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肖铁让林秋水给他在纺织厂找个漂亮的识字班，林秋水一直放在心上，看看时间拖得比较长了愈发着急。前段时间跟张主任提了一下，没有任何回音，他突然想起了朱丽丽。朱丽丽见过肖铁，让她给介绍一个，应该不成问题。
“嫂子，麻烦你个事。”林秋水在车间看到朱丽丽，笑嘻嘻的上前套近乎。
“你叫谁嫂子？你真是欠揍。”朱丽丽拿起手边的纸板夹，向着林秋水的背上拍过来。
“早叫晚叫早晚得叫，我现在先叫着，省的到时候改不过嘴来，是不是，嫂子？”林秋水被朱丽丽打了一下，并不躲闪，准备再挨第二下。
“我年龄比你还小，你别乱叫。”朱丽丽不再打林秋水，认真的对林秋水说。
“魏科长比我大就行了，谁管你年龄大小了？嫂子，上次来我办公室找我的那个同学你还记得吗？”
“你要是再叫‘嫂子’，我可能就不记得了，你要不叫，我可能还记得。”
“不叫你嫂子我叫你什么，你到底记得不记得？”
“我又不是没名没姓，你叫我名字也行，叫我小朱也行，就不能叫我‘嫂子’。”
“小朱？很容易让人想起猪八戒，不好听。叫朱丽丽又太见外，我总不能叫你‘丽丽’吧？要让魏科长知道了，还不得跟我决斗？”林秋水继续耍着贫嘴。
“你还怕打不过他？林秋水，你要把他打败了，我就跟着你。”朱丽丽眼睛带着笑意看着林秋水，冷不丁的又给了林秋水一纸板夹。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别在我面前耍贫嘴。”她脸一蹦，假装正经的说。
“哎呦，你淑女一点好不好？说话别太粗鲁，小心魏科长把你甩了。”林秋水不防备，没被打疼，倒吓了一跳。
“你说不说？不说我查现场去了。”朱丽丽说着抱着纸板夹要走。
“我那个同学想在我们厂找个对象，条件只有一个，人必须长得漂亮。”看到朱丽丽真要走，林秋水慌忙说。
“你把你挑剩下的随便给他一个就行。就他那模样，也想挑挑拣拣，也不找把镜子自己照照。”朱丽丽想起肖铁色眯眯的样子心里还感觉恶心。
“行了，他又没得罪你，你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我哪有挑剩下的，我自己不还没有吗？”
“李子悦在跟小狗谈恋爱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人家还看到你在沂河边上拿着她的手向她求婚呢。”朱丽丽不屑地对林秋水翻了翻白眼珠。
“你听谁说的，我什么时候向她求婚了？”林秋水自认为他和李子悦的关系很隐秘，车间里没人会知道，听到朱丽丽这样说，心里“嘎登”一下子，心想，朱丽丽知道了的话，赵欣萍肯定也知道了。
“就你那点事能瞒得了谁？哎，林秋水，你是不是想把纺织厂所有美女都谈一遍啊？”朱丽丽继续挖苦林秋水。
“我跟李子悦的事还很难说怎么样。好了，嫂子，我那个同学你见过，你看有合适的给留意一下，拜托了。”林秋水说完想走。
“你别走，我问你，杨丽丽和许东鹏最近怎么样了？”朱丽丽把林秋水叫回来。
“杨丽丽和许东鹏？我不知道啊，他们怎么样了？”林秋水确实不知道，反问朱丽丽。
“嗯，你和许东鹏有矛盾，他的事你不会知道。算了，你说的事我记住了，等找到合适的我通知你。”
林秋水跟朱丽丽说完话，又来找赵欣萍，他想印证一下是否她也知道了他和李子悦的事。
赵欣萍已经看见了林秋水和朱丽丽在说话，看到他撇开朱丽丽向粗纱工序走来，就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她不想看到他，她越来越感到林秋水和顾中庸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形象比他们好一点而已。她搞不明白，厂里的大学生们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他们认为，纺织厂的识字班可以任由他们挑选，他们想跟谁谈就跟谁谈，只要他们看中了哪个识字班，那个识字班就以为烧了高香，就应该毫不犹豫的嫁给他们？最近听说林秋水跟刘厂长家的保姆李子悦在谈恋爱，看来，他也没有脱俗，他也贪图权势。那么，自己何必再跟他多接触呢？转而又想，他跟谁谈恋爱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是不是有点喜欢他所以才在乎他呢？或许是有点喜欢他，但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以后还是少跟她接触，或者干脆不要理他算了。想到这里，她赶紧走到并条工序，去跟潘向梅说话。
林秋水明明看见赵欣萍独自一个人在粗纱工序的车档里，看见他后却去了并条工序，而且还在跟潘向梅聊天，他明白赵欣萍不想单独跟他在一起。从这个行为分析，她肯定知道了自己和李子悦的事，而且还很在乎，所以不想理自己。那么，自己找到她，想跟她说什么呢？难道跟她说，自己和李子悦谈对象是迫不得已？那么，谁又强迫自己了？其实，他对赵欣萍最大的好感就是她的冷艳孤傲，因为她的冷艳孤傲，使得她在这群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识字班里面脱颖而出。但她的这个态度不是给他自己一个人的，是对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也就是说，在她的眼里，自己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那么，自己还有必要去向她解释么？又有什么可向她解释的呢？想到这里，他黯然的转回身，回到了技术科。
林秋水本来打算本周日回家，但周四的时候，郑科长告诉林秋水让他到青岛出发，明天就走，下周一回来。原来厂部办公室收到一封在青岛召开纱线质量控制研讨的邀请函，请示刘厂长后，刘厂长让技术科派人参加。因为魏科长下周要和刘厂长出发考察纱线染色项目，他不能去；郑科长本来打算自己去，但婆婆的病还没好，卢守发周日还要回老家，把林秋丽和孩子单独放在家里她实在不放心，所以最后决定让林秋水去。
林秋水和李子悦约会没有确定的时间，每次都是李子悦想见林秋水的时候让郑科长通知他。林秋水想在出发之前见一次李子悦，但他从来没有约过她，不知道怎么跟她联系。
自打检察院回来，林秋水听说了郝平、鲁信富等人都找了当官的丈人做靠山，他想了很多。李子悦是农村户口，而且学历也仅仅是初中毕业，这些条件肯定没法跟他们的对象比。他虽然没见过郝平等人的对象，但他认为不看也猜得出，长得一定不如李子悦好看。李子悦天生丽质、有时候也比较善解人意，他可以重新塑造她，增加她的底蕴，丰富她的内涵。他仍然坚守不以爱情换前程的信条，认为那是对爱情这一美好情感的践踏。他想，几年以后，经过他的塑造，他带着高贵典雅、漂亮温柔的李子悦出现在郝平、鲁信富面前，让他们羡慕、妒忌去吧。所以他不但不能放弃李子悦，相反应该更加珍惜她，他要对她好，要主动约她，从现在就开始塑造她。
“郑科长，我明天出发，李子悦知道吗？”林秋水试探郑科长，想知道李子悦是否约了他今晚见面。
“我不清楚，应该不知道吧。你联系一下她，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怎么联系她？不能到刘厂长家里去找她吧？”林秋水苦恼的说。
“你给刘厂长家里打个电话就行，他家里有我们厂的内部电话，我们办公室的电话就能打过去。”郑科长告诉林秋水。
“真的？”林秋水一听非常高兴，如果真这样，以后联系李子悦太方便了。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郑科长很惊奇。“怪不得李子悦每次找你都先找我让我通知你。哎，你们谈的怎么样了？”
“见了几次面，每次都是谈我的工作和她买户口的事，我感觉不像是在谈恋爱，倒是地下党接头一样。”林秋水向郑科长抱怨。
“你想怎么谈告诉她不就行了？其实，风花雪月的恋爱只有电影里有，现实生活里哪有那么浪漫？你有时候就是想得太多，是上学上傻了。”郑科长听见林秋水的抱怨，“噗嗤”笑了出来，随后劝着林秋水。
下班以后，林秋水用办公室的电话打到刘厂长家，果然能打的通，而且是李子悦接的电话。
“今天有时间吗？我想见见你，明天我出发。”林秋水对李子悦说。
“又要地下党接头了？好吧，一会儿老地方见。”李子悦说完挂了电话。
“什么是地下党接头？”林秋水在十字路口看到李子悦后问她。今天李子悦打扮的很随意，穿了一件薄棉袄，外面套了一件条绒布的暗红色外套，穿了一条黑裤子，已经换上了单皮鞋，皮鞋的跟也比棉鞋低了很多。但即使这么随意的打扮，还是掩不了她苗条的身段和诱人的容颜。
“你不是说我们在一起除了工作就是我买户口的事，不像谈恋爱，像是地下党接头吗？”看到林秋水打量她，有点不好意思。“棉衣脱下来洗了，随便找件衣服穿上，不好看是吧？”
“好看，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林秋水痴迷地看着她。
“就会拍马屁。”李子悦眉头皱了一下，用表情表示他不相信林秋水的话。
“真的，我说的是实话。你真的长得真漂亮，让人越看越爱看。”
“也就是你看着我漂亮吧，我又没学历，还是农村户口，到时候你那些同学找了什么人家的大小姐，我跟着你，你能抬起头来？”李子悦自顾自的说，把林秋水吓了一跳，难道她听说了什么？不会啊，我和高田去检察院找鲁信富，别人又不知道。但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你想什么呢？那些大小姐本人伺候不起。”林秋水着急道。
“我是说以后，你着什么急啊？”李子悦看出林秋水是真急了，赶紧莞尔一笑。
“是郑科长跟你说的我们要接头是吧？我出发回来再找她，怎么什么话也跟你讲？”林秋水接起刚才的话头，怪郑科长多话。
“她也是好意，劝我说点你爱听的。说吧，今天你想听什么？”李子悦一边和林秋水向着沂河边上走，一边歪过头来，调皮的看着林秋水。林秋水被她顽皮的态度深深吸引，想拉她的手。
李子悦一把甩开他，脸绯红，嗔怒道：“这是在大街上，你不怕别人看见？”
“不是在大街上就可以了是吧？”林秋水抓住李子悦的话柄。
“那得看你的表现。”李子悦羞答答地说。
“我保证，我一定好好表现。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去青岛出发给你买。”林秋水尽情享受这种柔情，似乎找到了恋爱的感觉。
“你有多少钱，跟我摆什么阔？我什么也不需要。再说了，我要的还能表示你真心想给我买？”李子悦站在沂河河堤上，真真假假的对林秋水说。
“你也真是难伺候，我就说家里的老小最难伺候，一点不假。”林秋水丢下这句话，飞跑起来，冲向了沙滩。
果然今天李子悦一句工作上的事也没提。林秋水逮住机会，坐在沙滩他们专座的石头上，握着她纤细的手，跟她大谈《飘》里面的斯嘉丽和瑞特。李子悦开始还有耐心听，最后对那些外国人名实在记不住，不停地打断林秋水的讲解，林秋水不得不一次次的给她对号入座，谈兴索然而无。
第二天早上，林秋水坐在去青岛的车上，心想这是第二次去青岛出发了，两次出发时间间隔了半年，但心态截然不同。上一次他心里装着刘静怡，一心想借此机会找到她。而这次，他心里装的是李子悦，在刘静怡和李子悦之间，还经历了王娟、付小霞。那么，李子悦会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女孩吗？他会爱上她跟她过一辈子吗？有时候他在想，肖铁的观念是对的，虽然太现实了一点，但人不现实能适应这个社会吗？和郝平、鲁信富比起来，他们的单位好，所以他们能成为别人家的乘龙快婿，自己没有他们的条件，如果对象再不如人家的漂亮，那可真是一无是处了。他敢肯定，李子悦比他们的对象都漂亮，这点他有信心。但李子悦的学历太低了，知识面也太窄，空有一副漂亮的相貌，那么当时不能接受王娟而现在为什么能接受李子悦呢？难道自己真的在乎她和刘厂长的关系，想借这个关系在纺织厂出人头地？如果自己不想调出纺织厂，倒是无可厚非，是最理想的状态了，但万一调出纺织厂呢？自己还会不会在乎李子悦？
公路似乎比去年好走了一点，尤其隶属苣东县的那一段路，去年还坑坑洼洼，汽车老是在那段路上抛锚，现在已经修好了，虽然还是砂土路，但至少比以前平整了。他想，如果今天赶到青岛比较早的话，他要去找赵波。赵波在青岛国棉四厂，刘静怡在信里告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