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尺帆此时就有些反悔,自己稀里糊涂地跟着这么个老头来到此地,究竟对还是错?当他想着要不要走开时,却见有一老一少两人迎面踏雪自远而近地径直走上前来,他俩在算卦人面前停下来。那老的年纪大概五十左右,小的也就十七八岁,看两人的穿戴就知是有钱人家。
老的上前恭敬地问说请问您就是铁口神算白胡子白大仙吗?算卦人抬头看了一眼老者,爱理不理地说:“您认错人了,白大仙是家师,我是他的徒弟谢小东,我有那么老吗?”
老者一听年轻人如此说,脸上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找您也一样。那白大仙云游四海,我们怎敢劳驾他老人家呢?老者说着从腰里摸出几块大洋,递了过去。说:“这是五块大洋,区区薄礼,请笑纳。”算卦人动也不动,推开老者的大洋说:“对不起,本人不算无缘之人,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老者见此,就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些银元,不好意思地恳求说:“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不是我小看先生,实在是身上带的银元不多,本打算将余下的钱置办一些货物,只要先生肯指点迷津,等老朽回家带足银元,再亲自登门致谢!”老者说得十分诚恳,可那算卦人就是不答应。为什么呢?算卦人说他算卦不是为钱,而算的是缘。只要缘分到了,无论贫富贵贱,他会分文不取地为他人算卦。老者就跟他争辩说我们今天能找到你就是有缘。赶庙的那么多人,你躲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却被我们碰到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你今天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你要不给我们算,你今天上哪我们就跟你到哪。
算卦人点点头,连说好好,算你有诚心,可光有诚心还不行,你还得有耐心。要让我算卦可以,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老者说:“什么条件?”
算卦人说:“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只要你能等到我师父来,面对面得到他老人家的首肯,那我就破例为你算一卦。”
老者一听可犯了难。他说这个白大仙来无踪去无影的,不要说自己碰不到白大仙,就是碰到,自己也不认识呀!
算卦人却说我就是在这里等师父的,只要他来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老者反问:“他要是不来呢?”
算卦人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万般无奈之下,老者突然拉着那年轻的一下子给算卦人跪了下去,并眼泪汪汪地苦苦哀求,可那算卦人就是无动于衷。
渐渐走近的柏尺帆就有些恼怒,他生气倒不是为老者打抱不平,他是瞧不起那算卦人。柏尺帆想,你不就是个江湖术士吗,还装什么大爷?说什么算有缘之人,鬼话。看着那一老一少跪在地上不起来,柏尺帆觉得他俩很可笑。这个爱凑热闹的柏尺帆就上前对着他俩说:“起来吧起来吧!你要想算卦用不着求他,我算卦的本领不比他差。”他说自己也是白大仙的徒弟。老者不但不信,还生气地抢白他说滚犊子去,你捣啥乱?柏尺帆并不生气,他觉得这一老一小真是既可怜又可恨,白长着那么一颗吃饭的脑袋。受抢白的柏尺帆并不死心,今个儿这局他是搅定了,柏尺帆咧嘴一笑反问他说那你见过白大仙吗?凭什么就信他的不信我的,我说我是白大仙你信不信?
老者白他一眼说就你,看着就不是那块料。
柏尺帆一见人家还是不搭理他,就有些急了,他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你不信可以,咱凭真本事说话。只要你报上生辰八字,不要说你今生今世,就是你的前生前世,咱也能给你算个一清二楚。”
柏尺帆这一掺和,就有热闹看了。这一老一少当然不信他柏尺帆的了,那老者还气乎乎地对柏尺帆发开了脾气。他指责柏尺帆有病。他说你有病回家找朗中,在这里捣什么乱?
柏尺帆就想,这老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算卦的明明是在装神弄鬼地骗他钱财,你看他还偏就中了邪地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那老者不顾柏尺帆的冷嘲热讽,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算卦人,那算卦人就是不松口。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柏尺帆放眼看去,不远处有人骑马疾奔而来。算卦人冷漠的神态一下子激动起来,他说:“我的客人来了。”说着话从卦摊上站起来,把老者晾在一边。
随着马蹄声渐渐靠近,只见一中年男子骑着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飞奔而来。马蹄落处,溅起的白雪甩到柏尺帆的脸上、身上让他生烦,他刚要出声斥问,却见那人一勒马缰,“吁——”地一声停住,由奔马挟来的一阵风从脸上飞过。来人一身绿林打扮,只见他头戴簇新的黑色狗皮帽子,身披一件黄色的日本军棉大衣,敞着怀,内裹一件虎皮坎肩,腰中扎一条宽皮带,那腰里鼓鼓囊囊的斜插着两把德制镜面匣子枪。此人面黑身健,而且粗壮威武,特别是那张糙皮脸上斜拉着的那条几寸长的刀疤,看着让人生怵不说,那身上似乎还隐隐潜藏着一股杀气更是咄咄*人。柏尺帆一照面,就觉此人来者不善。故尔柏尺帆便不敢造次,只好把方才的不悦压了压,那句你瞎了眼的粗话也被生生憋了回去。来人目不斜视,径奔卦摊翻身下马,对着算卦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感谢师傅的神机妙算,让凤凰山免遭祸患。胡一刀代表山寨一干弟兄特来致谢。”
可那位铁口神算却客气地推辞说要谢就谢我师父,没有他老人家,就没有你们山寨的今天。
来人又说了,白大仙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我们到哪里去找他呀?为表心意,今天我特意来请你上山和众兄弟乐和乐和,你就不要推辞了。说着便从腰中摸出一个小布袋子递上去,说这二百大洋是一点心意,务必请他收下。可人家一听却连看也不看就拒绝了。
两人一个推一个让地争来争去,直让旁观人匪夷所思。
一边的柏尺帆一瞅这阵势,就想,这世上不识数的人可真不少,方才刚刚来了一对半吊子爷们,这会儿又来了位没地儿花钱的大爷。好笑,简直好笑。一种嘲笑的心态代替了方才的不快。他觉得算卦人骗人的伎俩实在太小儿科,可就有人不长眼珠。按说别人骗不骗人本跟他无关,可柏尺帆吃过被骗的亏,他也就对江湖骗子特怀敌视。他想,在马王爷的面前敢耍藏掖,那不是在关老爷面前耍大刀吗?今日我不当场揭穿他们,就不姓这柏字。让这些二百五们看看,他们的银子是不是没地方花了。打定主意的柏尺帆暂不出声,躲在一边看光景。
那胡一刀见谢小东拒收谢礼,有些急眼。他大声说:“俺胡某跪天跪地跪父母,却从没跪过别人。老胡这条命,也是白大仙救的,他就是俺的再生父母。老胡无以为报,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您要不收,我就不起来。”说着还当真跪在那儿不起。见谢小东再不言语,他还以为人家同意了呢。可当他抬头看时,却见卦摊后空无一人,案台上只放着他的那个钱袋,而谢小东却不见了人影。胡一刀立刻起身四下寻找,等他的眼神从面前的几个人扫过去的时候,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雪地上。只见他大瞪着两眼,象发现新大路一般惊诧不已。柏尺帆受他的影响,也不由自主地看去:只见那个白胡子老头正两眼紧闭端坐雪中,且不管柏尺帆如何叫他,他依然一动不动宛如睡去一般。寒气把他长长的胡子和眉毛僵直地冻成冰溜子,使他坐在那里的身姿犹如冰雕一样。柏尺帆本来几乎忘了这个白胡子老头了,此时一看那老头的模样,不免大吃一惊:他死了吗?柏尺帆使劲揉揉眼睛,以为看错了,当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之时,顿生怜意,心道:你说这么都大年纪了,还玩这等把戏,这不把老命也搭上了吗?柏尺帆心怀不忍,就快步走上前,想看个究竟。可没等他走近,那老头却一骨碌站起身来,搭眼一瞅太阳,爽朗地笑道:“时辰到了,该我出场了。”
胡一刀见老头起身,立刻高兴万分,他大叫着,“终于找到你了!”并立刻上前俯身跪倒,磕头不迭地说:“白大仙,您一定是白大仙,恩人哪,是您救了我们呀!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如此大恩大德,胡一刀没齿难忘。”
白胡子老头赶紧上前挽起,笑*地说,:“壮士言重了,老朽不过是举手之劳,何敢受此大礼。要说感谢,还是感谢你家先祖的福报吧!”
可胡一刀并不起身,非要请他上山当军师,老头就是不答应。他告诉胡一刀,他们之间没有这种缘分,况且胡一刀尚有重任在身,不能耽搁,让他快快离开。胡一刀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奈。他坚持要请“白大仙”到酒楼一聚。老头此刻并不推辞,他得意地对柏尺帆说;“我没骗你吧,这回是你输了。”
开初柏尺帆见这位老人有些奇异,倒也心生敬慕之心。今见他和那胡一刀如此默契,就如同计划好了一样,就在心里打个问号。当下柏尺帆微微一笑说:“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来骗我的吧,从早上到现在,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什么看相算卦,什么大仙小仙的,我看纯粹是一伙骗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叫柏尺帆!是这方圆百里十几个村子的维持会长。”此言一出,那胡一刀就吹胡子瞪眼地想动粗,但见老头向他递眼色,就忍了下来。可那脸上依然象挂了霜一样冷峻。柏尺帆一见,把方才的那份嚣张收敛起来,换上一副笑模样,转对胡一刀说:“我想这位朋友,你一定是上当了,柏某人就是被他骗到这里来的,等我把他们抓起来一问就会原形毕露。”
柏尺帆说着话,连手枪都掏出来了。
胡一刀伸手也要掏枪,老头又使眼色制止了他。
白胡子老头还是笑*地说:“我当然知道你叫柏尺帆了,你要不是柏尺帆,要想见到我糟老头子,还得费点工夫。拿枪吓唬谁?,又打不响。”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拿它当病猫?你以为我的枪是砖头,敢说我的枪打不响,我可真打了?”
“打呀,朝这儿打,打死不用偿命,你们作个证见。”老头拍着自己的胸脯对其他人说。
柏尺帆犹豫着,但在老头有些嘲笑的目光注视下,有些下不来台,只好无奈地说:“那可是你说的,我可真放了。”柏尺帆端枪对天,扣下扳机,只听撞针“咔”的一声,却不见子弹射出。这下他可有些蒙了,怎么会呢?当他仔细察看手枪的时候,弹夹没了。
柏尺帆一惊,马上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个老头果真神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又立即被他否定了。柏尺帆看着自己的手枪很自以为是地笑了起来。他说;“这位大仙看来确是超凡脱俗,你不仅善于察言观色,对我的手枪也下了点工夫。我的弹匣不在,你可能早就看见了吧?”
胡一刀抢步一把夺过他的手枪扔在地上,紧接着推他一把,推得他连退几步,并抢白道:“拿把空壳子也敢诈唬人,你不想活了?”胡一刀说着跨前几步抓住他的衣领怒目而视。柏尺帆一边争扎一边求救似地看着白胡子老头说,“误会误会。”
白胡子老头站在一边,只说了一句:“我可不是瞧你们干架来的。”
胡一刀闻言,如听到命令一般,松开手,悄悄退到一边。柏尺帆边捡枪边嘟囔:“仗着人多,欺负人,有啥了不起?”
那胡一刀听了,不服气,又想凑向前和他单打独斗,却被老头用身子挡住了。
那“白大仙”接话说:“你是很聪明,只可惜这聪明劲没用在正道上。若不是我的上辈欠你份人情,就凭你今世的所做所为,我才懒得管你。不过人情还是要还的,不管你信不信,年轻人,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些目空一切也在所难免。十日之内,你必有官做。可正是因为这份官职,会给你带来血光之灾。倘若你再摊上一位姓黄的顶头上司,那就惨了。轻则蒙冤罢职,重则身首异处。小子,不顺当的时侯,别忘了老头子,让我给你指点一二,兴许能保住你这条小命。信不信由你!”
老头说完拉上谢小东就走。
那一老一少上来就把白大仙缠住了。
这位“白大仙”很为难,他挽起下跪的一老一少,诚恳地对他们说:“不是我不给你算,实不相瞒,但凡算卦之人,都有定数。如要算得准,必是有缘人。如果算卦人只想着钱财,乱算一气,那卦是算不准的。即便算得准,求卦人若无福报,那卦相自然也会变。变卦变卦,人随境迁,卦虽势变。有道是天机不可泄漏,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你也不懂。”
不管“白大仙”如何解释,老者就是不肯放他走。“白大仙”手摸胡须,沉吟片刻,说一句,“看你一把年纪,又如此真诚,就破个例。”说完,“白大仙”闭眼捻指,口中默念。少倾,便睁开眼睛对老者说:“起来吧,我给你写一句话,拿回家去细读,如能悟到其中奥妙,此难即解。”
大仙从怀里抠搜了半天,掏出一块布来,狠劲在手指上咬了一下,待指尖上殷殷鲜血流出来,挥指在布上写道:看人情冷暖,行春雨秋风。栽下千年树,好使万年船。
老者接过布片,上面殷红的血迹让他一阵感动,一双老眼,盈满泪水。他虽然不及细读内容,却也感激万分。由于过分激动,老者口不能言,拿布的手微微颤抖。
那“白大仙”好象若无其事地对他说:“回吧!过了今日,事情就更麻烦了。”说罢再也不理会一老一少,就自顾自地走开了。
胡一刀跟在后面,见大仙的手指血迹斑斑,有些不解地嘟囔道:“咬啥手指?写在地上让他记住就行了嘛。”大仙笑了笑,说:“我这是迫不得已呀,方才那两人,因为前世的恶报,方有今日的祸事。我本不该帮他破解,但又于心不忍,也就敷衍几句。但愿他们能从中悟出道来,祸事也就迎忍而解。他们的祸事若解,我的罪责就多一分。谁叫我多管闲事,若不出血罪己,那可是罪上加罪。”
那胡一刀好似听得似懂非懂,站在那儿愣愣怔怔的。大仙见他发呆,也不在意,用左手按住流血的手指,不一会儿放开,但见手指血迹全无,伤口复原如初。柏尺帆看在眼里,便觉惊奇,只可惜自己是雾里看花,一时也难辨真假。难道他真是传说中的白大仙?柏尺帆一边想一边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