至下达名额，要求每个单位必须有多少人停薪留职。
梁忠宽在大薛镇团委当团委副书记，书记一天到头不见人，团委的事都是他在领着干，功劳却都是书记的，他心里就有点不平衡。最近高中一个同学在城里开饭店发了财，见到他表现的财大气粗。他很羡慕，也想跟他同学一样在城里开家饭店，加上侯洁怀孕需要照顾，他在没有跟大姑商量的情况下，向镇委书记写了停薪留职的报告，就等书记批复了。
“表弟，你说我也开家饭店怎么样？”梁忠宽征求林秋水的意见。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你要停薪留职，大姑和姑父知道吗？”林秋水对停薪留职的概念不是很清楚，不明白具体怎么*作，对开饭店他更是陌生。但他总感到这应该是个大事，需要谨慎。
“你别跟你大姑讲，我还没跟他们说呢。再说镇里批不批还不知道，我只是打了个报告。”梁忠宽嘱咐林秋水，“不过，我回城里开开饭店是早晚的事，地方我也找好了。就是还没找到服务员，你有空回家的时候，看看家里有合适的小识字班给找几个来。”
“你在镇团委上班，还找不到人？”林秋水心想，想到工厂上班的人很多，但在饭店干服务员，农村人恐怕一时接受不了，不管怎么讲，那是伺候人的活，加上这几年路边店盛行，都知道里面的服务员明码标价在从事人肉交易，更是对服务员从心底鄙视。别看农村人社会地位低，但他们的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就怕别人说三道四，这点林秋水很清楚。
“你别听他胡说，开什么饭店？你同学开饭店能挣钱，你不一定挣钱。你没看李平军是什么人，号称‘十三太保’，人家什么人不认识，什么关系用不上？你有什么关系，开了饭店谁去吃饭？吃了饭收不上账来你怎么办？你就成天做白日梦。”侯洁显然不同意梁忠宽开饭店。
“你怀孕了马上要生孩子，我在下边乡镇来回也不方便，我不停薪留职开饭店还能干什么？”梁忠宽说。
“表嫂怀孕了，多长时间了？”林秋水听说侯洁又怀孕了，替他们高兴，急忙问道。
“才刚刚怀上。这个事你也先别跟你大姑说，她规矩多，知道你表嫂怀孕，肯定非要我们搬回去。”梁忠宽再次嘱咐林秋水。
“你说得轻巧。我又没学历，调上来能干嘛？再说，在党政工作是清闲，收入也稳定，但工资太低了。”梁忠宽大摇其头。
“表哥，我看这事你最好和大姑商量一下，别到时候大姑再怨你。”
“商量什么，你大姑肯定不会同意。她就是家里的慈禧太后，你表哥就是光绪皇帝，说了没用的，还不如不让她知道。”侯洁对婆婆成见太深，提起她来，心里就有气。
“这个事以后再说吧。你们学校小王的事，你给表弟留意着，也别一口回绝了。表弟呢，还是给留意一下农村小识字班，先找着，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梁忠宽这几天一直纠结于此，看到表弟也没主见，不想再谈下去。
林秋水想起个体公交司机陈秀武曾说过让他给他表妹找个活，去问了一下张永，张永很痛快，虽然上次许东鹏喝醉了酒和林秋水打架，刘厂长知道是他组织的场，私下里很严肃地警告了他，他还对林秋水耿耿于怀。但一方面林秋水在厂里的地位日益巩固，现在还正跟刘厂长家的保姆谈着对象，张永对他不敢小觑，至少表面上不能薄他面子，另一方面厂里也确实需要大量的人，就买个人情给林秋水。
“你抓紧通知她来，最好明天就来，这几天来介绍人的太多，名额不多了，这个我给你留出来。”其实，来介绍人的确实很多，但一听到编织车间摇横机，纯粹力气活，有头有脸的人都表示再等等，都想把人介绍到纺纱车间，张永正为此着急。林秋水不明白这一点，一听名额还是留出来的，心想得抓紧通知，否则被人家争了去就白搭了，赶紧来到厂部办公室，对正坐在那里照着镜子用把小镊子修正眉毛的小刘说：“小刘，我打个电话。”
林秋水拨通号码，是陈秀武老婆接的。她已忘记了纺织厂的林秋水是谁，经过林秋水不断的提醒才想起是正月十五领着个小识字班坐车的那个小伙子。听说让她表妹明天带五百元钱来纺织厂报到，赶紧表示感谢，说明天一定把表妹送到。
原来，乡下已经都知道了卖户口的事，有闺女的人家都在找门路，想把闺女的户口买出去，但只把户口买出去招不上工还是成不了正式工，还吃不上国库粮，所以很多人一方面关注什么时候可以买户口，另一方面开始找门路把闺女先送到城里的工厂干着临时工，一旦买上户口再想办法把临时工变成正式工。
陈秀武其实也早把林秋水这茬给忘了，前几天他大舅还找他，说他开车认识人多，托他给表妹想想办法。他打听过了，户口好买，据说只要想买交上钱就可以，但招工可就麻烦了，最好先在工厂干临时工，到时候工厂招工的时候自然转正。他找了几个人，都说让他等着，谁知这时林秋水给他打来电话，这可真是及时雨，所以听老婆一说，第二天就把表妹送到了纺织厂。
因为林秋水跟许东鹏打完架到现在还不说话，两个人尽量避免接触，所以林秋水托李蒙蒙领着那个叫徐小红的女孩到编织车间找孟祥臣报到，自己把陈秀武领到技术科。
“你在这里当什么官？”陈秀武看到林秋水办事这么顺利，很佩服。
“我不当官，我还在车间实习呢，今年9月份才实习完。”林秋水告诉他。
“真不简单，这么大的厂，这么多人，你能蹲办公室，还能指挥人。”陈秀武半是恭维半是羡慕地说。
一会儿工夫，李蒙蒙领着徐小红回来了，孟祥臣知道是林秋水找来的，给分到最好的班，总务科也给安排了最好的宿舍。这下子陈秀武更是对林秋水刮目相看，非要中午请林秋水吃饭。林秋水第一次给人办成事，被人恭维着，心里别提多舒服。跟陈秀武到宿舍楼把小红安排好后，看看才九点半，坚决谢绝了陈秀武吃饭的邀请，把陈秀武打发走了。陈秀武临走嘱咐表妹，有什么事就到技术科找林秋水，别不好意思。并表示过几天有时间，一定过来谢林秋水。
徐小红虽然在农村长大，帮父母在家里干了差不多一年的农活，皮肤晒得黑黑的，但模样长得很漂亮。林秋水心想，还好，黑的不瓷实，还有可能变过来。
林秋水对农村的识字班一直有个不好的印象。这个印象还在在他读高中时留下的。他当时在城里读书，班里的女同学虽然大多数是农村的，但在城里呆的久了，皮肤也变得跟城里人差不多，不说水灵灵的，最起码不红不黑。尤其离学校不远的针织厂里的女工，下班后打扮的洋洋气气的，从身边走过还留下一股芳香，林秋水那时候还不知道她们身上撒了香水或是用了化妆品，还以为城里人就是那个味，心里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娶个城里的识字班当老婆。每年暑假回到家里，看到农村的识字班，看到她们红黑的面孔和山上的顽石一个颜色，认为是眼睛的一场劫难，所以他更愿意到兵工厂去找肖铁，更愿意看兵工厂的女工，而且为自己找理由，为了保护眼睛的审美观不至于发生改变。其实，一个暑假下来，他自己跟农村那些识字班也是一个颜色，只是他缺乏自我反省，或者是不愿承认而已。
想起兵工厂的女工，他又想到了付小霞，自从收到那封信，她就杳无音信。即使男女朋友做不成，最起码还有一段友情在，快过清明节了，等清明节回家趟，看看她调动的事是否顺利，不管怎么说，她爱过自己，对爱过自己的人，他不能随便把她们忘记，包括王娟在内，他都要一辈子记住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