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土肥原派出的人竟无一点消息,这使他如坐针毡,感到要出什么大事。果不然,逃回来的人向他报告了跟抗联遭遇的事。当他确信伊辛巴耶娃落到抗联的手里时,就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土肥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跑到滕野少将那里请求处分。滕野一听,气得火冒三丈。他一拍桌子,大骂土肥原混蛋,他说你不要命了竟敢违抗军令?真是无法无天。土肥原自以为是,抗命行事。本是立功心切,没想到事与愿违。而今把事情搞砸了,他自知罪责难逃,只好跑到滕野这儿负荆请罪了。滕野一听急眼了,一顿痛骂之后。滕野是越想越气,他竟忍不住挥手连扇土肥原三个耳光,直打得他鼻血都出来了。土肥原大气不敢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任凭鼻血顺着嘴巴流到地上。
打过之后,滕野余怒未消,继续骂他胆大包天,他还说土肥原如今捅了这么个大漏子,不仅自己保不了他,就是连他滕野本人,恐怕也得受处罚了。滕野略一停顿,两只眼睛直瞪着土肥原,伸出一只气得发抖的手按下了桌上的电铃。两个卫兵闻听立刻跑步进来。滕野用手一指,大叫,“把他给我押起来,我要把你送去天皇特使那里请罪。”
滕野余怒未消地说道。
‘将军……”
土肥原一听,脸现惊恐,他知道如果滕野真把他交给这位天皇特使,那么,他肩膀上这颗吃饭的大脑袋就要搬家了。可是他又不知该说什么,所以,在说出这两个字之后,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又把要说的话憋回去了。
当两个日本兵上来扭住他的双臂向外走的时候,他那双小圆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期盼。他多么希望滕野能收回成命,给他个活命的机会。
可滕野坐在椅子上却连看他也不看。土肥原真的绝望了。他哀怨地低下了头,在士兵的押送下并不情愿地往外走去。
“慢着!”
就在这时,玉旨雄一一步跨了进来。滕野一见,惊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怔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穿着一身便服的玉旨雄一走到土肥原面前,对着卫兵挥了挥手,要他们离开。卫兵见是一位不起眼的老头,并不买账,继续扭着土肥原往外走。滕野这才回过神来,立刻阻止了两个卫兵,并向玉旨雄一敬礼。玉旨雄一面带微笑,这让滕野更是摸不着头脑。玉旨雄一坐到滕野的桌子上,慢腾腾地说:“土肥原,你给我演了一场好戏,我真得要谢谢你。”滕野一听,有些糊涂,赶紧上前陪着小心说:“将军阁下,都怪滕野管教不严,让部下惹出乱子,愿受处罚。”玉旨雄一打断滕野的话:“今天我可不是来处罚你们的,我是要给你们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土肥原,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不是你莽撞行事,把水搅浑了,这鱼儿很可能还不上钩呢。你这叫误打误撞。你混插了这一杠子,虽然让鱼儿受了惊下,差点破网而去,可终是有惊无险。反过来说,这受惊的鱼儿更易失去判断力,慌不择路,从而落网。从这上面来看,你算是有错无过。要不然,就凭你违抗军令这一条,你这颗脑袋恐怕要去喂狼狗了吧?哎哟你这个土肥原,长着这么颗大大的脑袋,净琢磨些大事,连我你也敢怀疑。好,好,这才是天皇需要的勇士。为了弄清真相,竟不计个人得失,违抗军令,真是狗胆包天。不过,看在你忠勇的份上,饶你不死,但下不为例。只是不——给你一点处罚,也说不过去。死罪饶过,活罪难免,关你五天的禁闭,等伊辛巴耶娃的消息来了,我再放你。”
藤野听了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倒是土肥原领悟得快,他叭地一个立正敬礼。
“感谢将军不杀之恩,属下自当竭尽全力效忠天皇,不遗余力追随将军阁下,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土肥原把话说完了,藤野也回过神来了。他转身跑前两步,也要模仿土肥原说句感激的话。可玉旨雄一却不耐烦了,他一摆手,制止了藤野。他说好听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今天不杀你土肥原,是你的运气好,虽说你忠勇可嘉,但遇事要多动动脑子,不可蛮干。你这个特务机关长不会连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都不懂吧?干我们这一行的,就要象马王爷,得比别人多一只眼。不,多一只还不够,要多两只、甚至三只——你下去吧!
土肥原闻听如获大赦,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手绢擦了擦鼻血,向玉旨雄一和滕野行个军礼,就悄悄退出去了。滕野见玉旨雄一很高兴,心中不解,他陪着小心问玉旨雄一说如今伊辛巴耶娃被抗联抓走了,将军倒象打了胜仗一样,这是为什么?玉旨雄一反问:“你想知道是吗?”滕野说:“想知道,可我更懂得保守机密、服从指挥是一个军人的天职。”玉旨雄一很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郑重其事地说:“这是一个机密。我给你打个比方:有一对双胞胎,外人谁也分不清他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就连他们的老师也常常把哥哥当成弟弟,或是把弟弟当成哥哥。有一次,当哥哥的把老师的戒尺弄断了,却硬说是弟弟弄断的,可弟弟又硬说是哥哥弄的。两人争来争去,把老师都弄糊涂了。为什么呢?因为当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个老师根本就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最后没有办法,这个老师只好把他们送回家里,让孩子的母亲分出个是非曲直来。那孩子的母亲听老师说了原因,二话没说,一把就拽出一个来,指定就是哥哥弄断了戒尺。你说为什么,那母亲就那么肯定?”滕野听了这话,一拍脑门,说我终于明白了,《西游记》里有一段故事,讲的是六耳猕猴冒充孙大圣的故事。菩萨、诸天神、唐玄奘皆莫能辨,到头来还是如来佛祖使其现形于金钵盂内。将军计谋高深,再狡猾的狐狸,也难逃你的火眼金睛。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玉旨雄一却说:“只要钓到大鱼,漏几条小鱼,也不是不可以的。用老子的话说:“‘……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佛家也讲‘舍得’。要想得而必先舍。好一个舍得,把人世间的得与失之相辅相成的关系诠释得再明白不过了。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我们只有走以华治华这条路,才能实现日中亲善,大东亚共荣的战略目的。”
玉旨雄一的一番话,让滕野佩服得五体投地。早就听说玉旨雄一不但是一名出色的帝国特工,也是有名的中国通。他对中国文化的领悟,毫不逊色于他的特工专业。难怪天皇对他如此看重,此人确有一番过人的本领。
方才,老谋深算的玉旨雄一一高兴,差一点就要把他高兴的原因说出来了。但一眨眼,他又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如此高级机密,只有驻关东军司令部的几名上将才有资格知晓。严格保密这是玉旨雄一一贯强调的纪律。尽管滕野是他的心腹,可他不能自己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大日本皇军一向以纪律严明著称,玉旨雄一更是铁板一块。
玉旨雄一一直担心他精心编织的这套计划会有什么意外,所以,自从计划诞生之日起,首先强调的就是机密。故尔,此次行动全部由他玉旨雄一直接指挥。而且命令只传达到中将一级,少将以下军官,一概不知。即便如此,玉旨雄一仍是不放心。因为自从山本五十二失踪以来,他就预感到所向披靡的帝国军队被敌对国一张庞大的谍报网络所覆盖。这张网无处不在,他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以前,玉旨雄一很自信,他以为只有帝国的特工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特工,而现在看来,一个强大的对手,已经对他们构成了危险。而击败这个对手,则是关系到帝国圣战成败的关键一举。所以,玉旨雄一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
一声报告打断了玉旨雄一的思绪。来人急匆匆把一封密函交到玉旨雄一的手里。玉旨雄一迫不及待地打开,匆匆看了一遍,表情严肃得象挂了一层霜,继而又是一阵得意的冷笑道:“果不出我所料。”说完,他又收起密函,立刻叫滕野让人把土肥原找来。滕野不明就里,可没敢追问,只好照办。当他吩咐人去把土肥原押回来时。玉旨雄一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不!是请!”当他发现滕野仍然疑惑地看着他时,就又说:“这个土肥原这次是歪打正着。看来这小子真是员福将。坏事在他身上却能变成好事。算他幸运,那就将功折罪吧。”滕野虽然满怀疑惑,但见玉旨雄一将手中的密函牢牢攥在手里,知道此事相当机密,不是他滕野应该知道的,就不敢多问,只好安排照办罢了。土肥原半路被召回,不知又有什么变故,心里象揣着个兔子一样忐忑不安。他以为玉旨雄一可能变卦了。因为他知道,这次由于自己的鲁莽,惹出的麻烦的确不小。所以,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玉旨雄一一见土肥原就让卫兵们下去,他命令土肥原立刻集合属下人马,听侯调遣。土肥原一听,心下释然。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任务,玉旨雄一要用他了。故尔,土肥原高兴万分,他巴不得自己在这次行动中能够立个头,也好将功补过。
土肥原领命而去之后,玉旨雄一也急急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