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存在?
阳光放晴,万里清明。
(一)
邙山不远处的一处破庙,这或许是邙山最破败的地方了。
破庙院墙是青砖砌的,奈何斗转星移风吹日晒,显得很光秃失色。
在一片缟素的颜色里,反映着两扇不知是开着也不知是关着的黒木门。
横梁上已有许多大的蜘蛛网,也有少量的杨絮覆着,毛茸茸的,像发霉的食物。
门中央镶着一副门匾,上面隐约刻着“子归寺”,朱漆已经脱落,泛着大量的死皮和凸皮。
寺匾倾斜着,右边下坠,有几只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
想来,来这里潜心向佛的人绝无,倒是蜘蛛和杨絮愿做佛前的青灯古案。
总之,它在繁华的邙山山脚,是畸形儿一般的存在!
破庙里,一个中年人吹了吹岸台,上面的灰尘差点埋住他的脸。
他也不讲三七二十一了,直接甩袖拍打两下便坐下来,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喝酒。
旁边的茅草对上,有一男一女干看着他们。
喝的酒是竹叶青。
一男一女正是苏生与梁初,已被点穴。
中年人自是东不升、南不灭。
此刻,三月二日,近午,晴。
三月二,诸事不宜。
(二)
阳光下南不灭的形象更加鲜明了,他全身被黑色笼罩,只有眼色呈蓝绿色。
南不灭眼似蛇眼,大小如豆,丁点的蓝绿色眼珠像是蛇信子,总是冷不丁地叮人一口。
当他叮你一口的时候,意味着这一口结束的可能是你的生命。
东不升是整个右臂断了,只有空荡荡的袖子。
但他的右肩肩头还是卧着那一只乌鸦,蓝色的。
总的来说,南不灭的形象确实不怎么样,甚至还有些凶神恶煞;东不升的形象倒是好多了,眉清目秀,却满身浸染着冷!
——一些人的“冷”可能是天生性格所致,但还有一些人的“冷”,则肯定是因为很深很深的痛苦!
——所谓兄弟,总是有一些地方是相似的。
物以类聚,不外如是:
东不升驯乌鸦,可以把乌鸦驯到在太阳升起的时候遮住天幕,以呈现“东不升”之迹象!
已“陨落”的西不落摆弄火药,他玩火药的技术可使黑夜燃烧得通明,以呈现“西不落”之迹象。
南不灭驯蛇,蛇在传说中和龟一样长寿,不死不灭。
但是生命怎会不死不灭,走向死亡是每一个生命的归宿。
而南不灭只是用蛇的数量歪门邪证了“不灭”之迹象!
北不休,就先不提了。
“老大,为什么留着那小白脸儿!年纪轻轻的,却能把圣蛇搞残。不出两年,必成大患啊。”南不灭没好气地责问,声音也有了三分热度。
“老三,你那条蛇老了,早该废了。你不是又寻了尾眼镜王蛇,一时难以驯服,你难道不可以,”东不升狡黠地扫过苏生一眼,接着道:“到时再宰了他也不迟。而且,现在我还没有看出他的道道。”
南不灭眼睛转了几圈,笑着表达想通了,道:“好主意好主意,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哈哈,干!”
两个大瓷碗碰撞在一起,震荡着当年挥斥方遒的雄心。
他们的神情、语言似乎没有昨晚那么“冷”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在家人在朋友在兄弟面前是另外一种态度。
——这种人一般都是好人。
——如果是坏人,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大哥,为什么留着那尚老儿的徒弟,要是速战速决,我怕还真不好对付!”南不灭又问。
“老三,你不该驯蛇,”东不升似乎有些生气,摔掉手中的碗,接着说道:“你该去养猪!”
东不升鄙视地看着南不灭,而后直接抱起酒坛狂饮一大口,又道:“留着这姑娘总比杀了她打草惊蛇强。杀了她固然能一时解气,但我们蛰伏二十年所是为何!”
南不灭不再追问,低下头喝酒。
东不升道:“留着她送给老四,我想他会喜欢的。咱们现在不能有任何差错。当年,真是想不到……”
他欲言又止,像是不忍撕扯曾经的痛,眼睛挂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望着远方,忽而转瞬即逝,道:“老三,这是什么酒?”
南不灭道:“竹叶青。”
东不升道:“如何?”
南不灭道:“入口淡,后劲大。”
东不升上去踹了他一脚,道:“如何?”
南不灭揉了揉腿,道:“是咱们喝过的酒中极品。”
东不升道:“这酒,少有多少年?”
南不灭道:“至少窖藏二十年。”
东不升道:“二十年前,谁能酿出这等美酒?”
南不灭左手手指做飞翔状,小心地道:“大哥,你说的是他?”
东不升长吐一口气,手做打住状,微点着头,没有回答。
南不灭笑道:“大哥,这两个小娃娃怕他们干甚!”
他们确实没有把苏生梁初放在眼里,仿佛当他俩已死了般。
他们认定要一个人死,那人早一会儿死晚一会儿死又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当然,苏生梁初也没有怎么偷听。
因为不需要偷听,只需要张着耳朵听,就行了。
因为东不升确实没有、也不用顾忌他们。
东不升眼神里闪过什么,冷冷问道:“这酒是谁带的?”
南不灭道:“应该是梁初的。难道你怀疑……”
东不升没有让他讲出来,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南不灭吐了句:“老大,老四怎么还不来?该不会又去搞女人了吧,可怜我还给他留着么好的一个佳人!”
东不升道:“就你长嘴了是不是。”
南不灭没好气地低下头,倒一碗酒,自己碰了一下酒坛无聊赖地喝着。
忽然,他握碗的左手停下,眼睛一凝,低声吐了句:“有人来了,两个人。不是老四。”
(三)
破庙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推开,扬起些许尘埃。
一位年轻人摇了摇头,似在叹息庙宇在岁月中流失的沧桑。
他走进来,很慢、很静、很稳,五个人的破庙仿佛只有他一人在这里,经过。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来人棱角分明,俊俏的很。
他一袭蓝衣蓝裤蓝鞋,左手尾指上配戴一蓝色玉戒。
他的蓝,和初降的夜幕之蓝一样,忧伤。
而此刻,大把大把的阳光滴落他背后,他似金衣裹身,不可知的神秘与深邃。
东不升肩头的蓝色乌鸦恍然间睁开眼睛,肃穆而立,凄厉而鸣。
似乎一场打斗,随时发生。
年轻人没有理会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他目光默默扫过众人,最后降落在苏生身上。
他们相互打量着。
他们的四个眼睛像四个漩涡,深深地互相吸引,互相沉沦。
阳光很静,时光便显得很慢,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在阳光中、时光中对视着。
说来像是一年十年,不过一刹那,甚至,一眼千年也不过如此。
忽然,他们都笑了,像是一尾影子寻到另一尾影子。
他们最先笑的是眼角那淡淡似有若无的鱼尾纹,而后是左唇角的酒窝。
不约而同,动作一致。
刚来的年轻人上唇一孥,从怀中拿出两只精致玉杯,打了个响指,酒坛里的竹叶青魔术般自动游入玉杯。
好内力!
年轻人把内力控制得炉火纯青:用内力击向酒坛上一点,但酒坛不破;挤压出酒再度用内力压制酒的曲线,致使酒魔术般游入玉杯!
年轻人右手一挥,玉杯飘向苏生。
这是一个完美的拱形抛物线,苏生就那么一伸手,玉杯落入手中。
年轻人与苏生同时举杯,而后饮下。
东不升、南不灭、梁初一顿沉默。
东不升南不灭再怎么沉默,也遮掩不住眼中的杀气,仿佛年轻人从推门而入时,就是一个死人。
苏生看出来了,他无法开口,只能饮下酒。
意思很明显,喝酒赶快走!
年轻人当然也观察到了,也理解苏生的意思。
但,当他把玉杯抛给苏生时,就下了决心,救出苏生的决心,无论多么艰难凶险。
——其实,世上有这样一类人:
他们素未谋面,在某一次茫茫人海中他们相遇,而仅仅因为一个眼神,他们便确信对方是自己的朋友。
如果给这种“朋友”加一个期限:一生。
每一个相遇的一生。
这是一种感觉,虽莫名,但却知其妙。
如果深入理解,给这种感觉下一个定义:似曾相识。
就像人在转世前,已经在眼睛里刻下印记,只要相遇,便会琴瑟和鸣心意相通。
如果给这种人定一个称谓:性情中人。
他们孤独的时候,只有他们的影子是他们自己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或许,这个时候也是他们灵魂最饱满的时候。
因为他们懂得: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影子者,一生之相伴也。
——如果你也懂得这个道理,你将会品尝孤独的味道,理解幸福的含义,而且人生终将无憾。
——或许这类人,就是因为寻找“这个眼神”,而来到这个世上,而存在!
(PS:朋友,请允许我慢慢写,我初写小说,水平不行。另外,朋友如果喜欢哲学,请好好品读咀嚼这第五章第六章,这两章我可能会夹杂地谈些自己对存在主义虚无主义哲学的理解。若文字不对口味,还请海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