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蹊跷
（一）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句古语是说，人做的任何事情都会有人知道，即使再怎么天衣无缝的局。
这并不是寄托“苍天有眼”的意思，而是说天衣不可能无缝。
无缝的衣服怎么穿呢，即使是天衣！
所以，再怎么高深的局，再怎么精密的布置，再怎么没有手尾的事情，都会有蹊跷。
而蹊跷，就是破解整个事情整个局的蛛丝马迹。
（二）
外面有争吵声。
是老板娘与瞎子的争吵。
老板娘已经抖出蛇信般的匕首，准备在每个黑衣人心脏上补一刀，彻底熄灭他们的生机，却被刚刚为司徒婉约打点好洗澡水回来的瞎子阻止。
“不能杀。”瞎子急喘道。
“为什么？”老板娘破口而出。
她收起匕首，自己有点后悔，刚被瞎子阻挡盛气之下咆哮声有些大。
“你看不出他们是什么人？”瞎子克制自己的声音，低声小心回道。
“他们不就是清道夫的兄弟吗！”老板娘没好气地说，并向瞎子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还敢杀了他们。”
瞎子睁大眼睛，表示很不理解：“杀了他们，清道夫会回来找我们报仇的！”
“呵。”
老板娘用一副鄙视的态度，却又重新认真打量着瞎子道：“赵瞎子，你可是杀手榜第三的‘三更天’照瞎子，清道夫不过老六，你怕他作甚！”
（三）
原来他是杀手照瞎子。
司徒婉约隐约捕捉到“三更天”这三个字，猛然大悟，终于想起了这个人。
想来老板娘也就是他的妻子“索命贴”万青燕了。
十几年前，老板娘与瞎子是一对热爱游山玩水的恋人。
瞎子姓赵，名匣。因为其眼小，而且脑袋总往后缩，像是锁在小匣子里面。
老板娘姓万，名青燕，轻功一流。
二人身世不为人知，却常常在一起游山玩水。
瞎子虽然形貌丑陋，但对老板娘是极好的，从不认真多看除老板娘外别的任何女人一眼。
至于是不是青梅竹马，而且是不是成亲结为夫妻，这也更是不为人所知。
那时老板娘在江湖中也颇有几分姿色。一回二人南下在姑苏游玩，万青燕被当地的沧浪阁阁主“沧浪剑”看上，并遭其调-戏。瞎子气愤不过，与沧浪剑交手，失手将其打死，而后被姑苏的沧浪阁势力追杀，一路逃亡。至此，瞎子便与老板娘加入了杀手行业。
传闻夫妇二人联手，总是在三更天行动，。
事情完成后，老板娘总会在尸体旁留一张银票，像是用钱赎罪，又像是买命钱。
其后，瞎子被同行称为“三更天”照瞎子，意思是其眼光毒辣，真正的眼瞎人也会看到他小小眼睛里的凶光。而万青燕被称为“索命贴”，她那张银票便是索命贴。
久而久之，在杀手行业里越做越出色，成就其江湖第三号杀手威名。
“照瞎子，哼，原来是他。”
司徒凌云一把把烧鹅前掌撕裂，往嘴里一塞，声音从牙齿间渗出来：“这回来了，就新帐旧账一起算。”
司徒婉约面容清冷，像是对自己这个表哥有些失望：“表哥，你别乱来。那有什么旧账。他在姑苏杀了沧浪剑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心里还有半截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你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够不够人家喝一壶的。
司徒凌云站起来，凌然傲气道：“表妹，照瞎子在姑苏杀了沧浪剑分明就是不给我们司徒世家面子。如此打我们司徒世家的脸，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没想到这二人躲到关外来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司徒婉约用眼角的余光命他坐下，待他情绪缓和时道：“这次远来关山，一切以查明杀害姑姑的凶手为重，不可鲁莽。至于这照瞎子，等等看。”
司徒婉约好像又捕捉到什么：“你是这老板娘姓万？”
司徒凌云道：“索命贴万青燕，姓万啊！”
司徒婉约一时想到什么，仔细品味着。见司徒凌云欲言又止，知道他是想问为什么自己会问老板娘姓万，捏起一个菩提，缓神道：“嘘，继续听。”
（四）
“清道夫并不可怕，”
瞎子怜惜地扶着老板娘坐在长板凳上，补充道：“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势力。”
老板娘更加不理解了，迷糊地问眼前这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男人：“咱们杀手这行，背后能有什么势力？”
瞎子明显比老板娘心细，道：“关王冲请一个清道夫并不算什么，只要银子够多就请得动，但再加上他们六个人呢”
见心爱之人处于思考中，缓缓补充道：“他们六个人其中有两个是清道夫的亲兄弟，另外四人两位是马家兄弟，另外两人是猪家兄弟。关王冲一次不可能请得动他们七个。”
老板娘猜测道：“难道关王冲不能单请清道夫，他们六个只是随着看好戏的？”
瞎子摇摇头，道：“当见到他们六个人在一起时，我想过这个情况。但清道夫三兄弟行动一向一起，这次清道夫单独留在万马寨，他们六人来咱这儿吃饭，必有蹊跷。”
老板娘连忙问：“什么蹊跷？”
瞎子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向外探头探脑，发现风声很大足以掩盖说话声，才轻轻关上厨房门，向老板娘附耳说道。
（五）
“他娘-的，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司徒凌云骂了声，遂向司徒婉约问道：“表妹，他们会有什么蹊跷呢？”
司徒婉约捏起玫瑰盐，在手上搓了搓，道：“狐狸如果不狡猾，那岂不是早死了。至于蹊跷吗，到时候自会知道，表哥你啊，就稍安勿躁。”
司徒凌云看着眼前这个表妹，为她的智慧与美貌而骄傲惋惜，又为她的女儿身而惋惜，看来自己真的不如表妹，抚平心绪后缓缓说道：“那表妹你已经知道是什么蹊跷了吗？”
司徒婉约又抓起一把玫瑰盐，握紧，把盐从指缝中流淌出来，看着模样还算一表人才的表哥，道：“蹊跷我还不太确定。不过你不觉得两个杀手为什么会关心，或者说会提到万马寨吗？”
司徒婉约一点一点提醒着自己这个表哥，她知道这个表哥虽然盛气凌人，但绝不是什么傻子，只是懒于动脑。她相信自己的提醒能够让表哥想到些什么。
司徒凌云削减脑袋想了会儿，道：“莫非这万青燕与万马寨老寨主有什么关系？”
“不错。”
司徒婉约展露一丝笑颜：“我曾经查过资料，万马寨老寨主有个女儿被雪藏着，毕竟做强盗的子女有一定风险，何况强盗总是有很多仇家的。而我又比对年龄，这老板娘却也符合几分条件，再加上他们逃亡远的不逃近的不逃，偏偏落根在这客栈，由此完全可以肯定这老板娘就是老寨主的女儿。”
司徒凌云一拍脑袋，笑对表妹，直竖起大拇指不说话。
（六）
“老头子，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杀了那司徒家的小儿。”
听到瞎子的附耳解释，老板娘震惊了一把，拍拍胸口，转移话题道：“那小子欺人太甚，我去把他做了！”
瞎子抱住老板娘，制止她挥舞匕首前去解决两人，道：“我的好燕娘，不可冲动啊！”
老板娘道：“那小子刚才实在欺人太甚，他欺负我也就算了，他竟然那么作践你。那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嘴那么甜，心却那么毒！”
瞎子道：“不可不可。”
老板娘急道：“有什么不可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杀了他们谁知道会是谁做的呢，说不定还可以嫁祸给关王冲呢！”
瞎子重重吐了口气，看着让人爱又让人恨的燕娘，怜惜道：“这次司徒家前来查案，不讲凶手是不是关王冲，司徒世家为了先出一口闷气，也会报复他。我们现在杀了这两个小娃娃，岂不失去了一次借刀杀人的机会。”
看着老板娘想通了借刀杀人的道理，瞎子又补充道：“再说，这次是司徒世家直系子女前来，也必有高手保护。当时我几度想杀了那可恶的小子，但那小姑娘也会趁机给我致命一剑。而且，”
老板娘问道：“而且什么？”
瞎子苍凉道：“而且我身后总有一股强者的杀气。如果我杀了那小子，也躲得过那小姑娘的一招，但我绝躲不过背后的杀招。”
老板娘问道：“背后有杀气？”
瞎子眼角凝神，眼睛再度放射出妖光，语气却更加苍凉道：“应该是为司徒小姐和公子保驾护航的高手吧！”
瞎子拍拍老板娘的肩膀，让她放心道：“你先回屋子里歇息吧，我去伺候他们。”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只是不想让老板娘看到自己继续忍受欺辱，更不想看到老板娘伺候司徒小姐与公子时受到欺辱。
——男人，总是不想让也不会让心爱的女人不开心。
——女人，如果说爱你的男人让你不开心，一次两次或可原谅，多了，便不可原谅。
——因为，那个男人根本就不爱你。
因为深爱，所以决绝。
所以，他才会决绝的走开。
（七）
“小姐，吃好了吧？”
瞎子来到司徒婉约和司徒凌云身旁，恭敬说道：“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二楼天字号，热水也烧好了，怕小姐寒碜，倒是到了二十多斤羊奶，在房间晾着。”
司徒婉约拿出刺绣优雅地擦手，没有感激没有谢意，散出她那淡淡的荷香道：“烧好多时了吧！”
真是个厉害的女子，瞎子心想，但面不改色道：“小的怕耽误小姐吃食，故而来迟了。”
没有给司徒婉约回话的机会，接着说道：“不知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司徒凌云看着他有点傲气的样子，想动手劫持敲打敲打他并*问他蹊跷到底是什么，却被司徒婉约伸手阻拦，司徒婉约玩味地看着眼前形貌丑陋的男人道：“好男人不多了，向你这样疼爱女人的好男人更不多了，可是，”
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让瞎子摸不着头脑，却让瞎子下意识戒备：“可是什么？”
司徒婉约右手轻架在司徒凌云手腕上，踱着凌云碎步，走向楼梯，在拐角处停下回头，喃喃道：“可是你不该一个人过来。”没具体点透摇摇头迈向拐角回准备好的房间。
什么意思？
瞎子没有问出来，看着渐渐上二楼的两人，一时感慨颇多：若非当时逃亡，怕仇家追杀，想来也会和燕娘生下儿女，想来生下儿女也这般大了吧。
想着想着，瞎子脸上竟多了一些奇异地幸福。
只是幸福很短暂，因为他听到一声惊呼！
谁的惊呼？
自然是老板娘的！
（八）
蹊跷吗？
并不蹊跷！
清道夫的兄弟难道真的任人宰割吗？
这是事变！
（九）
因为事情是变化着的。
任何天衣无缝的阴谋，任何高深的局，就因为蹊跷才会生出变化。
而后就会因为变化，蹊跷便放大，事情便一丝一缕地解开。
（十）
人在做，天在看。
这是古话。
对于不信邪不信天的人，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十一）
所以（分享一句话，西方哲学家罗素在《圣经》扉页写下的一句话）：
不要跟随众人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