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天气逐渐转暖，年前的规划开始实施。因为今年的基建任务很重，规模扩大以后厂里也需要人，刘厂长就给纺织公司打报告，想提一名后勤厂长，负责厂区基建和家属院建设的管理。纺织公司熊经理征求经委徐书记的意见，徐书记同意纺织厂再配一名分管后勤的副厂长，但不能从本厂提拔，有个现成的人选，就是纺织公司政工科的尹江海，本身就是山东建筑工程学院毕业，大专学历，现在是政工科的科长。
“放着这样的人才不用实在可惜，我看你让刘厂长考虑一下，看他行不行。”徐书记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熊经理说。其实熊经理心里清楚，尹江海是徐书记的小舅子，到纺织公司政工科当科长也是徐书记出面给他办的。
“对，你看、你看，我和刘厂长怎么都没想到呢？这样吧，我回去马上跟刘厂长商量一下，估计刘厂长也没意见。还有就是，尹科长调到纺织厂，政工科科长谁来干呢？”
“有合适的人选你自己选吧，这种事经委就不要管了。”徐书记把自己的舅子安排好，已经心满意足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也不能把好事都揽到自己身上，适当给下面的人一点甜头，人家才能死心塌地的支持你的工作，这是徐书记的为官原则。
这样一来，徐书记的舅子到纺织厂当了副厂长，熊经理连襟的妹妹到纺织公司当上了政工科科长。
刘厂长本来打算提魏晓笠或是王海青来当这个分管后勤的副厂长，他们都有学历，魏晓笠还是本科。王海青虽说只是中专，但早就是厂长助理，尤其在经济责任制的制定上，还表现积极，厂长助理提为副厂长应该说顺理成章。但既然上面同意设这个岗位，又有合适的人选，那就做个顺水人情。更何况尹江海在纺织公司政工科，认识人多，关系也硬，对外应该比魏晓笠和王海青有优势。通过分析，刘厂长同意了经委的安排，尹厂长也及时到位，在总务科马科长的协助下，厂区的基建和职工家属院同时开工，夜以继日的施工，新建车间要在六月底建起来，家属院在国庆节就要住上人。
前纺车间粗纱的问题也已解决，赵欣萍对林秋水充满感激之情。她按照林秋水说的，把最难开的5#粗纱隔距块换了一下，开了三个班，粗纱断头大幅度减少，产量计划达到甚至超过了以前。她去找林秋水。
“为什么换了隔距块就好开了？”她想知道原因。
“你不是说并条偏重控制了吗？条子肯定粗了，本来粗纱的隔距我认为偏小，条子一粗就牵伸不开了，还能不断头？”林秋水耐心的向赵欣萍解释着。
“还是你有本事。杨丽丽还说是挡车工接头不合格，害我挨张主任训了好几天。这样的话我让挡车工把其他机台全部换掉了？”赵欣萍由衷的佩服林秋水。
“你让张主任去找郑科长，让试验室下单子吧。隔距块本来是工艺设计的项目，车间不能私自换的，我也没权利让你们换。”
“哦，我去找张主任。”赵欣萍兴冲冲的来到车间办公室，看见张主任和刘主任都在，就把换隔距块的实验情况跟他们汇报了。张主任说：“技术科就一群废物，工艺不合适还非怨车间接头不合格，这么多人赶不上一个林秋水。我去找郑科长。”
张主任来到技术科，郑科长和魏晓笠都在。他跟魏晓笠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在门口的排椅上坐下来，对郑科长说：“粗纱不好开的原因找到了，是隔距块太小了，换了大的就好开了。我们换了一台做的实验，其余的，你让小吴下个工艺调整单，我们全部换掉。”
“换了隔距块做质量指标测试了没有？会不会影响质量？”郑科长昨天听林秋水说过让车间换隔距块的事，她当时就说，隔距块属于工艺设计范畴，是实验室的事，做试验可以，但要全部换，还得实验室下单子。其实牵扯工艺调整，她还真头痛，过完年虽说吴丽萍表面上没有跟她冲突，但实验室里的工作仍然不让她插手。如果技术科不通过实验室就让车间换了隔距块，万一她说影响了产品质量，这件事还真不小。现在听见张主任要全部换，就谨慎的问道。
“粗纱试验员不是一直测着重量和条干吗？我们昨天上午换的，都开了一天了，也没听说试验不合格啊。”张主任说。“不换也行，但产量指标你得给我们调整，这是你们工艺设计的不合适，这个责任不能让我们车间给承担。”
“我跟吴丽萍打个电话，你去找她商量一下，看她什么意见。”郑科长想把张主任推给吴丽萍。
“你不用给小吴打电话，我不去找她。这件事你们技术科自己商量，我们回去等单子。见到单子我们就换，见不到我们就不换。但影响的产量，你们技术科得给我们刨出来。”说完抬起腚就走。张主任很清楚郑科长和吴丽萍之间的矛盾，既然你们水火不容，我何必去搀和？
吴丽萍接到郑科长的电话，听说让她下单子给前纺车间，让车间更换隔距块，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所有机台都换吗？”
“都换了吧，反正就一个品种，都一样的工艺，要换就都换一样的吧。”郑科长说，她在纳闷，这次吴丽萍怎么这么好说话，连为什么换、换了出了质量问题谁负责之类的话都没说，这可不像她的风格。
原来昨天赵欣萍她们在换隔距块的时候，粗纱试验员尹江丽就跟吴丽萍汇报了。吴丽萍听说是林秋水让换上做实验的，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尹江丽多做几次重量试验，做一下条干试验，没问题的话就让车间开着就行了。
实际上，吴丽萍并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年前因为林秋水设计了工艺，她和郑科长引发冲突，当天晚上就叫着对象张晓华去了舅舅熊经理家。吴丽萍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经过向准舅舅做了汇报，其中夹杂了很多她的臆想和杜撰，把林秋水说得一文不值，把郑科长说成了暴君。熊经理一言不发，听她说完，问她：“刘厂长找你谈过话吗，有没有说过要把你从实验室调走？”
吴丽萍没听明白，愣愣的看着准舅舅，不知怎么回答。
“实验室主任的位子你已经坐上了，只要不犯严重错误，刘厂长不会动你的，除非想提拔你，才把你调开。那个小林，我听政工科尹科长说过，是今年进纺织厂的唯一一个大学生。听你的说法，他是有些着急，也喜欢出风头。但不管怎么样，他还在实习期，即使干得再好，也得实习完才能有正式的工作岗位，这一点纺织厂都没有权利改变。另外，你也可以这样想，他有本事解决了问题，还不是给你解决了困难？他又不能动摇你的位置，还替你解决着问题，你跟他过不去干什么？依我看，他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你别管他，成功了，你也轻松，失败了也不影响你，你说是不是？”
经过准舅舅的开导，话里的暗示，吴丽萍一下子明白过来。是啊，既然林秋水威胁不着她，她何苦跟他过不去呢？春节后去准舅舅家拜年，吴丽萍又提起林秋水，熊经理明确的表态，只要他在纺织公司经理的位子上，吴丽萍在纺织厂的地位就不可动摇，让她放开心胸，不要在小事上计较，吴丽萍得到这个保证才彻底的放了心。所以，她一改年前的态度，避免再次跟郑科长发生正面冲突，对林秋水的所作所为，她更是不管不问，由他自由发挥。
郑科长虽然不知道吴丽萍态度转变的原因，但猜想肯定跟熊经理有关。心想，只要表面能合作，其他的也不要太计较了。她现在只是关心刘厂长夫人张晓娟交给她的任务，让她再探林秋水，看他对李子悦到底是什么看法。
“小林，厂里的家属院开始动工了，国庆节之前分房，你听说了吗？”郑科长旁敲侧击。
“听说了。尹厂长过来不就是专门为了抓基建吗？国庆节第一批房应该没问题吧。”林秋水对厂里这么大的决定不可能不知道。
“你怎么打算呢，不想要一套？”郑科长低着头，不看林秋水，像是很随意的问道。
“我？我连对象都没有，要房子干什么？”林秋水很吃惊，没想到郑科长也会这样问他。他记得张主任在给他介绍那个叫“齐淑珍”的挡车工之前也是说了这么一番话。
“兵工厂的那个识字班呢？你跟她彻底算了吗？”郑科长紧接着问。
“自从上次给我写信来就没再联系。听我同学说，兵工厂已经开始往临沂搬了。我本来想回家看看，又被许东鹏把头打破了，没敢回去。”林秋水听见郑科长提起付小霞，心里还是隐隐的痛。如果不是头被打破，他还真的想回家去找找她，他们可以认真的谈一次，如果她真的爱他，并且明确爱他的理由，只要不掺杂他不能接受的因素，他不再顾虑什么，直接给她一生一世的承诺，不再管别人的看法，这是那天晚上在和许东鹏打架之前做出的决定。但因为打架，前前后后耽误了将近十天，谁知道这十天会发生什么？他是否已经错过了这段情缘呢？他想起潘老师爱人说的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时他真的感到，还是马克思说得对，“必然只是偶然的特殊情况。”那些不在意料之中但时刻发生的事看似偶然，但人生就是由这些偶然组成，如果人生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人人都可未卜先知，都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偶然事件结束之后，回过头来看看，就看到了自己必然的生命足迹。就如他和付小霞，冥冥之中可能没有必然的缘分，但在他们之间，他总感到偶然的成分大于必然。
“你是不是还没忘了她？”郑科长看到林秋水在沉思，问道。
“忘不了的。像刘静怡、付小霞，在我生命中出现过，还有可能成为我生命中最亲近的人，我怎么会把她们忘了呢？”林秋水陷于臆想，忘记是在跟郑科长说话，也不管她是否听得明白，无限惆怅的回答道。
“你还真是多情。你还能因为她们不找对象了？”郑科长不理解。
“忘不了但只能把她们藏在心底了。她们给了我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都在我心底珍藏。”林秋水继续着他的哲理。
“行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跟李子悦谈对象？”郑科长受不了林秋水的忧郁，感觉自己要被他拉进一个陌生的世界，赶紧挣扎出来，明白无误的把李子悦抛出来。听见李子悦的名字，林秋水一下清醒过来。
“哦，李子悦啊？她不是还在刘厂长家做保姆吗？”
“过几天就来厂里上班。等卖户口的事定下来，刘厂长第一个就给她买上，然后就招工。”
“郑科长，我记得你跟我提起李子悦好几次了，我不知道她看中了我哪里。我不是在乎她的户口，但我确实不了解她啊。”
“不了解才让你们谈啊。这样吧，我看你让那两个识字班把你弄糊涂了，我替你拿个主意，你跟李子悦见见面，找地方谈谈，如果合适就谈，不合适就彻底断绝，省的一次次的提起来，没完没了，你看怎么样？”
“我考虑考虑再给你回话吧。郑科长你知道，我这一段时间真的太累了，让我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行不行？”
“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小林，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看哈，刘厂长在纺织厂的地位已经确立了。你可能认为自己有能力，不靠关系也一样能闯荡出来。但是，如果有个人扶一把，会不会更顺利呢？李子悦虽然是他家的保姆，但在他家呆了三、四年了，就像一家人一样，刘厂长对外一直称她是自己的妹妹，这样的关系，别人可是想攀都攀不上的。你自己考虑吧，要是行，你给我个明确的答复，不行，你也明确地告诉我，别再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