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秘密
（一）
任何一个人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秘密。
（二）
老娘客栈，二楼天字号房。
——天字号，不过高帽子，不过浮名。
——很多人都在为高帽子、浮名而奔走而受累。
房间很大，很干净，屋里有一张大床。
床上有棉被，绣着软软的蒲公英，软软，像情人的手。
床前搁置着一支大桶，木桶里有水，乳白色。
水上浮着一层厚厚的荷花花瓣，每一瓣精致纯洁，像情人的眼波。
水的温度约莫四十度，温柔且不失温暖。
房间未染一尘，只有轻-薄的月光透过菱形窗格淌进来。
乳白色的水上泛起浅浅的月光，她懒洋洋地躺在水里，一双琥珀凝华的裸足破开月光，高高地翘在木桶上。
很舒服，奔驰了十数日，还有什么比慵懒地泡一个温水澡更舒服呢。
她是司徒婉约，她眼眸半闭，像一只波斯猫散漫欣赏着自己的脚。
似乎有心事，似乎很无聊，司徒婉约数着自己额前的秀发。
她在泡澡，这是很享受的事情。
她尽情享受的时候，根本不会在意楼下一触即发的争夺：六个黑衣人劫持了老板娘，正在与瞎子对峙。
她没有在意，也不必在意，她知道表哥会帮她守好门的。
司徒凌云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
他推开窗子，将些许厉风放逐进来，吹逐缭乱的思绪。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因为他知道他不是正室之子。
所以他收敛自己的才智，态度傲慢表现夸张。
所以，他只需要在该自己表现聪明的时候变现聪明。
这样既能够让家主放心，又能够让家主给他足够重视。
这次来关外查案，是以前态度表现傲慢正确的证明，也将是以后自己上位的开始。
所以，他需要保护好司徒婉约，也需要拿捏出司徒世家作为武林四大世家不可撼动的家族尊严。
他毕恭毕敬地在门外守着，他知道小姐在泡澡时，是任何人不能打扰的，是任何事不能阻止的。
其实，他也曾对司徒婉约动过微妙的感情，他拿捏得很好，不远不近、不亲不生。
他知道司徒世家已经比不上上一辈的荣耀了，只因为司徒世家正室没有男丁，即使司徒世家是四大家族里最有钱财。
因为没有男丁，而且司徒婉约没有亲姐妹，也没有堂姐妹，他这种司徒外亲男丁才能够慢慢走近姑苏司徒世家。
因为人才凋零，司徒家主想要与其他三大家族联姻，其中让司徒家族最为满意的快婿对象便是上官世锦的哥哥上官世荣。
司徒凌云很有分寸，他从不分析家主为何选择上官世荣。
——分析上峰所想所为，有时候是帮主上峰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有时候也是一种大忌。
司徒凌云没有冒险，他宁愿不犯大忌，也不愿高瞻远瞩。
——人活着，要知道自己的位置，要有自己的分寸方圆。
（三）
老娘客栈，厨房。
六个黑衣人挟持着老板娘，正在与瞎子对峙。
“照瞎子，”
刀疤脸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扣着老板娘的脖子，望着杀手榜第三的“三更天”，不卑不亢道：“赵匣，你莫非也太欺负我们兄弟了吧！”
“我错了，”
瞎子脸上略过一丝担心和惊恐，在看到扣着老板娘的刀疤脸的手并没有用尽全力，心想他们不会伤害老板娘的，才微微放心道：“我怎么能够认为一包蒙汗药就能把你们这些老江湖给撂倒呢。”
刀疤脸微微笑道：“赵兄，我兄弟一直听说你们夫妇吃人肉，所以假装晕倒，看看你们会不会那么惨不人道，没想到你还当真以为你们不出手就能把我们兄弟撂倒了！哈哈！”
在一触即发的生死打斗前，刀疤脸还能够谈笑风生！
听到刀疤脸称呼自己为赵兄，瞎子意识到他们没有敌意，更加确定他们不会伤害老板娘，这才把手中的匕首放在地上，转身从酒窖里拿出八坛酒。
肩上顶两坛，左右臂上各顶两坛，左右手各再抓一坛，从从容容。
取出八坛酒，没见胳膊肩膀怎么用力，轻轻松松地抛给了六个黑衣人。
六人嘿嘿一笑，刀疤脸松开老板娘把她推向赵匣，各自接过酒坛。
——他们的笑很莫名，但也知其妙。几人都是杀手，各有着相似的秘密。
（——秘密，是慢慢解开的，先享受他们的粗狂与豪放吧！）
“几位兄弟，这几坛酒绝没有掺水。”
瞎子扶稳老板娘，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我赵匣甚为抱歉，先干赔罪，你们随意，望几位兄弟海涵。”
说完，右手利刀般扯开封泥，拎起酒坛，就往嘴里往肚子里倒酒。
坛口大，嘴巴小，很多酒都咝咝地留在地上。
门外的关山月，照在地上的酒，汇成三分粗犷，七分豪迈。
这时，咕咚咕咚仿佛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刀疤脸嗜酒，性急，也急忙拎起酒坛陪喝，却被当中那位黑衣人阻拦。
两双眼睛对视，最后迫于无奈，当中黑衣人点头，刀疤脸才陪着喝酒，一饮而尽。
其他五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像是丝毫不领赵匣的意。
不过想来，刚才人家老婆还准备美人补上一刀彻底熄灭自己的生机呢！
老板娘看着他们，又看着狂饮的瞎子，见他们不给男人面子，急喝道：“好，同行都说清道夫三位兄弟与马家猪家兄弟是真正的英雄君子，想来也不过如此。”说完，自己恼怒地扯开封泥，往嘴里倒酒。
正抱坛饮着，对面不知哪位黑衣人飞指弹来一小石子，打破了老板娘的酒坛。
“是谁打破我酒坛的，什么意思？”
老板娘骂道：“你们不喝，难道也不准我喝吗？”
错误是由自己方先引起的，瞎子迅速地喝完了酒，拉了拉老板娘，但依然堵不住老板娘的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三）
在这世上，一个人如果没有朋友，将会多么寂寞，多么孤独。
一个人，一个女人在泡澡的时候数自己的刘海，又是多么的无聊，多么的寂寞。
司徒婉约轻轻哀叹一声，脑海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哪些事？在想哪些人？
在想哪件事？在想哪个人？
除了她自己，其他人谁能知道呢？
门外的司徒凌云还在毕恭毕敬地站着，他知道司徒婉约有多么的寂寞。
侯门深似海，司徒世家虽不是侯门，但又能比侯门差到哪里去呢！
他知道司徒婉约没有什么朋友，从小她很天真很爱与人说话，对身边的人也极好，但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上个月司徒家族告诉她要她做好嫁给上官世荣的准备后，在加上婉约的小姑姑自己的小姨一家遭灭门后，她就开始变得冷漠，甚至无情，一点不像以前那位天真散漫的大小姐。
失去了天真散漫，人也自然也没有以前那么开心幸福了。
司徒凌云不理解表妹不开心的原因，他有时很为表妹心疼，却不能令其开心展颜。
他忽然间想起婉约曾有位极好的朋友，那就是上官世锦。
他想，会不会是因为、、、
他没有想下去，这不是他该想的。
就算是他该想的，也不是他该多想的。
（四）
“是我打碎的。”
其中一位黑衣人踏前一步回道：“我们也对三更天索命贴有所耳闻，知道你们也有自己的规矩，绝不杀不该杀之人我们兄弟也很敬佩，并引为知己。但，”
中间的黑衣人阻拦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晚上的误会算什么，只是我们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走。”
“好。”
瞎子知道他们有要事，而且是天大的要事，也没有过分强求他们饮酒，拉着老板娘让开一条路，拱手抱拳道：“我们后会有期。请。”
“请！”几个黑衣人抱拳回礼。
当他们快要离开时，中间黑衣人转身道：“还请赵兄保留蹊跷，那不是你们能够猜测的！保重！”
说后，便大步离开。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瞎子淡淡道：“保重！”
老板娘不理解瞎子，更不理解那六个人怎么说走就走，她好像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理解男人了，朦朦胧胧地问道：“瞎子，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说走就走。”
瞎子长叹一口气，拉着老板娘的手请她坐下，眼睛又放出深邃的光：“你没什么事吧？”
老板娘忽而笑了，很温柔：“我会有什么事？逃亡了这么多年，咱们什么苦没有吃过。”
但，女人比较是女人，老板娘又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说啊？”
瞎子理解自己这位心爱的女人，了解她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情就算是死也想知道，于是才慢慢告诉他一些事情：“刚才刀疤脸喝了整坛酒，也算是给了我薄面。那个打碎你酒坛的，我想出手的应该是马无迹。”
“马无迹？”老板娘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不是马无迹，就是马无痕。”瞎子点点头道：“总之是马家兄弟。”
“他们又怎么了？”老板娘接着又问。
瞎子没有直接回答，手指往上指，说道：“司徒世家。”
老板娘似有所悟，低声道：“传闻马无迹曾失手杀了一个司徒外亲，遭司徒世家报复。最后也像咱们一样逃亡，消失匿迹了几年，后来和清道夫三兄弟结为异性兄弟，难怪现在都出现在关家镇。”
老板娘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什么，惊讶道：“难道？”
瞎子连忙捂住了老板娘的嘴，亲切地附在她耳畔，柔声道：“以后再也不要提那个蹊跷了！”
就算瞎子现在不说，老板娘也不会再问了：一旦越发知道蹊跷所在，自己还没报父仇，便稀里糊涂地死在“蹊跷”之中了。
（五）
蹊跷到底是什么呢？
（六）
人，不能知道太多秘密。
知道的太多，有时真的会秘密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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