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西去三百多里,就是林海苍茫的灵开大山脉,也是柳水河的发源地,在灵开大山脉的东部,有一道十数里长的峡谷,东西贯穿几十道山脊,弯曲险峻,深不可测,世人称为游龙峡。
柳水河从灵开大山脉的深处汹涌而出,流经游龙峡,波涛澎湃地冲出谷口,洒向峡谷外的广阔沃野,滋润了良田万顷,养育了柳城西北部的数十万百姓。
但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游龙峡数十里外,由于地势低洼,每年春夏之交,雨水泛滥,柳水河水势暴涨,涌向两岸,越过防洪堤,淹没了稻田村庄,使这方圆百里内的几十条村庄几乎每年都要经受一次洪水灾害,十数万百姓苦不堪言。
今年,刚经受了一次洪涝灾害的百姓在度过了一个秋高气爽、阳光灿烂的秋天后,已经渐渐忘记了洪灾曾带给他们的伤害,不想天有不测之风云,刚入冬,就天降暴雨。
这场冬雨比夏雨来得更猛烈,才下了三天,河水就漫过河堤,涌向田野村庄,顿时道路被淹,房屋倒塌,百姓在村里呆不住了,就拖男带女,带了粮食锅瓢,逃到山上搭起帐篷,躲避洪水袭击。
但暴雨一连十数日不停,许多老人、小孩、妇女都病倒了,带上山来的粮食也快吃光了,十数万百姓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危在旦夕。
在这几十条村庄中,受灾最严重的就是围洲村了,全村五千多口人在暴雨开始的三天后就统统躲上了山,洪水很快就没过全村最高的房顶,整条村庄彻底成了一片汪洋。
据村里的老人讲,百年来从未遇到过如此暴虐的洪水,而且是在冬天,来得极不寻常,莫非是天降凶兆、人世间的末日即将来临?
粮食支撑不了几天就耗尽,老人孩子相继病倒,数百婴儿嗷嗷待哺,连壮汉也饿得有气无力,世间末日会不会来临不可知,但暴雨若再不停,全村人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一天难得暴雨稍歇,村里十几个十多岁的少年成群下了山,摸进了滔滔洪水里,仗着水性过人,想捞一些被洪水冲至岸边的鱼虾,带上山给生病的老人小孩补补身子。
他们准备了数十条山藤,抓到鱼就串在山藤上,在水里摸了大半天,收获竟然不小,各种小鱼小虾田鸡等串了满满的几条山藤,由一人专门运送上岸。
一个叫阿胜的少年游得最远,他突然直起上身,兴奋地拍手大叫:“快看!洪水退了!”
伙伴们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洪水真的退了!原来洪水淹至山腰,现在正徐徐往下消退,一些树木露了出来,接着退至山脚,村庄的房屋也探头出来了!
他们踏山脚下的荒草污泥,一面追着退去的洪水不停奔跑,一面兴奋地欢叫,苦等了二十天,暴风雨终于停了,洪水终于退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个少年停止了奔跑,伸手指着远方,大叫道:“你们快看,船!有船来接我们了!”
十几个少年一齐看去,只见一支船队自下游远处出现,大小船只约有几十艘,徐徐驶过浊浪滔滔的江面,向围洲村这边驶来。
前面一艘大船的甲板上,站着卫域、李盛唐、莫怀义、卫蓝等人,紧随他们的有上百艘由各种商船和战船改装而成的救灾船,沿江而上,一路接应被困百姓,接到百姓的船只掉头返回,围洲村和坦平村是最后一站了。
洪水突然退去,卫域也没想到,刚开始还是徐徐消退,但越退越急,从两岸宽广的田野上汹涌后退,不用半个时辰,就急速退到了防洪堤下面!
卫域急令船队靠岸,洪水还在继续退却,声势迅猛,有些船只还没靠到岸边,江底的污泥杂物就露了出来,仿佛地底下藏着一条千年怪龙,一口就将整条柳水河的河水都吸光了!
有十几艘船只来不及靠岸,猛地搁浅在江心,船底陷入了江底的淤泥里,士兵站在甲板上放眼望去,只见整个柳水河的河槽都露出来了,顿时人人目瞪口呆。
如此奇特的景象卫域也没遇过,他皱起了眉头,道:“天还在下雨,河水怎么会干涸了?”
牛歌谙熟水性,思索了片刻浑身一震,道:“我明白了!必定是连日的暴雨致使山体崩塌,堵住了游龙峡出口,使上游的河水流不下来,完全阻塞了河流,才会出现此百年不遇的奇特现象,不过此时洪峰猛烈,洪水不停在上游堆叠,用不了多久,就会形成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天湖,一旦冲破倒塌的山体,整个天湖的洪水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半空中直扑下来,到时不但峡谷外的十数万受灾百姓没了活路,就连柳城也会在顷刻间被汹涌的洪水摧毁。”
众人听得全部变了脸色,若这滔天的洪水自半空中咆哮而下,足以摧毁城市的一切建筑,任你武功再高也无法与之抗衡!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快速赶往山体倒塌的地方,打开一个缺口,让洪水慢慢泄出,尽量减轻倒塌山体的负担。
卫域立刻挑选了三千好手,带足铁锹、凿子、钢扦、防水爆破包等一切开山工具,火速奔赴游龙峡谷,但这里离游龙峡尚有数十里远,他们在泥泞中艰辛跋涉,只怕还未赶到游龙峡,洪水就已将坍塌的山体冲开。
众人没走出多远,刘韧自后面快速掠来,一面放声高喊:“师父!师父!你们等一下!”
几个起落,她已落在卫域身边。
卫域扭头问道:“你怎么来了,百姓都安置好了?”
刘韧点点头,边走边道:“游龙峡我去过好几次了,对那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在游龙峡中部,有一道南北走向的山谷,到了游龙峡就被硬生生切断,就像一条龙被一刀砍去了脑袋,人们称为断龙谷。”
卫域思索了片刻,道:“你说的那个断龙谷我好像也去过一次,但没什么印象了,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去炸开山脊,好让洪水流向断龙谷,从而解除游龙峡外的威胁?不过那里比山体倒塌的地方更远,而且山体坚固,只怕难以炸开。”
刘韧道:“断龙谷前是一面离水面数十丈高的山崖,此时洪水不停上涨,应该离崖巅不远了,只要用数十个防水爆破包,就能炸塌这面山崖,让洪水流进断龙谷,天湖之险自可解,不过若抄近路直达断龙谷,只能游过波涛汹涌的游龙峡!”
牛歌赶上前来,道:“三妹,你带我去。”
“我也要去!”盘凤闻言一个箭步奔上前来,拽住了牛歌的手臂。
卫域当机立断,即刻表示同意,三人备好登山工具,每人携带了几个防水爆破包,与众人匆匆告别,马上出发。
莫怜香从人群里钻了出来,道:“大表叔,我也要跟着去。”
卫域点头道:“八妹的水性不错,那就一起去吧,路上多保重。”
四人冒着风雨前行,牛歌和刘韧的脚程较快,渐渐地莫怜香和盘凤就落在了后面,两人只好回过身,一人拉一个,半个时辰后,到达了游龙峡,踩着崎岖的小道爬上了山。
正如牛歌所言,此时游龙峡口外水流断绝,而十里数长的游龙峡内积满了洪水,渐渐涌向山脊,到处都黄浪滔滔,漫至天际,当真像极了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天湖!
她们无心欣赏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刘韧遥指对面一片巴掌般大的朦胧黑影,道:“就是那里了,只要将它炸塌,这里的洪水就会朝断龙谷倾泻而下!”
说完,她首先纵身跃入了洪水里,莫怜香看见到洪水的如此声势,本来有点惴惴不安,但见到牛歌与盘凤亲热的样子,忍不住心里来气,“扑通”一声,跳了下去,牛歌吃了一惊,忙拉着盘凤跟着跃下,游到她身边,带着两人奋力游向对岸。
四人顺利到达断龙谷,埋好防水爆破包,远远退开,随着一声惊天巨响,山崖倒塌,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奔腾而下,解除了游龙峡外的险情。
峡谷外数十万百姓和士兵齐声欢呼,四人又一次成为了万众瞩目的英雄。
就在人人欢庆胜利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将有一次更大的风暴从岭城刮起,然后迅速席卷整个聚城,它不是战争,也非山洪,却比战争与山洪来得更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