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虚无
(一)
在苏生脑海里,有这样一个悖论。
我们生活的世界并不是一个世界,而是两个。
一个是看得到世界。
另一个则是看不到的世界。
它们之中,一个名字叫做存在,另一个叫虚无。
如果虚无的世界,你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只是说明你生活在简单的世界。
如果虚无的世界,你看不到却能感受得到,说明你生活在存在并虚无的世界。
所以,存在与虚无的世界是统一的。
所以,生活的两个世界其实还是一个世界。
——但苏生可以确定的是:生活在统一世界之中的人,是孤独的,也是饱满的。
因为虚无是另一种存在。
因为,南不灭说的并不错,苏生也察觉到走进破庙的脚步声是两个人的。
两人的脚步都极轻,就像风吹柳絮落地,毫无声响。
但,再怎么微弱,也会被听到!
年轻人与苏生同时举杯同时饮下。
而后,苏生礼尚往来,扔起玉杯,划过一道漂亮弧线落入年轻人手中。
年轻人的笑容更深了,朝着苏生细致地点头,道了句:“安。”
——这个字,这个“安”字,或许是世界上最通俗最无私最温暖的字眼,情侣间可以相互述说,陌生人之间也可以相互祝福。
——年轻人的“安”字,苏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会全力以赴救出苏生,即使不是他们敌手!
——苏生怎么会不明白呢,虽是第一次相遇,可心意偏偏相合。
苏生不能张口说话,只微微地摇头。
——微微摇头比狠狠摇头更合适,因为他知道自己劝不了年轻人不要拼命。
——微微摇头有时是一种剧烈疼痛的乞求。
(二)
肩头蓝色乌鸦嘶鸣,这是一种不妙的感觉,东不升眉头不禁紧皱了起来。
东不升向南不灭使眼色:试试那刚来的年轻人。
南不灭对着刚进来的年轻人道:“何人?”
年轻人道:“路人。”
南不灭呵呵笑了,道:“你是谁?”
年轻人道:“我是我。”
南不灭道:“他妈的,跟老子装什么和尚,打什么机锋。老子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道:“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你叫我阿猫我就是阿猫,你叫我阿狗我就是阿狗。不过……”
南不灭道:“有点意思,看来你还挺好玩的。不过什么?”
年轻人道:“你叫我爷我就是爷!”
南不灭怒道:“看来你不仅好玩,而且玩得还很大!”
忽又开口骂道:“他妈的,哪里来的臭娃娃,过来喂蛇呢!”
当南不灭骂过“国骂”时,他一甩衣袖,四五尾绿蛇射向那年轻人。
这些绿蛇不大不小,约摸三尺。
它们都已张开小嘴,两支牙细小,蛇信殷红。
它们像预定好的程序分工明确,一二二阵型,分别取头、两臂、两腿。
人心不足蛇吞象,它们像是要生吞了年轻人。
这些蛇一路畅行无阻,因为年轻人纹丝不动。
但,当五尾蛇距他有一臂之隔时,年轻人手臂画了一个圆,五尾蛇全都落地。
地上五尾蛇七寸处各有一肉眼很难看到的细长伤口,伤口处一线红血隐约闪现,生机了无。
南不灭暴怒,扯起左衣袖。
他胳膊表面数不清的细小伤疤紧致排列着,如蛇皮。
伤疤长约半寸,应该是他自己指甲所划伤。
东不升看着南不灭的动作,当下立即伸手握住南不灭手腕阻拦。
因为东不升不仅看到了南不灭的动作,也看到了年轻人的动作,他一直在观察着年轻人的手和肩:
——一般,人打架,先动的都是手。
——一般,手都是由肩膀带动,高手看人的出手动作,都是先看对方的肩膀,再拿捏自己出手的时机、速度、高度。
东不升看到年轻人泰然自若,当蛇靠近时,他的肩才动。
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把薄刀,透明的,极轻极薄,更极快。
之间年轻人抡一个圆,薄刀快速割破蛇的七寸。
情形一时缓和下来,东不升拍拍南不灭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眼神凌厉,盯着年轻人:“卜算子是你什么人?”
年轻人呵呵笑道:“卜算子,我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你不会算吗?”
说着,他眼睛还眨巴眨巴着,像个小孩,像一只机灵的兔子。
东不升冷冷一笑,道:“哦,这样啊!不过,你帮我算算这个问题!”
年轻人道:“请说。”
东不升道:“你属相什么?”
年轻人道:“我不知道。不是属龙,就是属马。”
东不升道:“龙也好,马也好,只要……”
年轻人道:“慢着,我想起来了。”
东不升道:“哦,你想起什么了?”
年轻人道:“我不是属马,就是属龙。”
东不升道:“别再给我装疯卖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在和我说话,好让那小子快点冲破穴位。”
年轻人道:“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吗?”
东不升道:“哦?”
年轻人道:“我属龙也好,属马也好,”
“只要不是属九条命的猫就好。”
后面这半句,是东不升和年轻人同时说出来的。
丢出这半句话后,东不升握紧仅有的左手成拳,衣衫风扬,一股强大厚重的内力汪洋散发。
他肩头的乌鸦也停止了嘶鸣,眼睛睁得浑圆,身躯立直。
年轻人慢了半拍,一息停顿,又觉一股强烈威压袭来,便立即运功提气抵抗。
眼神清澈,无畏无惧,泰然心安。
(三)
破庙一时显得紧凑起来,地面上的尘埃飞起,游弋在东不升与年轻人之间。
地上的五尾蛇伤口越来越多,渐渐被气劲撕裂,鲜血飞洒。
而东不升肩上的蓝色乌鸦依旧身躯立直,岿然不动。
——可见这世上的乌鸦并不都是一般黑,你需要改变自己北冰洋一样的思维(焦艹凡博《蓝色的乌鸦》诗句改写。)
——人之外高等智商的动物:兀鹰、狼、蛇等。乌鸦也是。
——乌鸦也能创造奇迹,“乌合之众”能造旭日不升之迹象。
——记得改变“北冰洋”般的思维,记得不要小看乌合之众。
时间已经持续了一刻钟,东不升和年轻人依旧在比拼内力。
二人立定,两人四腿深深扎下脚底夯土三寸。
旁边的南不灭大汗淋漓,随时准备着出手偷袭,同时也戒备着:明明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另外一人在哪?。
苏生虽然身体还有几分虚弱,但也全神贯注地防备着那蓝色乌鸦:它不简单。
而梁初极其努力地克制恐蛇症,强迫自己观看这场顶级比试,思虑着两人究竟鹿死谁手,也思虑着这年轻人与尚玮师兄相比到底谁会技高一筹。
中间的蛇就没有落得好下场:正被气劲凌迟。
恍惚间,飞洒的蛇血有一滴溅向蓝乌鸦右眼。
也就这恍惚间,一根无色银针也刺向乌鸦右眼。
乌鸦微张了嘴,如果这嘴有唇,你会理解它张嘴的意思:不是紧张害怕,而是嘲笑讽刺。
乌鸦挥动了右翅膀,射出了三支羽箭:一支阻血,一支挡银针,一支射向年轻人右眼。
年轻人不能挪动,挪动则必受内伤!
躲在暗处的人暂时不能现身,现身则失去主动权,现在还不到最后关头!
梁初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克服恐蛇症,刚情况有所好转,此次再也受不了凌迟绿蛇的恶心一时昏厥过去。
破庙里仅有一个人在笑,南不灭在笑,无声却刺耳:
羽箭已仅离年轻人半尺。
千钧,一羽!
(四)
苏生动了,不知何时动的。
就像风,当你感到凉爽的时候,风早已吹起了。
羽箭被夹在苏生右手中指与食指之间,而后反抛回去,速度力量倍增。
南不灭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晕开花便又僵硬,左手尾指一弹,指甲如蛇蜕皮蜕去一层迎着羽箭撞去。
羽箭穿破三寸长的指甲,继续射向乌鸦。
乌鸦张开翅膀把头埋进里面。
羽箭刺断了翅膀上的一支羽毛,而后随着那半截羽毛坠落。
乌鸦受伤了,是它自己的羽箭所伤。
——伤人者,人恒伤之。
——这世上没有刺不穿的盾,也没有能刺穿所有盾的矛。
——天下功夫,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这时,破庙外,有人吆喝道:“佛祖,我来请你喝酒啦!”
“不灭,走!”东不升吐了一句,便护着蓝色乌鸦离开。
——“不灭”,在这种情形表达的涵义颇多:第一通常含名字表亲切;第二暗示有危险;第三暗示危险很强烈。
南不灭瞪了破庙门一眼,哀叹愤懑一声离开。
离开之前,又是一挥衣袖,便又有五尾蛇袭向苏生和年轻人。
而就在东不升南不灭离开不到半息之后,苏生和年轻人却先后昏倒了。
他们两个毕竟是人,不是铁打的。
在两位强者手中坚持这么久,已极属不易。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心里有个声音,那就是必须去做。
就像士兵,前方或许是万丈深渊,或许是刀枪滚滚,也要,必须要义无反顾地前进。
他们虽不是士兵,但他们想要做的事,觉得要做的事,即使再大的困难,即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丝毫不会考虑后果,去做!
——做,说做就做!
这就是很多人成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