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赌趣
拾一枚月光,缀在眉间,饮一杯清风,放逐心安。
(一)
梧桐春*夜雨,刹那芳华尽。
苏生望着梧桐叶雨,望着那“远”,不知是凄然,还是心安,没有理会或不相信苍鹰会攻击他。
苍鹰越来越近,梧桐叶立体式围满了苏生周围,有的叶子竟如刀割破他的衣衫,有的叶子打在他的脸上也流下几丝血。
而苏生,只是毫无反应。
——难道是装死?
苏生没有躲,没有闪,静静地立着,像海边的望夫石,在海浪的拍打下毅然坚决地立着。
三丈,两丈,一丈,苏生的发任意旋转,苍鹰在离苏生半丈的时候,两爪紧收向下拉,顿时扶摇而上。
扶摇而上的时候,用尾翼抽打苏生。
苏生被抽倒在地,手中的丝巾也迎风飘了起来。
月光隐约中,见丝巾上绣着一个稚嫩的“兮”字。
苏生被抽翻个跟头,吃了口泥丸,冲鼻冲喉的味道。
苏生恍然间醒了,吐了吐嘴里的泥丸,抓了把土,一跺脚施展轻功抓起飘飞的丝巾放入怀中,而后直追苍鹰。
——这世上本没有轻功的,会飞的人多了,便有了轻功。
——这世上本没有人会飞的,人跑得快了,追上燕了,便会飞了。
——这世上本没有绝世轻功的,人跑得快了、跑得久了,追上鹰了,便有了绝世轻功。
——轻功,换句话说,只是努力地跑、努力地跳、努力地追。
嘭,苏生凌空踏叶,奋力直追,追至两丈远的高度,摔了下来。
而苍鹰却停在树半腰上低飞盘桓。
苏生再起再追,再嘭。
苏生再嘭再起,再追。
苏生再追再嘭,再起。
苏生距离鹰近了又近了,更近了又远了,远了又近了,循环着。
——很多事,岂不是也是一个循环?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句:“别傻了傻臭虫,蛔虫怎么可能追得上速度之王苍鹰呢?别傻了傻臭虫,没看出来苍鹰调戏你呢!”
苏生笑了,道:“调戏就调戏我吧,调戏,我也要陪它玩玩。”
那躲在暗处的声音回了句:“傻臭虫,苍鹰嚣张就算了,你个吃苍鹰便便的人也这么嚣张。哈哈哈,”
苏生没有在笑,只是再一次:嘭!
——再一次被苍鹰摔了下来!
暗处那人笑着笑着停顿了,又骂了句:“妈的,年轻真好!”
苏生:“老前辈,你也吃了苍鹰便便,你怎么不嚣张啊!”
那人回道:“我哪……吃了。”
这回轮到苏生笑了,道:“哈哈,前辈你看你看,你自己都说你吃了。”
——那人正是渔夫打扮的老人。在说“哪”字时,口型张开,于是:吃了!
——永远不要得意忘形,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二)
不知过了多久,苏生立在月下,举起一杯酒,和着月的斑驳饮下,望着远方。
他脚边立着一只大鸟,大鸟是苍鹰!
苍鹰和他一样望着远方。
缓缓地,老人走了过来,道:“孩子,你在看什么?”
苏生道:“远方。”
老人道:“远方有多远?”
苏生道:“很远。”
老人道:“很远有多远?”
苏生道:“眼前。”
——其实,有时候远和近就这么亲密。
老人问道:“眼前有多远?”
苏生道:“我一条腿的远。”
苏生感觉这样回答很单调,需要增加点娱乐节目,所以他话没说完提腿踢了老人一脚。
可惜,没踢住,老人似乎提前想到躲开了。
老人道:“眼前有多远?”
苏生道:“下一腿的远。”
苏生连踢四脚,可惜全部不幸败北,连连被老人躲了过去,还反被老人抽了一脚。
“哈哈,小蛔虫,你不行!”
老人伸出食指,配合着头摇了三摇,眼神里尽是说不尽的得意。
“你再看这几颗梧桐树哪颗最壮?”老人指过几颗梧桐树问道。
苏生翻了个白眼,食指指了指中间那颗,道:“好像是那颗吧!”
老人道:“那一颗枝叶密吗!?”
苏生道:“但那一颗最粗。”
老人道:“那颗枝叶密的为什么不粗?”
苏生道:“就因为它枝叶太密,所以它不粗。”
——真正的大树不会有太多细小枝叶,就像千里马不会有太多肥膘。
——枝叶对于参天大树来说,就是肥膘之于良马。
老人问道:“那一颗为什么最粗?”
苏生道:“它只有一个树干。”
老人道:“为什么就一个树干?”
苏生道:“它在路中间,有人嫌它碍事。”
老人道:“为什么它最壮?”
苏生道:“有人砍,有鹰绕树依。”
老人忽得意地笑了,道:“那药丸滋味如何?”
苏生蹙眉道:“……和你吃的味道一样!”
——看来老人忘了自己也曾光顾过!
(三)
老人没有和他纠缠这个滋味的问题,从怀里拿出一副画像坐下,旁边也放着一坛酒两只碗。
苏生十分有眼色地倒了两碗酒,敬老人,自己先口饮下。
喝完之后,便咳嗽起来。
他自己也很觉得奇怪:怎么喝酒会咳嗽呢,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在邙山山顶喝梁初的酒咳嗽,现在喝酒又咳嗽。
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苏生道:“竹叶青。”
老人道:“它是怎样的酒?”
苏生道:“入口柔,后劲大。”
老人道:“像什么?”
苏生道:“像思念。”
老人鼻子嗯道。
苏生道:“思念,初体味时,是很温柔的味道。可思念愈积愈深,温柔也随之加剧,却成为了一种痛。”
——温柔,有时是一种痛。
老人索然无味地眼神飘起了朦胧,他知道这酿酒的人有着怎样的思念。
老人道:“不仅剑有吉凶,酒也有吉凶。这酒酿成的时候,便……”
苏生又饮了碗酒,道:“我不想知道。”
老人打开画像,道:“你可知知道他是谁?”
苏生心情没有把持好,道:“他是我师父。外人面前我喊他爷爷。”
老人的眼神彻底亮了,所有的星光聚集在一起的亮光也会失色。
老人大笑,用手撕毁这画像,拦住苏生,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哈哈。唐多令,你真狠,你真够狠的,你一个人就快囚禁了我二十一年。哈哈!”
苏生心里疑问道:你不是很自由吗!
他当然没有说出来!
(四)
老人嬉骂道:“你你,你个小臭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嗯,屋里有多少根蜡烛?”
苏生道:“二十支。”
老人道:“那支最长?”
苏生道:“你怀里的最长。”
——前面说过,有个世界你是看不到的,但需要你去感受。
“现在哪根最长?”
老人从怀中拿出一支崭新的蜡烛,握在手里,顷刻了无痕。
“哪根都没我的腿长。”
苏生眼角闪过一丝狡黠,出腿如电闪,以此回答。
庆幸的是这次终于踢中了,终于!。
——终于很不容易,很不容易也会有终于!
——远方,远方到底有多远?
——无论远方有多远,只要你想要到达远方,就一定能够到达。
——但,问世间什么最远?
——心事最远。
——但,心事再远,迈出下一脚,迈出下下一脚,终会到达。
——只要你想,只要你迈!
老人怒了:“你个小臭虫,真当我老了!”
老人放了一句狠话就手臂抡直手指并拢,一记手刀势大力沉地向苏生斩去。
只是胳膊没有腿长,苏生弹腿后发先至他腰眼。
老人毕竟是年纪大的人,经验自然多了些,腰肢一扭躲开,手刀又借腰劲加了力斩向苏生脖颈。
苏生眼无波澜,左手食指中并起,点向手面。
老人眼带笑意,变掌为拳压向两指。
苏生收指握拳,准备来个硬碰硬。
这,不过须臾弹指间。
嘭,两人各退四五步方停,苏生齿间一甜,便是一口淤血上来,绷着嘴强行咽下。
老人的草帽裂开两半,裂口平整。老人看着落在地上的草帽,拍拍他的后脑勺,道:“果然英雄出少年!不简单,不简单。”
老人挥手制止苏生回话,接着道:“二十一年了,老夫足足等了快二十一年了,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老人高兴地抚须而笑。苏生不知其所以然但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他看到老人真心地感到快乐。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之一,岂非不就是完成一个承诺!
(五)
觉得脸笑得有点僵了,老人双手平摊,草帽便飞到手中。
接着吹起一记口哨,苍鹰兀地飞起,老人纵身一跃越到苍鹰背上,看着地上的苏生,道:“孩子,你身上的七里香毒、蛇毒、鸦毒已经解了。”
苏生拱手道:“谢前辈解毒之恩。”
老人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太早。东不升南不灭、令帮,还有一股势力,我还没有查出来,不过,他们没一个好惹的,你当心吧。”
苏生道:“谢前辈关心。”
老人蹙眉道:“谢,咋这么刺耳。这只苍鹰我管它叫猎,如果你能记住我刚才吹的口哨,三天后你自能驯服它。你本可以用刀用弓箭制服它,看你是个聪明人,竟傻不吧唧地和它拼速度。”
苏生摸鼻子,腼腆笑了。
老人道:“哼,它叫猎,只有它猎人,岂有人猎它之理!我只是年轻时制服过它,它一直不服气,一直用粑粑暗算我。呵呵,不多说了。本来还想劝你不要再寻找你师父,看你那傻不吧唧的劲头知道劝不了你了。你师父想出现该出现的时候,自会出现。你好自为之吧!”
苏生听到这些话,回了句:“谢前辈,”
老人打断苏生说话,道:“并不是我要救你,这是天意安排,是你师父二十一年前的安排。而我最烦听人对我讲谢字,以后若见到我,胆敢再讲此字,舌头给你割掉!哈哈!”
老人接着道:“小子,别认为自己听觉警觉一流,世上的强者虽不多,但有一些还不是你能硬碰的。另外记住邙山山虽险,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但比人心山未险。万事小心啊!”
老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怎么说也是和你师父是故交,就送你些见面礼吧!小子,你我再赌一把,你猜我有没有赢两万两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