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滩是一片漫长的沙滩,离越城有两百多里,已经十分接近贡河的出海口了。
当年李震南遵照卫清的旨意,要组建一支贡河水师,成为越城东北面的屏障,白沙滩漫长开阔,曾是贡河水师的操练场,但是,自从李震南沦为阶下囚后,白沙滩练兵场就荒废了,此时是满目荒凉,一片萧索。
李盛唐策马狂奔,赶到白沙滩时,已是夕阳满天,把白沙滩涂成了金沙滩。
波浪翻滚着扑向岸边,直冲上沙滩,卷起朵朵浪花,在夕阳的映照下,分外艳丽。
这一带的沙滩上插满了木桩,点将台、瞭望塔、兵器架等设置已经坍塌,遍地荒草丛生,一片荒芜凄凉,这个操练场的确荒废很多年了。
李盛唐沿着河岸纵马飞驰,直冲进了这个废弃的操练场里,操练场那边,大约一里之外,站着三条人影和几匹马,依稀可辨出,那三人就是阮家兄弟和卢婉容。
突然胯下战马一声惨嘶,骤然刹住了去势,一双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就将李盛唐掀下了马背!
战马原地停下,两条前腿落在地上后不住地颤抖,嘴里哀声阵阵,再也不敢前进半步了!
李盛唐低头一看,只见它的双蹄鲜血直流,而四周的荒地上,竟然布满了倒插的尖刀!密密匝匝的尖刀就隐藏在荒草丛中,若不仔细观察,不易发现。
他只能松开缰绳,正要跃下马背时,“呼”地一声,一团黑影从身后的草丛中飞出,猛然撞向他的背心,他纵身掠起,这团黑影从他脚下掠过,击中了马头。
战马一声悲嘶,砰然摔倒。
人仍在半空,又一团黑影从左侧的草丛中飞起,如巨石般撞向他的胸口,先前那团黑影击倒马后,带起一股血雨,飞了回来,自下而上,猛击向他的小腹。
他双掌齐出,分别击中了这两团黑影,强劲的掌力将它们震得倒飞而回,同时身子横飞数丈,轻飘飘地落下,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木桩上。
两人如鬼魅般自草丛中钻出,他们纵身跃起,伸手接住了空中那两团黑影,是两柄落星锤,他们挥舞着落星锤,凌空转身,再次向李盛唐扑去。
李盛唐冷笑道:“又是这两块破铜烂铁,你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这两人闷声不响,挥锤猛击,李盛唐寸步不让,每出一掌,必是硬碰硬地打在落星锤上,锤掌相撞,嘭嘭作响,每跨一步都准确地踏在木桩上,步步进迫,将两人迫得身形不稳,节节后退。
激战中,李盛唐发现倒毙的马尸浑身紫黑,连流出来的血也是黑的,知道地上倒插的尖刀上带着沾者立毙的剧毒,不敢大意,呼呼数掌,将两人远远迫退,向操练场外掠去。
两人紧追不舍,又一团黑影从草丛里飞出,挡住了他的去路,三柄落星锤前后夹击,李盛唐一心脱离险境,无心缠斗,身形一折,在三柄锤之间蹿出,向河边掠去。
河面上突然冒起了两条水龙,夹着惊人的声势扑向上沙滩,带着激溅的水花朝李盛唐迎面撞来,李盛唐双掌齐出,震飞了落星锤,但这两柄锤从水里飞出,附带着水的冲击力,将他撞退了几步,身后的三柄落星锤这时紧追而至,与从水里飞出的两柄落星锤纵横交错,盘旋飞舞,如五条黑龙般将他紧紧裹住!
这五柄落星锤是阮七六最后的家底了,这时全部拿了出来,脚上穿了特制的铁皮靴子,在这个废弃的操练场上,布下了毒刀阵,要与李盛唐作殊死一搏。
它们配合默契,渐渐形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交织成一张网,无处不在,轮番攻击,李盛唐尽管神勇无敌,但一时间也闯不出去,他们一边打斗,一边将木桩踢倒,而地上全是带毒的尖刀,渐渐地,迫得李盛唐已无立足之地。
李盛唐渐感不耐烦,全力一掌击中了一柄落星锤,将这人震得连退数步,他跟着一晃而至,从这人身边掠了出去,身后四锤呼啸而至。
他暴喝一声,倏地转身,双掌齐出,与四锤相撞,一声巨响,推得他的身形倒飞而出,飞起来数丈高,落下时,已经到了操练场的边缘。
前面传来一声马嘶,他抬头望去,沙滩上的情形让他吓了一跳。
十数丈外,卢婉容正四肢摊开,平躺在沙滩上,五匹高大的白马站在四周,双手双脚和脖子各套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另一端分别系在这五匹白马身上,此时五匹马正在昂首拂尾,鼻子里哧哧地喷着粗气,后蹄不停地原地刨着沙滩,踢得沙尘漫天飞扬。
阮七六和阮七八远远地站在一边,不时地哈哈狂笑,只要他们一声令下,这五匹白马就会朝不同的方向发足狂奔,系在马身上的绳索一旦绷紧,瞬间就能将卢婉容的娇躯撕裂成五大块!
五柄落星锤如影随形追到,将李盛唐紧紧缠住,他连拍五掌,将这五柄锤震得轰然作响,但这五人齐心协力,浑然一体,居然半步不退,硬挡住了他的掌力。
阮七八阴森森地尖叫道:“李盛唐!我给你机会,从一数到五,若你还不能赶来救她,我就将这具美妙的胴体撕成五片,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如针尖般刺入李盛唐耳里,令他心头一阵烦躁,蓦然大喝一声,跟着双掌齐出,将前方及左右两侧的四人震得口喷鲜血,连人带锤抛了起来!
最后一人虽然被喝声震得心头狂跳浑身剧颤,但稍微愣了一下,落星锤继续挥出,击中了李盛唐的背心。
李盛唐在紧急时刻硬生生地移动了一下身体,避开了背心要害,让落星锤撞在破城弓上,推得他如箭般向前射出,虽然侥幸没受伤,但胸口一阵血气翻滚,一股液体地涌上喉咙,一口鲜血差点狂喷而出。
他身子凌空,反手取下破城弓,一把抽出五支箭,对着五匹马一齐射了出去。
阮七八面色一变,撮口一声尖哨,五匹白马同时长嘶,一齐发足狂奔!五根绳索骤然绷直,卢婉容的身躯一挺,被扯至半空,这时五支箭同时射至,将五匹白马的五只马头一齐击得粉碎!
五匹马几乎同时倒地,卢婉容的身体从空中砸向沙滩上,刹那间尘烟飞扬,李盛唐落了下来,再次纵身跃起,向她掠去。
“不要过去!”
河面上远远传来一声厉喝,一条小船从上游如飞般顺流而下,船头猛拐,如箭般滑上了沙滩,一条娇小的人影自小船上跃出,抢在李盛唐之前,向卢婉容扑去。
李盛唐凝神一看,发现来人是小九,不由一愣,但脚步没有停下。
小九扑上沙滩,抓起一根绳索猛地一扯,卢婉容的身体刚沾到沙滩,就被她拉得飞了起来,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烟柱自卢婉容身下蹿起,沙土向四面八方激射,笼罩住了卢婉容的身体,若不是小九及时这一扯,她已被炸得粉身碎骨!
李盛唐吃惊地停止了脚步,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火光一闪,一股更大的烟柱自小九身侧炸起,将她那娇小的躯体抛到了半空!
她身在空中,仍忘不了一扯手中绳索,将卢婉容甩向李盛唐。
李盛唐伸手接住卢婉容,仰天一声悲呼:“小九!”
但是滚滚的硝烟一下子就将她的身子淹没了!
李盛唐心胆俱裂,再次厉呼了一声“小九”,透过翻滚的尘烟,他依稀见到了阮七六和阮七八的身影,忍不住怒火冲天,放下卢婉容,抽出两支箭,朝他们射了出去。
阮七八也没料到自己埋下的火药反而会炸伤了妹妹,一时间愣住了,阮七六突然飞身扑来,将他扑倒在地上,两支箭从浓烟里飞出,擦着两人的身体一掠而过。
这时,破空声才尖厉响起!利箭飞出数丈外居然自动掉头,又折了回来,从空中斜斜掠下,射向沙滩上的两人。
两人搂在一起,往外猛地一滚,避开了利箭,箭射入了沙滩里,陡然跳起,贴着沙滩并排飞掠,继续向他们射去,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亡命一路翻滚了出去。
但这两支箭似是被赋予了生命,永不停歇地向他们追来,两人直滚出了十数丈外,仍无法摆脱,这时正好滚至小九身边。
小九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沙滩上,似是已经昏迷不醒,阮七六目光一冷,伸手抓住了小九的一条腿,猛地一拽,将她拉到身后,挡住了来箭!
两支箭毫不停顿地钻进了她的身体!但箭受李盛唐意念的遥控,射中小九身体的那一刹,他感觉到了,忙控制住箭上的内力,凝而不发,但太迟了,箭已经停留在她的身体里,在这一刻,他只觉得一股无比的悲痛直涌上心头!
阮七八浑身一震,傻傻地叫了声“小九”,阮七六却一把拽起了他,沿着河岸亡命逃窜,逃出了一里之外,登上了一条早已藏在岸边的船,迅速启航,顺流滑下,驶向了茫茫大海。
李盛唐如飞掠至,扑倒在沙滩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入怀里,泪水忍不住滚滚落下。
热泪滴落在她的脸庞上,她费劲地睁开了双眼,伸出舌头舔了舔落在唇边的泪水,吃力地微微一笑,道:“我居然能尝到了你眼泪的滋味,在这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李盛唐强忍心里的悲痛,颤声道:“小九,你别说话,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小九缓慢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不,我知道我活不了,不过,能死在你的箭下,死在你的怀里,博得你为我一哭,我此生已无恨。”