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为了让侯洁生个男孩，大姑没少费心，找医生打听有没有生男孩的办法，医生只是给了她一些建议，比如行房的时候要创造碱性环境，还要深播深种。但医生也明确的告诉她，这些办法只是理论上可行，不能保证有效。她又去找老中医，老中医建议吃中药调节身体，但都是偏方，有效没效不好说，但对身体绝对没坏处，她就经常给侯洁拿来一大包一大包的中草药去熬汤药喝。
侯洁倒是配合，虽然对生男生女她并不关心，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她就高兴。想起上次引产的事她还后悔，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因为是个女孩，还没来到这个世界，没能看到自己的爸妈一眼，没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光明，就被无情的扼杀了，她要愧疚一辈子。有时她也想，如果真的有黄泉该多好，在那里，她一定会找到那个小生命，她会向她忏悔，但她能原谅自己吗？所以这次侯洁很谨慎，生怕再出现上次的状况，完全听从婆婆的安排，暗中祈祷上天赐给她一个男孩。
星期天林秋水去找梁忠宽没找到走了之后，梁忠宽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他跟开饭店的李平军取了一天经，还被他拉着去看了几处沿街房，打算再写停薪留职报告回城开饭店。
侯洁这几天反孕，浑身乏力还吃不下东西，但为了孕育一个健康的小生命，她还是强迫自己不停的吃。因为梁忠宽不在家，她不想烧饭，就把头一天剩下的饭菜热了一下，对付了两顿饭。到了晚上梁忠宽回家的时候，侯洁早早躺在床上了，并告诉梁忠宽自己很难受，头重脚轻还浑身发冷。梁忠宽要把她送医院，她坚决不去，说可能剩菜没热透吃伤了，晚上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谁知到了第二天反而更严重了，发烧还呕吐。梁忠宽不敢回大薛镇去上班，到侯洁的学校给她请了假就回家陪着她。到了中午，侯洁实在头痛得厉害，但还是不愿意去医院，最后让梁忠宽回家问问婆婆，看看她有什么好办法。
大姑一听侯洁病了，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吃药打针，那样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的发育。又听说梁忠宽昨天跟同学玩了一整天，就大骂儿子，说他不顾自己的媳妇也得顾肚子里的孩子。梁忠宽被骂急了，反驳道：“你以为我就是找同学玩？我是在干正事。停薪留职的事谁也拦不了我，我跟同学说好了，我一办完手续，马上回城里开饭店。”
“我的祖宗，你就听你妈一次。你以为饭店是那么好开的？资金你从哪里弄，服务员你到哪里找？人家能发财，你就不一定，我看你还是省省吧。等侯洁生了孩子，你想干什么我和你爸绝不拦你。”
老梁也在一边说：“这件事以后再商量。我看现在最主要的是把侯洁接回家里来住，你们别在外面受罪了。”
事到如今，梁忠宽也没别的办法，任由妈妈到物资局找了一辆车，把租的房子院门一锁，小两口搬回了家。租的房子侯洁不想退，她想等过段时间或是生完孩子还要去住，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无拘无束的小家庭，那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回到家，大姑和姑父实心实意的照顾侯洁，把林青松带来的还没吃的那只大公鸡给炖上，又去买了两只老母鸡，天天让侯洁喝鸡汤。虽然没打针没吃药，侯洁在农村长大，身体素质好，精心静养了七八天，身体慢慢复原了。
大姑看着儿媳妇逐步好转，领着侯洁到医院做了B超，胎儿发育一切正常，一家人才放了心，大姑也才有时间考虑林秋芸考小中专的事。
要说大姑完全没管林秋芸的事也不对，在请完马校长的当天下午，大姑就给在水利局局长办公室当主任的女婿打电话，问他认不认识教育局的张局长。女婿问她找张局长干什么，大姑就把林秋芸考试的事告诉了女婿。女婿听完，跟丈母娘说，他跟张局长不熟，另外，他认为已经请了马校长，而马校长在教育局也有认识的人，没必要一齐去找，只要随时打听着点情况就行。大姑听女婿说的也有道理，就把这事放下了，接着第二天就有了侯洁生病的事。媳妇和侄女比起来，更何况还是出了五服的侄女，当然是媳妇更重要。现在媳妇的事忙完了，可以考虑侄女的事了。
但一切都晚了。等她一大早听见敲门声，打开门看到林青松父女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等他们进门坐在客厅里告诉她林秋芸被人告了，已经取消了录取资格的时候，她大吃一惊，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教育局的简报都发下去了，二姑父看到简报，马上通知了我。”林秋芸似乎还没从听到落榜的消息中清醒过来，神情恍惚的回答。
“你二姑夫没说怎么办？那个马校长不是给找人了吗？怎么还会被人告下来？他到底找人了没找？他是怎么办事的？”大姑的一长串问话，似乎马校长是千古罪人。
“马校长还让我问问你，你找张局长打过招呼了没有。说招生办在发简报的时候，一定请示了局长才下发的。没有局长的批准，他们也不敢随便取消考生的录取资格。”林秋芸很不满的说。
“张局长我又不熟。马校长不是说找人把举报信给拦下来吗？他怎么没拦住呢？只要拦住举报信，你往届生的身份不被揭穿不就行了吗？”大姑听出了林秋芸的不满，心里虽有愧疚，但又不想承担责任，极力想把责任推给马校长。
“行了，秋芸，这个事我们谁也别怨了。事已经这样了，只能怨你去年不好好学习，你要是不复读还有这些事吗？我们今天来，让你大姑到教育局那里去看看，还有没有办法。要是实在没办法，你就再考一次，上高中去吧。”林青松看到叔伯大姐难为情的样子，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我不上高中，考不上小中专我就到我哥的厂里去干临时工，我再也不上学了。”林秋芸的眼泪像夏天的大雨，乌云密布之后，终于滂沱而下。
“你这孩子，上高中考大学不是更好吗？现在学历这么吃香，大学毕业留在城里或是到外地工作不是更风光，你怎么就愿意考小中专呢？”大姑经叔伯兄弟提醒，终于找到了劝说侄女的突破口。
“反正我就是不想上学了。要是我哥的厂子进不去，就在家里种地算了。”林秋芸使着性子，眼泪愈发的流下来，已经哭成了泪人。
“行了，秋芸也别哭了，等一会儿上班后，我去教育局找找张局长，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你们吃完饭就在家里等消息。”大姑看见林秋芸哭得伤心，心里有点烦乱，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虽然她跟张局长不熟，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林秋芸听到大姑去教育局给问情况，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抬起头看了大姑一眼，看她说的认真，不敢惹大姑生气，不敢再哭。跟着大姑来到厨房，想帮她做饭。
“青松，你又拿鸡来干什么？喂只鸡不容易，走的时候捎回去吧。”老梁看到林青松放在前出厦屋门口的袋子里有东西在动，打开看了看又是两只大公鸡，就对林青松说。
“姐夫，你就留下吃吧。我包了果园，喂了不少鸡，都是吃粮食的，不喂饲料，这鸡好吃。”林青松解释。
“行，就留下吧。侯洁还没好利索，杀了给她吃。”大姑从厨房里回应道。上次买的两只老母鸡，侯洁一喝汤就喝出来跟第一只不是一个味，又腥又腻，远没有第一只的清香。
“我可不再喝鸡汤了。这几天老喝鸡汤，再喝下去我也会打鸣了。”侯洁从自己的卧室出来，听见又要杀鸡给她吃，赶紧说。
“这位是大舅吧？你们过来的挺早的。”侯洁没见过林青松，但听见说鸡的事，就猜出来了，站在客厅门口跟林青松打着招呼。
“哦，是外甥媳妇，你看影响到你休息了。”林青松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侯洁，但看到侯洁很有礼貌，很像大家闺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局促的搓着手说。
“来，青松，我们坐下喝茶。侯洁去帮你妈做早饭吧，你大舅和你表妹肯定没吃饭就赶过来了。”老梁吩咐道。
“表嫂子，你好，我是林秋芸。”林秋芸从厨房跑出来，站在门口向侯洁问好。
“吆，表妹，你长得可真漂亮。”侯洁看见林秋芸典型的小美女形象，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由衷的夸奖着。
“表嫂，我听我哥说起过你，说你不但温柔漂亮，还孝敬大姑、姑父。我哥说，以后找对象就找你这样的。”林秋芸嘴甜甜的说。
侯洁听了，脸羞得通红，走进厨房，说：“表妹，别听你哥胡说，你哥现在都快成恋爱贩子了，他找的可都是大美女。”
“你们别在这里碍事了，我就简单的下点面条，吃完饭侯洁在家陪着你大舅和表妹，我和你爸去上班，我还得到教育局去。”大姑说完，把互相倾慕的两个美女赶出了厨房。
林秋水从沂蒙一中赶到大姑家的时候，大姑和姑父已经上班去了，侯洁和林秋芸正在看林青松杀鸡。林秋芸一眼看见哥哥进来，没好气的冲他嚷嚷：“我就不是你亲妹妹，我的事你根本就不给管。”
“表弟，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不上班吗？”侯洁也跟着问。
“昨天我值班了，今天休息。我刚刚到马校长家了，听说秋芸落榜了就赶紧来找大姑，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林秋水一面擦着头上不停往下流的汗，一面说。
“我都落榜了你才来找大姑，还有什么用，你早干什么去了？”林秋芸压抑了很久的怒气，现在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好、好，你落榜都怨我，都怨我不是教育局局长，都怨我说了不算，行了吧？”林秋水心里也有气。
“你们两个别再争了。秋芸，你就这么个命了，谁也别怨。等会儿你大姑到教育局给问好了，能上小中专我们就去上，不能上，你就去读高中。不就三年吗？我和你妈供得起。”林青松看见兄妹两个见面就吵，赶紧劝说。
“表弟，你是不是光顾着跟那个什么‘子悦’谈恋爱去了，把你妹妹这件事给忘了？”侯洁又想取笑林秋水。
“我都好几天不见她了。表嫂，你怎么回家来了，不是说还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吗？”
“上周我感冒了，就是你去我家的那天下午，你大姑知道了就把我们押解回来了。”
“我就劝你早点回家，你不听。大姑呢，大姑知道秋芸的事了吗？”林秋水焦急的问。
“我早告诉大姑了，她到教育局去给问问去了。要靠你，我早就得回家种地去了。”林秋芸还是对林秋水不满。
“那这样，我也去教育局，看看大姑给问的什么情况了。”说完放下手里提的酒就要往外走。
“我看你就别去了，教育局你又没认识的人，你去找谁啊？你就在家等着，让你大姑去给办就行了，去多了人反而不好。”侯洁建议道。
大姑这次不敢怠慢，到物资局打了个逛，找到司机小吴让他送她去教育局。物资局就局长配了一部车，几个副局长共用一部，谁有事谁用。其实物资局离教育局并不远，但大姑考虑这是局长之间的交流，开车去不但体面，还有气势。
来到教育局局长办公室，大姑看见张局长正泡了一杯茶，坐在办公椅上看报纸。大姑敲了一下门，大声的跟张局长打着招呼。
“张局长，你上班很准时啊。”
张局长把挡在面前的报纸往旁边一推，露出他的大胖脸，一看是物资局的林副局长，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迎着大姑快步走上去，伸出手去跟大姑握手。
“林局长，欢迎欢迎。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教育局来了？是不是给我们调拨了一批教育物资？”张局长热情洋溢的说。
“哪里有什么物资？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找你是个人私事。”大姑听见张局长称呼她林局长，知道张局长认识自己，认识就好办事了。张局长把大姑让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给大姑倒上一杯水。
“张局长，你别客气，我不渴。我没打扰你工作吧？”大姑问。
“没事，这几天小中专考试结束了，还得过半个月才高考，这段时间没事。”
“哦，那就好。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我侄女考小中专的事，纯粹个人私事，还得麻烦你。”大姑谦恭的说。
“不麻烦。你侄女考小中专，怎么，分数不够落榜了？”张局长问。
“是这么回事。”大姑把林秋芸的情况详细的跟张局长说了。张局长听完，用手轻轻把桌子一拍，惋惜地说。
“你怎么不在考试之前告诉我一声呢？小中专总共就录取144个人，一天就录取完了，昨天刚刚结束，都已经发了录取通知书了。你看这事弄得，你早点跟我说，都是自己家的孩子，什么往届生不往届生的？你看这事可惜吧，那怎么办呢？”张局长似乎比大姑更急。
“你侄女叫什么名字，是哪个中学的？”张局长看见大姑很后悔没提前找他，马上又问。
“是里望镇的，她的真名叫林秋芸，好像改了名字叫王琪。”
“王琪是你的侄女？”张局长这次的吃惊不像装出来的。
“是啊，怎么了？”大姑看见他大惊小怪的，似乎对“王琪”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王琪这次考试，全县第三名，考得很好。录取的时候听说她是往届生，大家都为她感到惋惜。本来她报的济南邮政学校，分数远远超过录取线。唉，白搭了。”张局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