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远
依旧是三月二日。
只是已是午后。
阳光还很好。
(一)
“你快走,快走,快走。”苏生惊乱地喊着咆哮着,大汗已满头。
他是躺在床上的,在梦中呼喊的,右胳膊还在做推人状。
他挣扎着起身,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眼前有二十盏蜡灯。
蜡烛最右一支是新的,其他依次短了一截。
很规整,像循序渐进的石阶。
十九盏已燃,最右一盏尚未燃上。
屋内一片通明,也一片陌生。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苏生他并没有起身穿上衣服就走,只是收回右胳膊,双手拂面揉眼缓解情绪。
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就像他总是微笑的,总是幸福的。
——随遇而安,在最开始它不是一种心态,不是一种境界,它只是一种习惯,一种被迫或者自动生成的习惯。
——就像苏生的微笑苏生的幸福,也只是一种习惯。
苏生在揉眼睛,他忽然发现自己右手食指中指、右手手腕均被包扎,且有着隐隐的痛。
“你醒啦小伙子。”
屋内走进一位老者,身长五尺着布衣,戴一草帽,面色红润,眼神寡淡索然无味,胡须长一尺、灰白相间,披肩散发,渔夫打扮。
老人手中端一碗药,冒纷纷热气,走到苏生跟前,道:“看来老夫又赌对了,哈哈。”
苏生道:“您好。您赌对什么了?”
老人道:“我赌对你会在此刻醒。你看,我的药刚刚煎好,还在你刚醒端过来,哈哈!”
老人接着道:“小伙子,你至少中了两种毒:蛇毒、乌毒,还有一种毒老夫忘记了名字,不过我都能解。来,把药趁热喝下,保证你喝下后生龙活虎力大如牛。”
老人说着话,把碗递到苏生跟前。
苏生没有迟疑地接过药碗,只是药味冲鼻,其中还有几缕絮状之物几小丸丸状之物,一时半会儿难以辨明,下意识地停顿了会,没有饮下。
——想必这絮物和丹丸,应是没有煎化的药物。
老人道:“小子,这药啊老夫可是费了九虎二牛之力,上……”
苏生道:“等等等等,老先生,是九牛二虎之力吧!”
老人道:“管它九牛二虎还是九虎二牛,这可是老夫上邙山采来灵芝,下洛川取得山泉,九九八十九道工序,吸取天地之精华、日月之光辉,耗费七七四十七个时辰精心熬制而成。”
苏生先翻了个白眼,急喝道:“等等等等老先生,是九九八十一、七七四十九才对吧。”
老人道:“管它是九九八十九还是九九八十七,管它七七四十九还是七七四十七,老子想怎么说,难道还不能怎么说吗?”
苏生立刻“恭敬”呵呵笑道:“能能,当然能!”
老人道:“知道就好!来,我们来赌一把,我保准这药好喝。而且喝了之后十个八个女人都喂不饱你。”
苏生哑口,道:“老先生,这到底是什么药啊,是解毒的药呢,还是春*药呢?”
老人道:“你怎么那么多话,管他什么药呢!”
忽老人寡淡的眼神里闪过不知名的光,索然无味也有了虎虎生气,道:“小子,你干脆点,就说你赌不赌吧!”
——这不知名的光,原来是欲*望的光,原来是赌博的欲*望。
其实,苏生心里还在想自己到底昏睡了多长时间?难道是七七四十七个时辰?!那天在破庙又发生了些什么?那位蓝衫公子安然无恙吧?梁初小姐怎么样了?
苏生道:“赌,当然赌啦,怎么可以扫老爷子的兴致呢!”
老人高兴道:“这就对了嘛!”
苏生狡猾道:“不过,老爷子需要回答我个问题。”
老人瞪着道:“你还敢讲条件。”
苏生道:“不不不,晚辈一看老爷子就知道老爷子天生赌骨,头顶上总有一朵七彩祥云庇佑着您的运气。”
苏生看老先生心气缓和,接着道:“像您这样赌徒中的专家,自然需要棋逢对手才有意思。现在我心里有种种疑云解不开,这就失了赌博的先机,再跟您这样的专家赌,必输!”
老人哈哈笑道:“有理有理,你问吧!不过,你问完了,再不赌,哼哼。”
苏生赔笑道:“怎敢怎敢。我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老人道:“三月初二,申时三刻,你只昏睡了两个时辰。”
苏生伸出大拇指,道:“老爷子真是我肚子里蛔虫。”
老人不置一笑,道:“有屁快放!竟敢骂我是蛔虫!”
苏生失笑道:“那位蓝衫公子梁初小姐怎么样了?”
老人冷冷道:“没见什么蓝衫公子,倒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梁小姐死了。”
苏生拉着老人的手,急道:“死了?”
老人点头道:“嗯,死了。”
又甩开苏生大力的手,接着道:“我过去找如来喝酒,进去的时候,破庙里就只有你和那位姑娘。姑娘没气了,于是就把你救了回来。”
苏生笑了,笑得很自然。
老人道:“你笑什么?”
苏生笑道:“不告诉你!”
老人道:“你真狠,听到别人死了你这么狠心。”
苏生笑道:“因为我知道她没死。”
老人道:“你怎么知道?”
苏生笑道:“我就是知道!哈哈!”
老人也笑道:“看来,你也是只蛔虫,还是个会笑的蛔虫,以后我就叫你蛔虫。”
苏生笑道:“蛔虫就蛔虫吧,老爷子你还赌不赌啊?”
老人道:“赌,当然赌啦。”
苏生心里默笑,嘴上更加玩世不恭起来,伸个懒腰一散昏睡的疲惫,道:“老爷子,那蛔虫就陪您玩几把。长者为尊,老爷子您先请,请您先赌我会不会把这药喝了!”
这老人一时“捉襟见肘”,挠挠后脑勺,看看苏生左眼,瞅瞅苏生右眼,忽然右手一拍大腿,道:“小。”
又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词了,老人连忙补充道:“你不喝!”
苏生一听,立即皱眉一饮而下,咕咚咕咚全灌进肚里,那些絮状之物和药丸也一并消灭。
准确地说,苏生在听到小的时候,立即捏着鼻子,把碗送到嘴边,开喝。
——只是不知谁上了谁的当。
(二)
“咦,你这蛔虫,老子竟然赌输了。”老人看着苏生喝干净的药碗,强忍住呕吐,抠着指甲扭捏地丢出这句话。
“老爷子,您服吗?”苏生问。
“你个小蛔虫臭蛔虫,老子像是赌输了不服的人嘛!老子赌博还没有不认账过。输了,我服!”老人答。
苏生唇角勾起一朵睡莲。他手里的碗脱落,落在地上碎了;他坐起立直的背倒了,倒在床上睡了。
“不对啊,喝了药应该活蹦乱跳的,脉相也稳定,怎么会晕过去呢?”老人见苏生昏过去,忙上前把脉,自言自语地说道。
老人阔步走了出去,穿的草鞋竟走得黄土地铮铮发响。
他并没有走很远,他故意把脚步放得很响,昭示他确实离开了。
老人走出门外便躲在梧桐树上,观察苏生:他总觉得苏生在欺骗他,目的是要他赌输三把。
——不喝药,苏生喝了。
——这药好喝,苏生却是忍着一口气喝完药。
——喝了生龙活虎,苏生却倒在床上又昏睡了。
一炷香,两柱香,一个时辰过后,屋里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夜幕开始升起来,寒也开始浓了起来,老人有点担心苏生会着凉,他收收自己赌博的心,往屋里走去。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老子赌输了怎么可能会认,笑话!
——老子像赌输认账的人嘛?就算是像,那老子也只是像,而不是是。让老子认账,笑话,天大的笑话!
——其实,老子就算认账了如何,但还能扳回两局:这药确实好喝;而且喝了之后肯定能上山屠虎、下海斩蛟!
——你这小子,怎么可以装晕呢,这就不好玩了!
——你晕老子走,拍拍屁股当这事没发生过。
老人走进屋内,给苏生掖了掖被子。
他坐在床头,柔和地欣赏着苏生,就像欣赏当年的自己。
他的眉眼那么像我:
天下只是老子的天涯,天涯才是老子的天下。
——人们对于与自己相似的人,总是会有着莫名的好感和欣赏。
老人又给苏生把脉,自言自语道:“脉相很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老人摇了摇头,不解,道:“你这小子,内力深厚,下午昏睡两个小时就醒了,怎么现在又倒下了?”
老人不解了会儿,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嘴边又絮叨:“怎么会这样呢?你这一倒下,老子连输三把。老子今天手气好着呢,好不容易赢了两万两银子,可以大大方方地请佛祖大哥吃酒喝肉了,竟遇到了你这个扫把星倒霉蛋,害我跟佛祖大哥喝不了酒吃不了肉。”
老人一甩衣袖,哼了一声走出去,估计是出去找佛祖哥哥了吧!
(三)
夜很静,月光很轻,苏生悄悄走出门外,不知何时。
他手里握着一条青色丝巾,望着远月,慢慢地握紧。
门外是三分地的院落,不大,但种六颗梧桐树足矣。
每颗梧桐树相距半丈,当中那刻梧桐树最壮:高约六丈,一人抱腰粗。
有一只大鸟正在这颗树顶盘桓。
大鸟很大,翼短而宽,扇翅浑圆。翅展一丈有余,挥动时梧桐树叶纱纱坠落,像是在下梧桐雨。
苏生眼神寞落,痴痴地看着这满树梧桐雨,顺带看了眼大鸟。
大鸟似乎很得意,正在俯瞰着梧桐树和树下的人。
苏生看到大鸟从头部至眼部呈灰黑色,眉纹纯白。眼后深黑,眼睛锐利警惕。
这大鸟是苍鹰,苏生确定。
苍鹰其喙如弯刀,*通白,没半点杂色。
苍鹰忽地俯冲而下,爪厚而肥利,双爪张开如大钳,钳向苏生。
而苏生还在望着那婆娑梧桐雨,望着那“远”,满目凄然。
——远,有时候是一种温凉的希望。
远的那边是更远处,无穷的远处。
希望的那边依旧是温凉的希望,无穷的希望。
当你觉得寒凉、痛苦的时候,请往天边、往远处望一望,给自己一点希望、一点温暖。
(PS:请路过的朋友记得这句话:“天下只是老子的天涯,天涯才是老子的天下。”愿路过的朋友生活能够潇洒自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