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缕晨曦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来的时侯,屋子里的黑暗象害怕似的立刻躲避开来。一丝清亮,让房间变得畅朗开来。熟睡中的王子言说了句睡语,紧跟着翻了个身,就被那丝清亮搔开了眼皮。睁开眼看看越来越亮堂的房间,王子言感到了新的一天的开始。他起身,下意识地摸一摸被子的另一端,被窝里空洞的感觉让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人呢?现实的回答让他失望,也就是被子里除了自己,再无他人。他来回揉搓着被褥,自言自语地说,“哪去了呢?”此言一出,王子言顾不得怕冷,他光着身子跳下床铺,光脚跑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室外的光线就象早就等侯在那里似的,此刻便争先恐后地蜂拥着蓬勃而入,黯淡的房间倾刻间就被光线拥挤得亮亮堂堂堂起来,这不免让王子言感到有些刺眼。王子言借着光亮,以最快的速度把整个房间扫了一遍,可答案却是人影皆无。
“你在吗?”
没有回音。王子言不相信一个大活人睡了一个晚上就踪迹全无。于是,他披件衣服找遍了房间的角角落落,没有。难道是自己做了一个花花梦?王子言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在撩起被子时,他不禁闻到了一股女人的体香,他还发现了女人几缕长长的头发。王子言至此一屁股坐到床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在脑海。王子言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钻到床底,摸出了那卷重要的东西。虽然东西还在,但他不敢掉以轻心,打开一一查看。好象没错。这样就更让他莫名其妙了,难道她真是落难的女人遇到了流氓?昨夜的情景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却说昨日王子言眼看着两个做着升官发财梦的同伙跑到妓院里去了,自以为大功告成的王子言心里一阵偷笑。他招手拦住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指使车夫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王子言坐在黄包车上,两手抱怀,紧紧圈住藏在怀里的那件包裹,就象他一松手那东西就要跑掉似的。在黄包车的颠簸中,那东西的蹭动带给王子言的分明是一种满足感。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高兴之余的王子言突然生出一份孤独感来。王子言被军统派到东北已经两年有余。两年多来,他一直过着刀头添血的日子。在来东北的斗一个月,王子言的老婆给他生了一个丫头。可是因为执行任务,他不得不跟老婆不告而别。独身一人蛰伏在日本眼皮子底下的王子言,时常处在一种危机四伏的状态下生活,这种环境让他常感压力巨大。而释放压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去妓院鬼混一番。而今见同伴去了他也想去的地方,不仅欲念涌动。正直春龄之年的王子言,对女人的渴求可以用饥渴难耐来形容。但无奈今日重任在身,他不得不控制住那番欲念,待先把手里的东西安顿好,再做打算。在东北的这段日子,王子言虽然也不时抽空偷腥,可那都是饥不择食,过后想想却也索然无味。他多么希望能有一位两情相悦的情人,闲暇的时侯,象许多情侣一样,或花前月下、或踏雪寻梅……享受一番花样年华般的浪漫……
街灯在夜色的浓重中愈发变得霓彩斑澜。也许是因为天冷或因战争的缘故,热闹的大街与往昔相比少了些许喧哗和热闹。在断断续续的人流中,游动着南来北往的人力车夫,给这冷清的大街增添了一点动感。还有不时走动的宪警和鬼子巡逻队,使城市的空间充斥着战争的恐怖气氛。街上的建筑象被冻僵了一般死气沉沉地矗立在那儿,很好地注释着这座城市的精神面貌。本来心情不错的王子言大概受了某种气氛的感染,让他一下子多愁善感起来。他想起如今在国统区孤儿寡母的老婆和孩子,一份牵挂撵走了方才的兴奋。本来想到孙家胡同孙寡妇家的王子言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叫住车夫,让他折回头往回走。当车夫问他究竟去哪儿的时侯,他说了句马鞍山路五号。车夫没动,王子言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又加了句车费加倍的话,那黄包车才又动起来。
马鞍山路距此不远也不算近,也许为了早点回家,车夫加足了劲,那车子一路向前奔跑。不久,王子言坐在车上就打开了瞌睡。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后,就到了家门口了。他掏出一张纸币扔给车夫说句不用找了,就向自家门口走去。
王子言住的这个地方比较僻静,这是一栋修整得不错的平房。他之所以选这么个地方来,完全是为了工作的需要。王子言抄着手,在几近昏黄的路灯下向他的家门口走去。昏暗的街灯折射着黯淡的光茫,四周笼罩在神秘的夜色里。王子言开门的时侯,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
王子言神经一紧,掏枪大喊道:“谁,干什么的?”
没有回音,只听到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有一阵脚步声跑远。
王子言躲在暗影里没有现身,他紧握着手枪,两眼瞪着前方。一阵沉寂后又传出一声女子的呻吟。尽管如此,可王子言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继续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向传出声音的方向又喊:“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可要开枪了。”
“不要啊!我被流氓劫持,是你冲跑了他……我——我的脚扭了,你行行好,帮帮我吧。”
“帮你,谁知道你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老实点,扶着墙走过来,要我看看你是人还是妖。”
女人不断呻吟着,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尽管灯光很暗,可是王子言依然能辫清那是一位长相美丽的女子。
当女子越走越近时,王子言却突然压低声音说一句:“别动,把手举起来。”
女子举手的同时却又一下子支持不住摔倒在地。随着女子的倒地,一阵嘤嘤的哭声传过来。王子言并未放松警惕,他依然坚持让女子把手举过头顶。
直到王子言端着枪走近,并趁机将女子的全身搜了个遍,才收了枪,问她是怎么回事。而女子只顾着啼哭,却并没回答他的话。王子言心下不忍,如此美貌女子,又受此伤害,也着实让人同情。王子言弯腰搀起她,说:“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当女人告诉他自己是从奉天来丹江投亲被骗拐至此时,王子言皱皱眉头,说了句:“那就没办法了,要不然你先在我这里住一晚?”
女子抬起那双美目看了他眼,有些不放心地说:“大哥,你是什么人,我住你家里方便吗?”女人的一句话让王子言完全放松了警惕。尤其是从女子那双透着担忧的眼神里,王子言意识到他方才的戒心纯属多疑。这是一位多么柔弱美丽的姑娘啊!也许她真的被人骗了,自己还是帮帮她吧,更何况她还是那么一位妩媚动人的女子呢。
当王子言在灯光下清清楚楚地面对着姑娘时,他几乎被她的那份美丽惊呆了。那是怎样的美啊!你看她:黑发明眸,姣面桃花,唇红齿白,柳眉如画。一顶绒线帽,一袭风雪衫,一双高腰靴,站则亭亭玉立,坐如风景迷人。王子言有些呆了。直到女子说一声有水吗?那王子言才清醒过来。
王子言又是给她治伤,又是倒水,他忙活了一大阵子,把该献的殷勤都献尽了,这才感动了人家。女子说句大哥你真是好人。王子言神不守舍地答应着。这时侯的王子言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他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把这美貌女子哄到床上去。正当他想着的时侯,女子说天气这么冷,有一杯葡萄酒暖暖身子就好了。女人的话正中王子言的下怀,他说有有。那晚,王子言一边喝酒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人,他一杯又一杯地和女人喝,他希望能把女人喝醉。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晚自己先醉了。醉酒后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把他放倒床上,他甚至在闭上眼的时侯还朦朦胧胧地看到女人是一起和他躺倒的……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概不知道了……
就在王子言为找不到那女子而疑神疑鬼的时侯,在一所日式小楼里,日本文物鉴定专家武藏真人正在和美村秋子看着手中的一份家谱。武藏说:“但愿这个赖金山真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秋子说:“要不然再试他一试?”
武藏说:“不必了,免得打草惊蛇。如果他胆敢背判帝国,我第一个饶不了他。再说了,连首相也这么信任他,该不会没有道理吧?更何况有我和山本在明处监视着他,谅他也不会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再说了,我们还有……”武藏说到这里却把底下的话止住了。
清虚观座落于丹江城几十里外的一座山上。此道观虽处山中,但因密林遮蔽,从外面却很难发现山中的道家世界。这座道观虽然规模不大,可历史却很悠久。据说此观始建于宋代,后来在数次的朝代更迭中,虽几经兴衰,最终还是保存了下来。九•一八事变的半年前,清虚观遭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洗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把观中的道士们押上一辆汽车拉走了。自此以后的几个月,清虚观一直是观门紧闭,虽常有人来往,但行踪诡秘。半年之后,从关里来了一位瘦弱的年长道士带着几个徒弟在此落脚,清虚观的大门才重新向诸位香客敞开。清虚观本来香火就不旺,自遭劫以后,更是人迹罕至。观中道士,亦很少与外界往来,使得这处道观愈显与世隔绝。
就在怡红院出事的第二日上午,从清虚观山下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高个男子。见有人来,一位年轻道士急入室内,向坐在火炕上饮酒的瘦道士附耳说了一番话。那老道便腾地一下子从炕上爬起来,然后威严地对年轻道士说:“让他到侧室见我。”年轻道士答应一声就出去了。等山下的男子见到这老道时,他已经正襟危坐在侧室的太师椅上。那男子见了老道,立马跨步立正敬礼:“报告长官!奉‘穿山甲’之命,‘野狼’前来复命!”
老道迫不急待地问:“事情办得利索吗?”
“一切都按老板的吩咐行事!”
“东西呢?”
不等老道说完,男子就递上一卷东西。老道接过来,在手里把玩了几下,对年轻道士使—下眼色,年轻道士把东西拿到内室去了。老道又问:“山下有什么动静吗?”男子依然双腿并拢,毕恭毕敬地说:“日本人和抗联较上劲了,目前对我们似乎还没有什么动静。”
“哼!”老道的眼里放出凶光,“这些个共产党比日本人还要可恨,他们真是无孔不人。这次的‘闪电’行动,如果不是插手,也不至于功败垂成。”老道说着一拳砸在桌子上。就在这时,那位年轻道士从内室走出,他瞟了高个男子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老道身边,对着他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就见老道突然间青筋暴突,那刀条脸上的皱纹一跳一跳地颤动,他怒不可遏地对着男子大喊一声:“王子言,你这个混蛋!你竟敢拿一卷赝品来蒙骗本站,真是活够了,来人!”男子一听到喊声,吓得浑身哆嗦。就见两名大汉应声而入,上前不由分说便把王子言架到内室去了。
尽管王子言大喊冤枉,可一顿毒打不可避免。见从奄奄一息的王子言嘴里找不出什么破绽,老道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背后是多么复杂,对手又是何等狡猾。原以为自己这招偷梁换柱计划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对手中计,将那些字画毫不费事地纳入囊中,却没想对手却来个将计就计,一招顺手推舟就让自己中计,而落得功败垂成。对手就像钻入自己肚内的蛔虫,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如此巧妙,如无内奸,岂能完成?这其中之奥妙,让他大伤脑筋,可这内奸又是谁呢?他当然不相信是王子言,想想离上峰交待的日期愈见迫近,急火攻心的他只好把无名业火迁怒于部下,为了交差,他也只能找个替罪羊了。于是,他把王子言等人严刑拷打,使其屈打成招,而后报于上峰。至此,曾想着金钱美女的王子言便在一杯毒酒中带着一股冤气一命归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