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昏暗的木板房,两个小窗户已用木条封死,一扇木门也从外面锁上了,门外还守着两个人,让这间简易的木板房变成了一个牢房一样的密封空间。
王大蜷缩在角落里,行动是自由的,不过他并不打算逃,也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只是心里在悔恨不已,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去四海飘香吃海鲜,给这个可恶的瘸子逮住了。
此时天色渐黑,木板房里更昏暗了,呼呼的寒风从空隙间灌了进来,让他感到又冷又饿,浑身直哆嗦,心里的悔恨、对宾波的痛恨也就更重了。
“吱嘎”一声,门被人拉开了,一个人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王大抬头一看,见到这人正是宾波,即刻弹簧似跳了起来,狠狠瞪着他,嘶声道:“你来干什么!”
宾波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捧着一个大碗,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弯腰把大碗放在地上,然后坐了下来,冷冷道:“我怕饿死你!”
王大低头一看,只见碗里盛着半碗米饭和几条咸菜干,上面横放着一双黑乎乎的竹筷子,他不由一阵恶心,产生了一种一脚将饭碗踹飞的冲动,但饿得咕噜直响的肚子又迫使他硬生生地将心里的冲动强忍了下去,咽了咽口水,滋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道:“你有这么好心?你不是很想我死吗?饿死了正合你意!”
宾波缓缓地摇了摇头,用沉重的声调道:“不,我怎么会想你死呢,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我也不想闹得大家变成仇人一样。”
王大呆了片刻,终于颓然坐下,捧起那碗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面含糊不清地道:“阿波啊,我并不是存心要骗你们,当年我将你们从山沟沟里带出来,不就是想让你们多挣点钱,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吗?”
宾波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平时虽然爱吹牛,其实也不是一个坏人,所以当年我在工地上摔断腿的时候,除了医药费,我都没要求你赔过一分钱!现在我们商量过了,你既然没钱,那就是把你迫死也没有用。”
王大大喜道:“你们能够这么通情达理,那就最好了!”
宾波却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们虽然不迫你,但从此以后你要长住在这里。”
王大惊讶地道:“长住在这里?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宾波道:“不错,以后我们给你吃包你住,不过你要陪着我们去讨薪水,将上面那些真正的承包商全部找出来,直到拿回我们的工钱为止。”
王大如被一盆冷水劈头泼下,瞬间浑身都凉透了,放下碗筷,道:“那些人我也不认得,如何能找得到他们?若要我长住在这里,那还不如杀了我!”
宾波双手一摊,叹道:“我们出此下策,也是被迫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王大是个包工头,在别的地方还承包了几处工地,如何能长期留在这个鬼地方?但他知道这些人不可理喻,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好先答应他们,以后再找机会逃出去了。
宾波站了起来,点燃了吊在横梁下那盏煤油灯,淡淡道:“天黑了,我给你点盏灯,你要好好想清楚,若答应,就要立下契约,否则,你就别想再出去,最多我豁出一条命,跟你同归于尽,反正我现在只是个没用的瘸子。”
他虽然语气平和,但语言中的威胁与恐吓却明显地表达了出来,王大听得心里的怒火渐渐燃起,再也忍不住了,正要大声怒骂,突然一团拳头般大的黑影擦着自己的大腿掠过,低头一看,居然是只大老鼠,顿时吓得猛跳了起来!
接着嗖嗖数声,十几只老鼠从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奔过,在房里一阵乱窜,这些老鼠身上竟然还是点着火的,它们一面奔跑,一面吱呀吱呀乱叫,纷纷撞在木板墙壁上,噼啪作响,墙壁马上燃烧了起来,冒起阵阵黑烟,使得房里到处弥漫着浓重的煤油味和皮毛被烧焦的臭味。
王大吓得面如土色,心里的惊恐难以形容,战战兢兢地道:“怎么这么多老鼠?”
宾波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工棚里肯定是有老鼠的,但他从未见过一下子就冒出这么多,而且身上还带着火,跑着跑着就化成了一条条的火龙!
现在天气干燥,房子又是木板搭建,十几只带火的老鼠在房里惊慌四窜,很快整个房子就燃烧起来了!
宾波拄着拐杖冲出门外,守在外面的两个工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三人茫然相对,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变故。
这时叫喊声、奔跑声、推门声及婴儿的啼哭从四处纷纷响起,看来整个工棚都受到了老鼠的袭击,转眼间人声鼎沸,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
三人如梦惊醒,想起了家里的妻儿老小,顾不上王大了,惊慌失措地往自己家里跑去,那两个工友箭一般去远了,而宾波拄着拐杖,行走不方便,跑了十几步后,被一根木桩绊了一下,顿时重重地摔了个饿狗扑食。
几只带火的老鼠迎头飞奔而来,踩着他的脑袋和后背急促掠过,他的头发、衣服立刻燃烧了起来,他惊恐万分,在地上翻滚了数周,仍未能让火熄灭。
突然一人奔了过来,挥舞着一件外衣,连续拍打在他身上,十几下后,终于将他身上的火打灭了,接着扔掉外衣,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宾波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抬头一看,只见这人正是王大,不由愣住了。
刚才王大也冲出了房门,本来他想趁乱逃走,但见到宾波摔倒,身上着火,最终还是忍不住又折了回来。
背后传来的灼痛令他回过神来,拄着拐杖艰难站起,瞪了王大一眼,道:“你要走只管走吧,现在我已经顾不上你了,我老婆上夜班不在家,家里只有几个小孩和老人,我要赶紧回去接他们出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瘸一拐地走了,此时工棚里已多处起火,浓烟直冲向漆黑的夜空,以他行走的速度,赶到家时,只怕家里的一切已被火海淹没。
看着他蹒跚的身影,王大心头一热,快步追了上去,扶起他往家里奔去。
一路上尽是惊慌奔走的人及到处乱窜的带火老鼠,王大搀扶着他一路奔走到家,家里已经多处着火,火苗伴着阵阵浓烟在风中飞舞,热浪劈面而来,声势十分惊人。
宾波的女儿和两个儿子都跑了出来,正站在门前哇哇大哭,两个老人行动不便,还在木棚里,王大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先后将两个老人背了出来,又再次冲进去提起木桶,泼水灭火。
众人一阵慌乱后镇定下来,齐心协力扑灭了火,赶走了满地乱窜的老鼠,但工棚已损毁严重,幸亏没人伤亡,夜色中,他们看着被烧得七零八落的家,人人悲怒交加。
王大满身汗水烟垢,举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这些老鼠都是被人捉住后浇上煤油点燃放生,这种游戏我们小时候也玩过,只不过那时我们捉到的老鼠最多一两只,点火烧得它们满地奔跑也是纯属娱乐而已,现在上千只着火的老鼠同时闯进来,场面壮观,前所未见,令人目瞪口呆,莫非是有人故意驱鼠纵火?”
宾波咬牙切齿地道:“一定是万爵豪那一伙人所为!”
王大疑惑地道:“这个万爵豪我听说过,此人是滨海区屈指可数的超级富豪,涉及地产、海盐、矿石等多个行业,身份显赫,也是瀚海无边里最大的一个住户,不过他与你们素无瓜葛,怎么想出如此狠毒的方法来对付你们?”
“以前是没有,不过他说我们长住在这里,刚好挡住了瀚海无边通往市区的两条主要干线,造成他们的交通不便,也影响了瀚海无边的整体美观,还说我们都是下贱的民工,把他们家门口搞得乌烟瘴气,不配与他们为邻,所以多次要求我们搬走,还他们一个清净的世界。”
说这里,宾波停下来歇了一下,又恨恨地道:“区府调解过几次,表面上是两不相帮,但我们知道,区府暗中是向着他们的,与他们沆瀣一气,想把我们赶走,而区府也可以卸下一个大包袱,又何乐而不为?几天前万爵豪派人来下了最后通牒,限我们三天后搬迁,我们置之不理,到现在为止,他的期限已经过去两三天了,对他们摞下的狠话我们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他真使出了如此毒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