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玩儿
千江月2015-10-27 11:584,526

  第十章:玩儿

  夜半,凉!

  (一)

  星星像烟花一样缤纷着夜。

  小雏菊闭上了昏昏欲睡的眼睛。

  夜来香正开放层层叠叠的心。

  露凝夜沉,一片邙山洛水。

  只是这一切的诗情画意,却在酒旗外。

  花香与露明落在苏生眉间,徒增了些许迷惘。

  ——师父你到底去了哪里,又要让生儿做些什么?

  (二)

  欲知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

  洛阳九景:龙门山色、关林祈福、马寺钟声、金谷春晴、邙山晚眺、天津晓月、洛浦秋风、平原朝游、铜驼暮雨。

  三代创世,魏晋风流,汉唐雄风,宋家文气。

  要细说洛阳,说上三天三夜犹未尽兴,只道是:

  洛阳,是最本色的城,最艳色的城,最美色的城,最英雄儿女的城。

  章台柳。梁园月。东京酒。洛阳花。

  如果你来到洛阳,连最基本的牡丹花都未来得及欣赏,那将不仅仅是你的遗憾,更是你的愚蠢。

  如果你是男人,如果你来到邙山,没有尝尝定西酒家的鲜羊汤,没有赏赏月归楼的“牡丹”,恐怕别的男人会笑话你:笑话你不是男人!

  洛阳最美味的羊肉汤,便出自定西酒家,与长安的名厨,也能一较短长。

  洛阳最美的牡丹花,就在月归楼里。

  (三)

  定西酒家,名字有点奇怪。

  正因为奇怪,客人才多!

  因为你如果觉得奇怪,别人会笑话你。

  因为如果奇怪,说明你少见多怪!

  他人不奇怪,说明他人见多识广,早已见怪不怪!

  ——奈何,人明明不晓得不清楚很奇怪,却总是装作一副了然于胸的态势。

  ——朋友,你说人奇怪不奇怪?

  定西酒家的鲜羊汤有四个坚持:最好的材料,最好的作料,最好的古方,最贵的价钱。

  三个中间劈开的羊头、腱子肉、七分肥的中肋条,羊筋。

  加秘制作料,配古方,文火煮四五个时辰,成。

  配着关大娘肉松馒头、撇三点蒜汁。

  这滋味,美得让人不敢相信,美得让人掉鼻子!

  端上来一大海碗,烫白而浓。

  你可以这样比较:不愿暴露年纪的风骚老女人会搽多少脂粉会有多白。

  可是那浓那白,比这汤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时,就算有人给你两条路:一千两与你换,另一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拿你命来换。

  味道虽美,十两八两已是极价,一千两很值得一换。

  但,你还是会:

  先骂他一句:拿钱换,俗。

  再冷言丢一句:等我喝完这鲜羊汤,你把我的命取去不迟!

  苏生饿了,路过邙山,他自然也不会让人笑骂。

  他在定西酒家。

  (四)

  “客官,您的一斤蒜汁羊肉,八两肉松馒头来了。”

  “客官,您的洛阳鲜羊汤来了。”

  月归楼对面的定西酒家很是敬业,正打算关门,恰见一人来,便张开门,欢迎请进。

  跑堂的见客官眉清目秀书生打扮,一身白衣却也素朴,好在他没有低眼看人,好生细心招待着,摆一桌椅,掌一萤灯,先端盆清水,递一白帕,才细细询

  问客官要吃些什么。

  不多一会,馍菜汤便齐齐端来。

  客人正是肚饿吃饭的苏生,他心想这定西酒家果然不错,上菜快、菜色美、汤白浓香。

  ——那蒜汁羊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草色遥看近却无,香菜又绿邙山北。

  苏生咬过一口肉松馒头,夹起一瓣“梨花”,蘸蘸“草色”往嘴里咀嚼,确实味道不错。

  又舀过一勺羊肉汤送咽,微膻,有风味。

  放下勺子,捧起海碗,苏生不顾烫猛然喝起一大口。

  一声“扑”的声响,如鱼回水里那般怅然愉快,鼻子这才缓缓吐出白气。

  孰料苏生刚品尝了两口,却听得跑堂道:“客官,塞北羊肉、洛州鲜汤、师娘肉松馒头,共计一百零八两银子。客官我看你骨骼惊奇儒雅非凡,就算我交你这个朋友了,省了零头算你一百两吧,盘子筷子碗也一并送你吧。小店要打烊了,对面来了个雏儿,掌柜的要带我们开开眼界呢。”

  ——说的真简单,一百两一斤,贵!

  ——说的真好听,免费送盘子碗筷。

  苏生心里想着,细细嚼着羊肉,而后放下馒头筷子站起,见那跑堂人高腰肥,从怀里取出二百两银票向跑堂递去,笑道:“大哥虎背熊腰豹目龙眉,一看就是江湖好汉英雄豪杰人中龙凤,小弟今日得见如此大侠,实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大哥你省我八两银子,那狗掌柜岂不罚你工钱,咱们初次见面怎能让大哥破费责罚,小弟这里仅有二百两银票,这虽是我的全部身家,但小弟初次见天生神武的大哥,这见面礼还是微薄,但望大哥笑纳。”

  ——其实,他怀里还有两张一万两银票呢,当然是“渔夫”老者送的见面礼!

  ——这是最实在的见面礼。

  那跑堂的面怀愧色,这接银票的手纠纠结结,欲迎还拒,一咬牙一跺脚,从怀里把掏出张银票:“小兄弟,来邙山的武林好汉众多,但还是英雄人物数你最有眼光。这一千两银票全给你,本来还打算去对面玩玩,咱俩有缘分,就送你去玩吧。你刚从外地来,不知道那里面娘们儿的滋味,那叫一个爽啊。”

  苏生右手半接银票,道:“大哥,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讲好意思不好意思,先接过银票才是王道!

  ——因为,银票就是银子,银子就是王道!

  跑堂道:“小兄弟,抬头看看这天儿,天底下那么多有本事的,但就你看出我厉害。在我看来,就你自己是个人物,将来必是武林盟主天下至尊。咱俩有缘分,你拿着去玩玩吧。”

  苏生道:“大哥,这这……”

  跑堂抓着苏生手腕往门外,道:“小兄弟,啥都白说了,白说了,再说我跟你急。去吧,去玩吧!”(白:别。)

  苏生往里进,跑堂往外头,这样僵持了半会儿,跑堂终把苏生推出门外,而后关上店门。

  苏生丢了句:“大哥真是力大如牛,小弟佩服佩服。”

  跑堂道:“小兄弟也不简单,大哥只是略胜一筹。好兄弟,去玩吧。哈哈哈”

  苏生道:“大哥何止技高一筹,简直无人能敌啊!”

  跑堂道:“小兄弟也是很不简单哪!你再不去,大哥就代你去啦!”

  ——说着说着似有哭音:我那一千两银票啊!

  苏生道:“大哥,小弟去也!”

  苏生拍拍屁股,哀叹一声——羊肉一口一千两,值!

  ——可惜,一千两,一万两也还是饿啊!

  苏生走了两步,那定北酒家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了,有人小声道:“一千两啊,十娘的酥*胸啊!”

  (五)

  对面,月归楼。

  眼前八位家丁,一名花花公子,一位持剑人士。

  门前没有吆喝大爷来玩玩嘛玩玩嘛的水蛇腰人儿,想来应是生意极好,已不需露脸推销。

  只有八个家丁分立各门柱前。

  这八位“门神”,身着蓝衫,系黑色皮革,革上镶一翠玉。腰带旁各置一大刀,腰背直挺,如风中标枪矗云而立。这几人皆是真正的虎背熊腰剑眉豹目,有虬髯,是练家子,比苏生刚才的“大哥”应强上若干分。

  烟花柳巷之所,有此“门神”,悍矣!

  ——能够称为“神”的事物,自有其过人之处。

  ——“神”,最重要的在于“变”。

  变,在于其下:

  这八家丁中间一人,像是带刀们带头大哥。

  他先见到的是花花公子,觉得他只是有钱而已不外如是,脸上半堆笑意,不伸手不移步,道:“里面进!”

  这公子似心中有数,两手抱拳微微鞠躬,道:“多谢多谢!”

  接下来是持剑人士,这就有一定趣味。

  此持剑人一剑柳叶眉,世间几人追。

  浑身蓝衣,手执蓝剑,剑上配猫眼石。

  脚步声音和他眉之柳叶,一样轻。

  那家丁颔首低眉,眼睛像是贴在持剑人脚板,而头颅更是,甚至直埋地底尘埃,抱拳道:“公子请,公子请。”

  持剑人没说什么话,丢了千两银票,他走进屋内,房门自关,声音从门缝里飘来:“刀钝了,换把新的!”

  这就是能够称为“门神”的人,古朝有,今宵亦有。

  ——但成“神”需要一个前提,那便是:眼力价。

  有眼力价,才知道该怎样变通。

  但,“神”也有疑惑的地方:刚刚那位公子后面的穷酸书生呢!

  穷酸书生在月归楼内,一楼西窗边,吃饭。

  樱花鱼,杜康酒,三碗白饭人悠悠。

  是苏生,在那持剑公子进门后进,然后关门。

  ——这不是轻功,只是速度,鹰影般的速度。

  樱花鱼:鳟鱼切片、加火腿、笋片拼盘,洒艳丽樱花。鳟鱼口感鲜嫩,樱花香气浓郁,相得益彰。有醒目提神之效!

  杜康酒,洛州洺酒,和牡丹一样,赏心事解千愁也。

  ——梁国月,汴京酒;洛州花,章台柳。

  ——汴京酒被时人称作“酒魂”,杜康酒在一定程度上被洛阳花遮住光芒。

  ——不过,夏,杜康造酒。杜康酒,酒祖也!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苏生吃口白饭,夹块鳟鱼,听着小曲儿,就口小酒,吃。

  他吃得很慢,像是要把所有的食物,所有的往事细细咀嚼,一并咽下。

  ——师父,生儿愚笨,师父要生儿踏入江湖,所做为何?

  (六)

  月归楼内,别有洞天!

  一楼有七门,门后有七屋。

  楼内,三尺高的红漆桌、一寸三红漆椅,椅子上配洁白印花套。

  印花是樱花,软的像月归楼里女人的芳臀。

  屋后是庭院,庭院深深深几许?三三见九半亩许。

  中间是路,左旁前种柳后栽杨中间黄花满地凉,右旁近芭蕉远海棠中央秋菊尽是殇。

  苏生看着远远的花树,嚼着口中饭,随意地看着周围的人。

  很多人都是一扫而过,唯独对那持剑人士多看了一眼。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就再也不能忘掉彼此的双眼。

  苏生笑了,一朵莲花从心房开到眼角,隔空举杯,饮下。

  他们认识。

  再望,那人已离去。

  苏生没有寻找,没有张皇四顾:

  ——两人各自安好,又何必执着。

  ——酒已饮下,意已表达,何须多言。

  ——他是谁?

  (七)

  苏生饮了酒,继而眼睛又转动。

  冬窗口,一年轻公子在自顾自喝酒。

  酒是玉盅,汉白玉质。

  桌子上,他右手边,有一古剑。

  剑,形式高雅,上有多粒珍珠,微奢华。

  珍珠摆成“上官”字样。

  只是奢华的剑,不能叫剑!

  但那位公子好像也知道这点。

  他只自己独酌。

  他眼里只有酒,没有剑。

  他喝酒时,剑离他很远。

  苏生觉得他会是一个好剑客,他的剑却是他的累赘。

  苏生为他有点惋惜。

  苏生又饮了杯酒,视线移动着。

  一中年人映入眼帘。

  鹰的锐利。乌鸦的阴沉。狼的机警。蛇的歹毒。

  他也在盯着苏生。

  唇角勾起一道镰,把杯子举到眉处,眼神迸射着骇人精光,饮下。

  苏生笑了,双手捧起酒杯至头顶,承受着骇然压力,饮下。

  酒杯落地,两人一同掷下。

  ——这世间总是有那么几人,因为一个眼神一种气味儿存在!

  ——如果,他们寻到,彼此相通,这是最可爱的事!

  ——这世上有什么事能比此事更可爱,

  ——或者比此事更可怕!

  ——因为他们相似,但不相安,终会是敌人。

  ——如此相通之人,成为敌人,岂不是最可怕的事。

  ——但亦可爱,因为他们不再寂寞。

  ——这世上,老天总会给寂寞的人安排相似寂寞的人!

  ——这是天道的沧桑,人道的慰藉。

  两人把酒杯扔下,这可能是一百两银子,碎了。

  好在没家丁过来查看。

  ——不是不查看,而是因为有眼力价,惹不得!

  (八)

  月归楼内蓦然静了,只听一女声道:

  “老规矩,这五个女子哪一个是雏儿?”

继续阅读:第11章: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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