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林秋水要把父亲和妹妹送到车站，林青松不让，说打个三轮车过去就是，林秋水一辆自行车也没法送两个人。林秋芸还是再三叮嘱哥哥，一定让他多给跑着点，不要再出什么差错，林秋水满口答应。
从大姑家出来，林青松走出了一段距离，突然又转身回来，对仍然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林秋水说：“还忘了一件事，你青峰大爷让你给他家你两个妹妹找工作的事，你给办得怎么样了？”
“我给问过我们厂人事科的张科长了，说最近车间里没有用工计划，我已经给报了名，等着吧。”
“秋英和秋萍都买上户口了，都想快点找个单位招工，你看看，能给帮忙抓紧给帮，帮不上也早点跟人家说，别耽误了人家的事。”
“我知道了，张科长也说了，即使能进纺织厂，一次也只能来一个。你回去跟我大爷说说，他要是能等就等着，不能等就找别人吧。”
“嗯，这事是得提前跟他说明白，别到时候被他怨着。”说完，和大姑、大姑夫再次摆了摆手，领着女儿走了。
林秋水跟着老两口回到客厅，大姑夫因为喝了酒到卧室睡觉去了。林秋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写好的稿子，递给大姑，说：“大姑，文章我写好了，有空你给找张部长看看吧。”
大姑接过稿子，大体看了一下，“嗯，写的不错，跟报纸上的文章一样，就差变成铅字了。我明天就去县委，把稿子给张部长。”
“大姑，县委招待所招服务员，这件事你知道吗？”林秋水本不打算再把李子悦的事告诉大姑，但李大哥和侯洁的说法完全相反，他拿不定主意，只好再求大姑。
“县委招待所的服务员每年都要换几个，年龄大了的就安排到别的地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跟我谈对象的那个小李，要去干服务员。”林秋水沮丧地说。
“哦，你不想让她去？”大姑看见林秋水的表情，问他。
“去当服务员，有人说是好事，一般人还捞不着去；也有人说不好，说那是县里干部消遣的地方，里面的服务员没好人。我拿不定主意。”
“这个事怎么说呢？这两种说法都对，这主要是看个人。服务员并不都是乱搞男女关系，有些人为了以后能安排到好一点的单位，跟县里个别领导闹出花边新闻，这样的事也是有的，但大多数还是很正经的，这不能一概而论的。”
“你说小李呢？让她去还是不让她去？”林秋水想要结论。
“她会听你的意见吗？你不让她去她就不去？”大姑疑惑的问。
“她应该很在乎我的意见吧。上次见面我们讨论了很久，也没个结果。”
“你们现在就是谈恋爱，也没有定婚什么的，个人工作的事，你最好别太干涉她，让她自己选择好了，以后有什么事也怨不到你，是不是？”大姑给林秋水出着主意。
“嗯。”林秋水眉头紧锁，满腹心事的回答。
“当年曹*和诸葛亮对阵汉中，胜又胜不了，想收兵还怕人笑话，所以传了口令‘鸡肋’，杨修通过分析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劝曹兵提前收拾行囊退兵被曹*杀了。这个故事你听说过吗？”
“这是《三国演义》里的故事，我知道。”
“我看你现在就跟曹*差不多，不想跟小李再谈下去，还贪图人家长得漂亮，想谈下去，你们又合不来，是不是？”
林秋水抬头看了看大姑，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大姑果然洞察分毫，分析的一点不错，就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你就别太在乎了。当时我也是建议你跟她谈谈试试，没说你非要跟她谈成。你爹今天在你没来之前还说起过这件事，认为你找一个买户口的，他的脸面都不好看。这种事要当断则断，不要犹豫，当然，她是你们厂长家的保姆，怎么断你也得想办法，不要得罪了你们刘厂长。”
听着大姑的话，林秋水心乱如麻，他对李子悦是有很多不满，但现在让他放弃她，他还真的心有不忍，毕竟，和以往的几个女孩子比起来，她是接触最多的女孩子了。虽然他们没有肌肤相亲，顶多就是拥抱过几次，拉过手，但林秋水认为，如果有合适的地方，李子悦是不会拒绝进一步发展关系的。
“大姑，我不管她了，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她去了县委招待所，要是不能洁身自好，我就跟她彻底断绝关系。”林秋水下定了决心。大姑看了林秋水几眼，心想等她不能洁身自好的时候，你再跟她断绝关系还有什么用？想说没有说出来。看来林秋水还是迷恋那个小识字班。
“行啊，这件事别太急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写文章，多在报纸上发表，争取早点调到宣传部去。”大姑安慰侄子。
林秋水看见大姑打哈欠，心想她要午休，赶紧告辞。大姑把上次他给朱校长买的烟酒拿出来，让他最近几天抽空送给马校长。林秋水认为一次都给他礼太重了，想先把烟给送去，过几天林秋芸考完试再去一趟，把酒给他，大姑同意。
最近纺织厂里变化也不小。刘厂长和魏晓笠前段时间出发考察腈纶染色项目，回来后魏晓笠写了可行性分析，把项目前景进行了详细的描述，认为腈纶纱线染色色谱全，色牢度好，又不怕日晒，且蓬松保暖性好，而价格比起羊毛来低很多，以后肯定会有很大的市场；腈纶纱线染色，设备投资小，占地面积不大，而且土地利用率高；最主要的是投资回报率高，预计投资2000万，用不到两年就可以连本带息赚回来。项目的唯一不利之处就是环境污染问题，因为要染色，不但用水量增加，污水排放会影响环境，但可以使用污水处理设备，将污水处理达标后再排放到沂河，不会造成河水污染。
可行性报告有固定的模式，主要分析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如果利大于弊就是好项目。可行性报告经刘厂长审阅批准后提报给纺织公司，纺织公司熊经理签字后上报给了县经委。
这几年全国各地都在大力发展第二产业，沂蒙县的工业企业相对相邻县市还是不多，就连人口只有沂蒙县一半的沂西县，一个鞋厂和一个摩托车厂，每天山东电视台都给做广告，真是家喻户晓，小小的沂西县的名气因为有这两家工厂而大大超过了沂蒙县。县委县政府不甘落后，要求全县工业企业狠挖潜力，大干快上，力争工业总产值在全临沂地区首屈一指，最起码要超过沂西县。
在这种条件下，企业为了扩大规模而上的新项目，县委县政府审批起来效率很高。四月份提报的可行性报告，两个月的时间就审批结束，沂蒙纺织厂的腈纶染色项目正式启动。
厂里成立了项目办公室，由魏书记兼任办公室主任，主抓对外协调；尹江海和魏晓笠兼任副主任，尹江海主抓基建，魏晓笠负责车间规划、设备选型、安装及车间的一切事务。
虽说魏晓笠是兼任项目办公室副主任，他的正式职务还是技术科副科长，但魏晓笠本来对技术科的工作就不怎么过问，现在又要靠在新项目上，技术科的事他更不管了，每天都在项目办公室，很少在技术科出现。
吴丽萍认为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染色车间开始启动，魏晓笠肯定不会再回技术科，那么，技术科副科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而林秋水实习还没结束，刘宝山也刚刚回来还没站稳脚跟，这个时候如果想办法促成自己技术科副科长的既定事实，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了。下了班后，她和张晓华到纺织公司熊经理家。
“舅舅，厂里上染色车间，魏科长是不是就留在染色车间了？”张晓华开门见山的问熊经理。
“这是你们厂的安排，我上哪里知道？”熊经理回答。他说的是实话，随着政企改革的深入，企业的自主权越来越大，他感到对下属纺织企业的控制力越来越差了。
“厂里的人事安排不是都要报到纺织公司批准吗？”吴丽萍很吃惊准舅舅竟然不知道纺织厂下一步的人事安排。
“那是以前，现在企业自主权大了，只要不是厂级领导班子变动，不用向上级请示的。”熊经理很无奈的说。
“这么说，刘厂长就有权力调整内部的人员了？”吴丽萍还是有点不相信。
“你们厂年前不就调整过一次吗？那都是你们厂自己的决定，厂级领导班子确定就行了，没必要一级级上报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担心啊？”熊经理听出话外之意，问准外甥媳妇。
“我听说魏科长到染色项目上去了，技术科副科长的位置还空着，以为你知道厂里怎么安排呢。”吴丽萍也不掩饰，直言不讳的说。
“这件事你放心，既然我答应过你，你在纺织厂技术科的位置就绝不会动摇。至于副科长的职位，我想，刘厂长可能让魏晓笠虚担一段时间，不会马上就安排别人的，毕竟，染色项目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开工。”
“其实，丽萍就是担心这个。过一段时间，林秋水实习完了，刘宝山又从南京纺大进修完回来了。他们都是大专学历，丽萍就一个中专生，竞争不过他们吧？”张晓华把今晚来找舅舅的目的毫不隐瞒的说出来。
“这个你们可以放心。在企业里，学历并不关键，主要是看对企业做出的贡献大小。丽萍在纺织厂刚刚建成的时候就进厂了，而且一直在技术关键部门，这个功劳是谁也抹不掉的。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当上技术科副科长，这件事要看刘厂长怎么安排。但我认为，你们说的那个林秋水再有本事，工作安排上肯定不会超过丽萍，他进厂时间太短了嘛。”熊经理安慰着两个人。
“有舅舅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在纺织厂干了5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我不相信刘厂长不考虑这一点。”吴丽萍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提醒熊经理。
而设备科的乔科长成了公认的不耻下问的典范。他本来是电工出身，在针织厂动力科担任班长，纺织厂机器安装时，他给青岛来的电气安装调试师傅打下手，掌握了不少东西。纺织厂独立后，刘厂长就把他从针织厂要过来，安排他担任了机修车间主任。年前又把他调到设备科担任科长，同时兼任机修车间主任。
乔科长自知一没学历、二不懂纺纱工艺、三不懂车间人员管理，必须虚心向别人学习才能胜任不断变动的工作，所以，他手里时常拿个小本子，遇到什么问题都记下来，然后找懂行的人去问，问过之后再把答案记在问题之后。自年前他担任设备科科长至今半年多，他已经记了满满两个笔记本。
这天他遇见林秋水，把林秋水叫住：“林技术员，向你请教个问题，郑科长经常在会上提条干不匀，那是个什么指标，跟我们设备科有关系吗？”
林秋水对乔科长很客气，一是他年龄跟张宏友主任差不多大，是老一辈人，另外他的低调做人的处事方式很合他的口味。听见他问，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
“条干不匀指的是纱线的粗细均匀度。分长片段不匀、中长片段不匀和短片段不匀。前两个与你们设备科关系不大，短片段不匀与设备状态直接相关。”
“这个短片段不匀怎么检测？怎么知道是哪台设备影响的呢？”
“现在实验室里有萨氏条干仪，一般用那台仪器检测，但不准确，需要测试人员有很高的专业水平才能把问题找出来。我上次去青岛参见质量控制研讨会，遇见陕西的一家纱线质量检测仪器厂在推销他们的产品，据他们说，只要把条子、纱线用他们的仪器测一下，设备故障就能检测出来。”
“有这样的仪器，你跟刘厂长说过吗？我们买一台，经常测着点，设备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我跟刘厂长说过。仪器厂说今年9月份会在他们厂召开培训班，刘厂长说到时候让我们技术科去人看看。”
“嗯，要想解决问题必须借助科学手段，凭空想象是没用的。”乔科长说，“谢谢你，林技术员，到时候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得多向你请教。”
“哪里，我也是现学现卖，我虽然从书本上学了点理论，但真正用到实践中，还得靠经验。”
“你们大学生知识面广，头脑灵活，只要下上功夫，纺出好纱线不困难的。”乔科长真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